《繁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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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落-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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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该是你不情愿吧,”繁羽低语,道出心头疑问,“你,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江慈心皱了皱眉,他被繁羽一问,心头也有几分迷茫。
    不想繁羽看出,他就粗声粗气地说:“你还介意早上我说的话?”
    他见繁羽不答,依旧低着头,就认定为此。他抓抓头,想到早上繁羽面色难看的样子,心里也不好过,只好窘迫地说:“那时……是我胡乱说的,对不起……”
    他最后几字又快又低,他鲜少向人服软道谦,故一说出口就全身别扭。
    繁羽一听那几字,不由惊讶,他抬头一看江慈心,青年一手抓着头,偏着头不看他,好似极为不适这般情境。
    江慈心抓头,借手虚遮,眼珠偷偷向他一望,两人视线刚好撞在一起。青年发现被抓包,脸色即刻不好了起来,颊上却生了一分浅红。
    “看什么!”他虎着脸吼。
    繁羽被他大声之下,闭着眼缩了缩脖子。
    江慈心放下手,顾不得许多,又问他:“你听到了吧,我不是故意的……你别在意了……”
    繁羽被他刁难至今,头一回听他道歉。他心头升起一阵微痒,又看他脸色带红,怕是不好意思了。繁羽知晓这人性格,向来不假辞色,对他更是凶狠,从未想过还能有江慈心向他道歉的一天。
    脑中虽不明白着江慈心为何突然转了性,却也不想给江慈心难堪。知道他这般性子,若是道了谦还被人驳了面子,下不来台,只怕要恼羞成怒。他明白这个道理,见他表情别扭,猜想这人必定生来顺心如意,少有给人低头之时,不由多了分说不清的不忍来。既然这人都道了歉,自己又何必让他为难?
    他抿唇一笑,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知晓了,不会再记着了。”
    江慈心见他轻易应了,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那你过来点,我抱你上马。”
    繁羽点点头,于他身前一掌的距离,乖乖站定。
    江慈心看他乖顺的模样,不由又顺了气,一手搂着他的腰,将他托上了马鞍。
    两人一个抬头,一个垂眸,视线刚好相触。
    两双眼就此对上,如同刚蒸好的一团糯米糕,搭住了半张轻薄的糯米纸。
    纸融糕黏,再也分不开了。
    一时间都没人说话。
    繁羽坐于马上,头一回在高处俯视江慈心。
    他们之间,几乎从来都是江慈心居高临下地瞥他,他要一直一直仰着脖子,才能看到他。这似乎是第一次,繁羽能看到仰着头看他的江慈心。
    不,不是头一回,还有一次的。
    他记得的。
    那时江慈心躲在落霞阁的浴桶里,一双眼又亮又凶。他在桶边垂头看到了他。
    一人浑身赤裸,一人全身湿透。
    他是头一回知道,人的眼睛里也会有刀子,看一眼,就能划开他的心,让胸口透凉。
    那时候的繁羽,怎会想到浴桶里的人会在不久之后,亲手把自己抱上他的坐骑。
    他几乎着迷般望着那双眼。连他自己都无法细说,为何会对他如此着迷。江慈心对他颇多刁难,他却能只为此刻一眼,将那些统统忘却。这双漂亮的眼眸怎会生于江慈心身上?
    若这双眼生在别人身上,他是不是也能喜欢上别人?
    这人气他,辱他,骂他,厌恶他,却又将他抱上马。
    繁羽忽觉命运多变,毫无道理可言。那晚他若是叫了人来,是不是再也无缘见到江慈心?
    他若没有厚着脸皮豁出一切跟他们走出那座城,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江湖是什么模样?
    他在落霞阁学歌学舞学伺候人,却从不知与心意相通之人相拥共眠的滋味。回想那不远之前的过去,却觉得恍若前生,好像已经隔了很久一般。但是这几日的奔波而来,也让他毫无踏实感。
    不久前在落霞阁的日子与现在的日子,哪个才更像是梦呢?
    从前的一些欢乐,一些痛苦,一些苦恼,一些无奈,或许在他生命中都会淡去痕迹,只有眼前的江慈心,竟让他觉得如此真实。
    也许多年后,他也会成为自己最为丰富多彩的一场梦。
    可是,他心底清楚地知道,他绝不会后悔做了这场梦。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江慈心,将这个灿若朝阳的青年印在脑海中。
    繁羽心口微酸,眼圈一点点发红。
    眼内缓缓浮出一层泪液,他连忙低头,略闭了闭眼,没让那水珠落下。泪液被眼睑一挤,渗出些许粘在睫毛根部,闪闪发亮。
    他微微一笑,用清亮嗓音对着江慈心轻声道谢:“多谢江大侠。”
    江慈心却是明显看到他眼睛红了,他并不知道繁羽想到了什么,只能愣愣地抬头看着他,见他含泪一笑,温言道谢,只觉得心口砰通一下,里面被人攥着,紧紧一握,好像塌了一块。
    他忽觉紧张,低下头,不自然地喃喃道:“谢什么,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江慈心翻身上马,略贴着繁羽的背脊,两手略带僵硬地围过,虚拢着他。
    不知刚才哪里出了错,他现下有些不敢轻碰繁羽,可闻着他身上飘来的隐约香气,又让他想将他牢牢抱住。
    他从不擅长认错,若是道了歉还下不了台,多半是要恼羞成怒的。他知道这几日对这小倌有些太过为难,一声抱歉,或许不足。只是他横竖都是道了歉的,不管这人收不收,再给他甩脸,他江慈心可不会对他客气。
    可没想到这人也并未为难他,而是轻声应了。
    这人初见之下,的确是让他厌恶恶心,这人的身份是一部分缘由,更多的原因是他在恼怒,自己居然会觉得一个妓子……还挺顺眼的。于是每见这人一次,就会想起自己曾对这人生过片刻好感,越是恼怒,越是要为难他。
    这人被自己欺负怕了,知道自己讨厌他,就更加小心地蜷缩起来。
    江慈心见他那副模样,又会莫名地烦躁。越是烦恼,又越是会凶他。
    可是,便是这样,这人都愿意救自己。
    那是非常迷幻又绮丽的一夜。
    他也是在那夜才知道,这人原来偷偷喜欢着自己!
    欢喜跟嫌恶交错,将他的脑海搅得一片糊涂。
    他一回想起那晚跟这人抱在一起,自己像傻瓜一样不停亲他。这人也反复地说着喜欢自己,他被那沙哑亲昵地哭音一遍遍地安抚……
    他头回感受到这么缠绵的情愫,那场景就是此时想来,都让他心头一热。
    可以吗?
    他可以为了这人对自己的喜欢,而单纯地感到喜悦吗?
    江慈心偷偷收了收手臂,将这人虚抱在怀里。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再故意为难他了,或许……他已经没以前那么的讨厌他了吧。
    
    第20章
    
    江慈心这么想着,心口的鼓动不知为何加快了,这阵跳动好像会从相贴的肌肤,传到繁羽的背脊。江慈心侧头微微呼出一口气,他都怀疑这奇怪的心跳会不会让繁羽发现。
    两人任由黑马轻快地踏着蹄子,谁都没发现,刚才严青就已经走了,现下人都看不到了。
    江慈心一夹马腹,催得马儿加快了步伐。繁羽在他怀里一颠,靠在了他胸膛之上。江慈心被他这么一靠,心头软乎乎的,于是又夹了夹马肚子,让黑马更加快些跑。
    果然繁羽被忽然地加速一吓,整个人都被他围在身前。
    可是等稍微适应,他又手抓着马鞍往前靠,硬是跟他保持了一点空隙,不让全身的力道都靠在江慈心身上。
    江慈心察觉,就出声制止:“你乱动什么?”
    繁羽背脊一僵,偏着头欲言又止,耳朵倒是快速地红了。
    “我……我……”
    江慈心不想听他支支吾吾找借口,两手一收,已将他拢在怀里。
    “行了,好好别动,小心掉下去。”
    繁羽只得靠着江慈心的胸膛,脸色也浮出薄红。江慈心看了心情大好,直觉这人先前推拒是口是心非。
    只是没走几步,繁羽又挪了挪姿势,微皱眉头,咬了咬唇。
    他目光左右游移,似是极为纠结。江慈心还浑然不觉,终于将人抱进了怀里,就差没哼曲子出来了。
    繁羽只得出言道:“江大侠,可否骑慢些?”
    “怎么?”江慈心奇怪,手中拉了缰绳,让马而缓了步子。
    “我,我……有些不适……”
    繁羽轻声说了几字,脸上红晕已经加深。他后头昨晚受了伤,又没什么膏药,再叉着腿骑马,实在是有些受罪了。
    江慈心却是不知道的,听他说得含糊,就问道:“哪里不适?早上怎么不找严青看看?”
    繁羽被他这么一说,面上就烧了起来。以前在落霞阁自然会请有熟悉此道的大夫,他们也没什么隐瞒,该求医,自然会将病痛一一告知,可严大哥到底并非那样的大夫,他也非常敬慕严青,这伤的缘由又有些难以启齿,繁羽始终没有拉下脸皮去求医,只想忍几天。
    听江慈心说得理直气壮,难免心里有轻微的埋怨。
    若不是昨晚江慈心性急,也不会有这伤了。
    繁羽不由几分气闷,知这人不愿听昨夜之事,就故意偏头说了句:“我,我是昨晚伤的,你骑太快,……会很疼。”
    虽没将话说得明白,却已算暗示。
    他说完自己也满脸薄红,耳朵都滚烫。
    昨晚……?
    江慈心听了一愣,待反应过来,只觉耳旁轰地一声,炸得他也红了脸。
    他见繁羽侧头并不看他,半张小脸绯红一片,耳朵尖也熟透了一般。话音低哑,似有若无地带着一丝埋怨。
    那点到即止的暗示,好像是责怪他昨晚的不知轻缓。
    再看那张容颜俏丽的脸,那半合的猫儿眼……
    他顿时也手足无措了起来。
    昨夜情事迷乱,想来都让人血脉贲张,若是真的让这人带了伤,也不是全无可能。自己从不知道那处还能如此销魂……只顾着往里顶,都不听这人的哭求。
    他手臂僵硬,吞吞吐吐起来。
    “我,我……”
    繁羽本以为这人或是又会凶他不许再提昨日,却不想这人支吾半天,并无说出什么。他不禁奇怪,转了头去瞧。
    谁知,后头那人,也正红着脸瞧着他,目光尴尬,却并无厌恶。
    繁羽被空气中这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意纠缠住,陪着江慈心,两人都闹了个大红脸。
    他心头跳了跳,试探着问:“你,你脸红什么?”
    江慈心被他戳破,有几分恼意,只得强词夺理道:“你,你还不是脸红,就许你能脸红,不许别人吗?”
    虽然说得强硬,但是听在别人耳中,已是胡闹一般的说辞。
    繁羽猜他面薄,不再追问,忙道:“我没这意思……”
    心中却觉得江慈心有几分古怪,若是依他脾气,将自己赶下马也不无可能,眼下一反常态地红着个脸……怎叫人不在意?
    江慈心见他转过头去,徒留个后脑勺,低咳一声,几分心虚又迷蒙地问道:“那个,你伤得……厉害吗?”
    他一句道完,俊脸更是烧得厉害了。
    繁羽只得转头轻声回:“还好,不厉害的。”
    两人红脸对红脸,都臊得慌。
    “那,你要不要侧着坐?或许会好点……”江慈心提议。
    “这……那就麻烦江大侠了。”
    两人一个看天,一个望地,目光都避了开来。
    江慈心让繁羽靠着他的手臂,侧坐于他身前,为保平衡,繁羽只好伸手搂着江慈心的腰。江慈心也名正言顺地将他拢得更紧些。
    他们走得不快,与前头的人已经拖了一大段距离。这条道上,前后都望不见人,只余他们一骑。
    路上树木不如之前的林子茂盛,随着日头渐升,也不如早晨凉爽。
    周围水汽消散,一丝浅淡的尴尬弥漫在两人之间。繁羽感觉到身后那人拢着他的双臂不曾放松,也不同初次那般生硬,全身都透着不甘愿。他察觉到空气中有什么变了味道,化成微甜钻入了他的体内。
    江慈心今日有些古怪。
    虽然他说不上来哪里古怪,可他知道身后这人,与往日有所不同。
    不知是忽然想通,还是被他师兄劝说过了,这人对他似乎有了一些善意。
    不论是因为所谓的救命之恩,还是突然开窍的弥补之心,繁羽都不在意。此刻这份平和宁静来得如此难得,繁羽也失了深究之心,明日尚不知如何,不如享受当下罢。
    天空很高,他们很小,应着嘚嘚马蹄声,缓慢地于天幕下前行。
    繁羽在江慈心为他隔出的一方天地中,仰头一望,忽觉心颤。
    这天下这么大,好像走也走不到头。
    这么大的天下间,又有这么多的人,若是无缘,只怕穷尽此生都见不上一面。
    他跟江慈心,是不是也算是一种缘?
    繁羽想到此,心头涌出几分掺着酸涩的甜蜜。
    他缓缓合眼,靠于江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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