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良玉其人,后世称其为‘国贼,’观此人发迹的历史,颇为取巧,心狠手毒,别人围剿流民军,都是越打人越少,但他却是越打队伍越壮大,眼下已经有十万之众,雄踞中原,便是朝廷也拿他无可奈何!
但他也算是枭雄之辈,刘如意真的无法相信,像是南阳城这种控制四方的战略要塞,他也能拱手想让?
“刘兄弟,世事皆逃不过一个‘利’字!”朴胜轻轻拍了拍刘如意的肩膀,循循善诱道:“到时南城城破,流民军攻入豫中,直逼洛阳,洪督必然回兵来救,但那时,西北兵已经是人困马乏,又怎能敌得过这些狡诈的流民军?到时,整个中原,只剩下左帅一部战力,你说,换做是你,你会如何?”
刘如意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朴胜所说,如历史发展无二,左良玉后来真他娘的就是这么干的!流民军来了,他就跑!流民军走了,他在回来!碰到软柿子,就捏一下,打个不痛不痒的小仗,谁也拿他没有办法!
“大哥,既是如此,咱们还为他姓左的卖命干什么?这个城,不守也罢,反正朝廷怪罪,也怪罪不到咱们的头上!”刘如意负气一般道。
“哎!”朴胜不由苦笑,“刘兄弟,你现在能这般想倒是不错,只可惜为时已晚啊!哥哥在中原同这些泥腿子打了这么些年,他们的秉xing,哥哥是一清二楚!这些杂种,便如同疯狗,此时势大,更不会罢休!他们连太祖爷的祖坟都敢挖,还有什么事是他们不敢干的?城破之后,他们必然屠城!”
流民军军纪散漫,如蝼蚁过境,刘如意早有耳闻,但听闻朴胜这般说,刘如意心底里还是无法接受!
“大哥,既然左右都是死,索xing,咱们跟这些杂种拼了!依我看,凭着他们这些下三滥的把式,未必就能破了城!”刘如意故作义愤道。
“兄弟,鸡蛋怎么能碰石头呢?这些流民军可不是早前那些泥腿子,尽是些百战的老兵!他们的战力,你也领教过了!若是没有援兵,死扛下去,咱们根本没有任何出路!这些兄弟们,都已经跟随我多年,我也不忍心让他们白白的将姓名搭在这里!我孤家寡人一个,死便死了,那倒也无所谓,可你们,你们不能死在这里!”
朴胜叹息一声又道:“金大人与少帅交好,与大帅却不睦!若是咱们能撑上些时ri,少帅说不定会派来一星半点的援军,但我听说,汝州那边,洪督已经几近胜利,不ri即将来援,这些泥腿子肯定会拼命的!哪怕咱们再多上个几千人,还能守一守,但眼下,某估计,咱们怕是撑不过明天了!”
刘如意轻轻活动了下手脚,舒缓了一下神经,“大哥,依你看,兄弟该如何?”
朴胜四下看了看,见四周无人,这才压低声音道:“兄弟,今夜,某带人去偷营,你们可从东门突围,去汝州投奔洪督也好,直接回老家也好!某手下还有三四百亲信弟兄,都是某的乡亲亲族,这些人,兄弟,你定要好生善待他们!哥哥那便是死,也能瞑目了!”
刘如意看着眼前这个汉子,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刚开始,刘如意只不过是想,趁着机会,抢下城头的指挥权,朴胜若知趣,应该不会多说什么,但若他不知趣,便直接将其……
可想不到的是,朴胜竟然是这般重情义的汉子,刘如意心中也有些难以取舍。
看着刘如意复杂变换的表情,朴胜呵呵一笑,“兄弟,你也不必太过在意!可惜啊,眼下这些不是鞑子,老子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还赚一个!咱们兄弟一场,竟来不及举杯痛饮,若是有下辈子,哥哥再来陪你吧!”
朴胜说完,对着身后的亲兵摆了摆手,耳语几句,片刻,那亲兵招集了几十人汇聚到刘如意两人身边。
朴胜压低声音道:“刘兄弟,这些都是我的生死弟兄,他们的xing命,哥哥便交给你了!”
这几十人个个身高体壮,剽悍气十足,一看便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他们听朴胜说完,纷纷含着眼泪跪倒在地,“大人,要死咱们一起死啊!”
朴胜大怒,抬起脚来接连踢了身前几人,“老子的话,你们他娘的也敢不听了么?这位刘兄弟,以后便是你们的衣食父母,他的话,就是你们的命!与我朴某人再无瓜葛!你们好自为之吧!”
这些亲兵不敢说话,却拼命磕头不止,祈祷着朴胜回心转意,但朴胜咬紧了牙,一言不发!他们最后无奈,只得恭敬的对着刘如意磕头行礼,纷纷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朴胜这才露出了一丝微笑,他重重的握住了刘如意的手,“兄弟,咱们ri子不长,但哥哥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要想着给我报仇,带着弟兄们,好好活下去!哥哥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看着眼前这个刚强的汉子,刘如意心中仿似被狠狠的刺了一刀,他一把拉住了朴胜的胳膊,用力的搂住了他的脖子,“大哥,你待我是兄弟!我刘如意也不能亏欠了你!这城,咱们必须得守下去!谁胜谁负,尚且难以预料,且让哥哥看看兄弟我的手段!”
朴胜一愣,却见刘如意对着身后亲兵大声呼喝:“来人,将开山雷,给老子抬上来!”
…………
第142章 男人的眼泪!
南阳城,南城门外。
流民军的第二波凶狠的攻势被官军击退,金声桓忍不住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由于地势的关系,南阳城的南面和东面比较宽阔,西面和北面则相对比较狭窄,易守难攻,所以,在南门外,金声桓部下了重兵,东门处则相对薄弱。
“大人,依某来看,这些流民军也不过如此嘛!他们就这点本事,还想攻下咱们的南阳城,这简直是白ri做梦啊!”身边一个游击有些不屑的道。
金声桓却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他眉头微皱,眼睛则是紧紧的盯着如同cháo水般退却的流民军。他发现了,这些围攻东门的流民军,看似攻势凶猛,实际上,却像是根本没有发力一般,只要官军一两轮箭雨,便能将他们彻底压制下去!
金声桓已经在中原跟着左良玉混了四五个年头,对这些流民军的秉xing也算有些了解。他们就如同是一帮饿狼,没有吃到肉,怎么会就这般轻易罢手?
而且,据他观察,前两次冲锋的流民军,大都是衣衫不整、武器简陋,战斗力极差,几乎是一战即溃,与以往碰到的流民军主力完全不同。
“让弟兄们小心戒备着,咱们已经没有退路,不得有半分大意!”金声桓冷静的对身边众军官吩咐道。
“是!”这些军官口头上答应的痛快,心底里却有些不以为然。他们已经跟流民军作战多次,眼下又有坚城在手,难道还能俱了这帮要饭的泥腿子不成?
…………
不远处的流民军营地中,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等十几个骁将,将‘八大王’张献忠簇拥在zhongyāng。
孙可望看着两次试探xing的攻击都没有成效,忍不住有些心急,“父帅,让孩儿上吧!只需三千人马,孩儿在午时之前,定然为父帅打开城门!”
张献忠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又看向了一旁的李定国和刘文秀,淡淡道:“一纯,文秀,你们怎么看?”
刘文秀颇有谋略,不过,他虽名为‘文秀’,但xing子却有些暴躁,甚至是暴虐,比之孙可望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若有深意的看了不远处溃散的流民军,对着张献忠一抱拳道:“父帅,您这可是要消消那帮杂碎的锐气?”
明末流民军三十六营,虽说面儿上都算一家人,但自从凤阳分家后,其中不可避免的产生了很多矛盾,便如同革左五营之首贺一龙和闯王李自成,两人之间一直势同水火,李自成建立大顺政权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先取了贺一龙的人头祭旗!
再说李自成、张献忠和‘曹cāo’罗汝才,他们三人可以算是流民军中的翘楚,但他们之间,也多有不睦。崇祯十三年,李自成逐渐壮大,多次邀张献忠和罗汝才‘共商大事’,但两人根本不甩他,李自成成事之后,张献忠退走四川割据,而罗汝才则直接被李自成设计剿杀,余部也被瓜分的干净!
而老回回、扫地王、混天王等人,虽然他们也有意争夺这头一把交椅,但奈何实力有限,也只得暂时依附于几人旗下。
此时,听闻刘文秀这般说,张献忠眉头一挑,怒斥道:“胡说什么!都是一个娘的弟兄,哪来的这么多道道!”
“是!”刘文秀也自知失言,赶忙单膝跪地赔礼,不过他看着张献忠微微翘起的嘴角,却也明白自己这话,正说到了父帅的心坎儿上!
这时,作为第三波攻势发起的老回回部已经开始备战,张献忠笑着看了身旁的李定国一眼,淡淡道:“一纯,依你看,某该如何破城啊?”
李定国赶忙躬身一礼,笑道:“父帅,您早已经是成竹在胸,某跟哥哥只待为父帅冲锋陷阵便可了!”
“哈哈哈!”张献忠大笑,却是不语。
一旁的孙可望忙道:“定国,父帅用了何计?哥哥怎么就没看出来呢?快说,快说,哥哥都快急死了!”
李定国目光询问般的看向了一旁的张献忠,张献忠微微一笑,轻轻点了头。
对于这个聪明伶俐,却又进退有数,十分贴切自己心意的孩子,张献忠也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也想趁此机会,替他立威!
李定国虽是少年老成,但他毕竟虚岁才只有十八岁,实际年龄只有十六岁多一点,他害羞的挠了挠头,解释道:“各位哥哥,父帅令兄弟们同时进攻东门和南门,南门又是主攻!但金声桓那老匹夫也不傻,他的主力都聚集在南门之处,若是强攻,以我大军的威力,不是不能攻下,但却会损兵折将!反观东门,虽然父帅派上去的人数看似很少,但却大都是身经百战的jing锐,只需在冲上几个回合,磨一磨他们的锐气,而咱们继续对东门保持压力,到了傍晚,等他们折腾的差不多了,我们只需一鼓作气,东门必定拿下!只不过需要稍稍花上一点时间而已!”
身边众将听闻李定国说完,这才明白了张献忠的用意!名目上是主力攻打南门,但其用心却在东门之下,金声桓便是再聪明,怕是也不能想象到,他的一举一动,已经早就被张献忠放在了毂里。
“父帅,英明啊!孩儿等佩服!”
“父帅,孩儿等受教了!”
几个义子纷纷恭维道,张献忠不由哈哈大笑,他摆手示意李定国走到他的身边,轻轻摸了摸李定国的脑袋,微笑道:“一纯,你小子,有了几分当年某的风范!不错,不错啊!但万万不可骄傲,为父却要告知你一点,咱们干的这活计,那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稍有不慎,那便会满盘皆输!听明白了么?”
周围众将纷纷嫉妒的看向了李定国,能得张献忠这般言传身教,他们几人可从未有过这种待遇。
李定国却浑然不觉周围他所谓哥哥们的目光,恭敬的跪在了地上,对着张献忠磕了几个响头,“父帅,孩儿记住了!”
…………
东门外,流民军又发动了几次小规模的攻势,但大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被朴胜和刘如意狠狠的扑了回去,官军士气大振!
虽然刘如意还对朴胜的托付有几分怀疑,但刘如意看到他的眼神,沉默不带有一丝神采,仿似执意去寻死一般,根本就是要同敌人玩命!
中午十分,城里的乡绅富户杀了十几头肥猪,炖了几十锅鲜肉汤,在近百个民夫的陪同下前来劳军。
这些人,大都是南阳城的土族,他们世世代代的生存在这片土地上,房舍、田产、家业,全都与城池密切相关,自然不敢让城池有半分差池。
中原之地,作为流民军肆虐最为严重的地区,这些乡绅豪强可谓是最直接的受害者!他们不是贫民,扛起锄头就能加入流民军,他们家大业大,老婆、孩子、仆从,这许许多多的东西,让他们根本无法割舍!
而流民军对贫民不需多说,对待他们却直接是阶级敌人,根本没有废话,直接便是抄家灭族!所以,他们与这些流民军才是真正的生死大敌!
上午的杀伐让刘如意体力损失严重,他也懒得去同那些乡绅废话,直接同朴胜卷了一碗肉汤,便在城墙上同亲兵们一起大吃了起来。
慢慢的,言语深入,刘如意也了解了朴胜的过去。
朴胜本是辽东人,他的父亲是高丽人,母亲却是汉人,一家人穿梭在长白山的崇山峻岭之间,以采集草药为生,ri子虽是清苦,但却也是逍遥自在。
但随着满清的兴起,这些老百姓的ri子愈发难熬,天启初年,鞑子兵进山抓奴(就是和披甲人一样,都是满清从深山老林抓来的奴隶,如鄂伦chun族等很多说不上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