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早就等着一艘乌篷船,船夫见小燕楼过来,立刻撑起蒿杆,招呼:“这边!”
小燕楼将红鸾推上船,自己也迅速跟上去。
船夫将船撑到一个野渡口,问:“你怎么受伤了?”
小燕楼掏出枪:“子弹打光了,差点被俘。”
他的话说一半留了一半,他子弹打光了,也杀了该杀的对象,然后他转身去找他的女人,被流弹打中胳膊,差点被倭寇生擒。
船夫点点头,目光望向怔愣的红鸾:“那是。。。?”
“我女人。”
“哦。”船夫了然,不再说话,径自撑船去了。
小燕楼走向红鸾,红鸾迟疑着问:“你,你是。。。什么。。。人。。。”
“别管我是什么人,”小燕楼说,“你跟不跟我走?”
红鸾只停了一瞬,便重重的点头:“跟!”
小燕楼露出笑容,吻了吻她额头:“好姑娘。”
“你的伤?”
“不严重,帮我包一下。”
红鸾手忙脚乱的帮他包扎,小燕楼脸上的笑容就未停过,等她包好,他说:“我们去沪上,然后就结婚,好不好?”
红鸾低下头:“好。”
她这两天在船上,偶尔会觉得小燕楼好陌生,看着小燕楼,她不自觉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她想不明白,她的小燕楼,怎么突然会变得不是小燕楼。
“你,”红鸾靠着他的肩头,问,“你真的叫小燕楼?”
“记住,你丈夫我,叫詹燕楼。”
红鸾点头:“哦。”
“睡吧,”小燕楼哄她,“靠着我睡一会,等天亮,我们就离开这里。”
红鸾睡着了,船夫走过来,轻声笑道:“真想不到杀人不眨眼的小燕楼还有这副情深似海的样子。”
小燕楼将红鸾搂得更紧一些,吻了吻她的发丝:“我对我老婆,当然情深似海。”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之玲珑骰子安红豆(上)
韭芽是被街边一个躺着的人绊倒的。
她狠狠跌了一跤,手撑在青石路面上,两个巴掌被又硬又糙的石头擦的全是血。
韭芽痛呼了一声,忽然转头看见一张双目大睁的黑青色脸孔,离她的脸不过几寸,正直直的对着她。
她头皮一麻,将尖叫硬生生的吞回去。
像是怕惊扰到那张脸,韭芽轻手轻脚的往后退,等到她想站起来时,才发现脚也崴了。
韭芽忍着剧痛,撑着墙站起身。
此时的她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她与薇莺她们失散了。
向一个方向不停的走就可以出城,出城就安全了,这是她心中唯一的信念。
她浑浑噩噩的不断向前,远远看见倭寇,她咬着牙根,随时就往街边的死人堆里倒。一两次过后,她也像个死人了,不仅满脸污血,浑身腥臭,心里也钝钝的空白,唯一的区别是她还在向前挪动。
韭芽路过一条街,平日里那条街很热闹,有卖糖人的,有卖芝麻糕的,还有卖枣泥麻饼的。如今那条街空荡荡的,街两边的青砖瓦房在阳光下摇摇欲坠,满地碎屑被风卷着走。
好像梦境一般,她觉得自己好像听见有女人尖叫的声音。
韭芽打起精神想听仔细,那是很熟悉的声音,她瞳孔一缩,蹲下身从巷子口朝街上挪了一点距离,她看见一个倭寇压住一个女人在肆虐,另外还有两个衣衫不整的倭寇高声大笑。
她眼睛差点瞪出了眼眶,那个女人的侧颜赫然是金绯!
韭芽不自觉的朝外又挪了一点,披头散发,青肿着半张脸的金绯转过头,她看见她了。
韭芽顿住了,金绯用绝望的眼神在向她说,快逃!
韭芽眼睁睁的看着倭寇提着裤子起身,举起手中的刺刀就要往金绯身上捅,她吓的差点叫出声,旁边一个倭寇拦住了行凶的那一个,叽里咕噜说了一些话,三个人从地上拖起满身伤痕的金绯,架着她离开。
韭芽泪流满面,浑身颤抖,无声的看着金绯的背影。
良久,韭芽才平复下来。
逃!她一定要逃!
韭芽在黄昏时分逃出城外,城外也尸横遍野。
她怕被倭寇发现,一直趴在一处坡地上。
韭芽傻傻的看着夕阳晚霞照在不远处半截炸断的树上,她已经逃出来了,下一步往哪里?
天色又暗了少许,韭芽挣扎着爬起来,漫无目的一瘸一拐的向前挣扎着走。
新月初升时,她听着鸦啼,终于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一间间屋子错落有致,该是一个村落。只是那里定是被大火肆虐过,到处是焦黑的痕迹。
韭芽准备去村里找间房子待一晚。
往村子走去,村口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水塘,清冷的月光倒映在塘中,她借着月光忽然察觉水塘边有一个阴影似乎动了动。
她吓坏了,调头就崴着跑了两步,可过了一会儿,回头看时,那阴影又不动了。
她小心翼翼的走到不远的地方观察,这个阴影居然是一个人!
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
韭芽辨认了一会儿,那人身上的军装与常来找薇莺的军爷是一样的。
不是倭寇,她放下心来,缓缓走过去,用力将那人翻过来。
咦?
韭芽揉了揉眼,举起袖子将男人脸上的灰擦掉一些,她又哭又笑,原来真的是那个常来找薇莺的军爷。
韭芽拿手探了探赵中尉的鼻息,他呼出的气灼热的像要燃烧,她连忙又拿手去摸他额头,一片滚烫。
她解开身上的小包袱,拿出一块帕子,她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这块锦帕是今年过年时,薇莺买给她的,她一直舍不得用。
韭芽把帕子浸入水里,用凉沁沁的水给赵中尉敷额头,来回反复了好几次。
其间赵中尉似乎睁了眼,极细微的哼了一声。
韭芽慌忙凑过去:“军爷!军爷!”
赵中尉没有回应。
月上中天,周遭一片死寂,偶有几声寒鸦凄厉的啼叫。
韭芽坐在水塘边,望着天上的月亮,简直要愁死了,怎么办?
耗在这里不是办法,天亮如果被倭寇发现,一定是个死。
韭芽又饥又乏,手掌痛,脚踝也痛。
她咬了咬牙,咕嘟咕嘟连着灌了两大捧水,又往脸上泼了好些。
水滴滴答答的顺着她的发丝往下落,她站起身,抓着赵中尉的领口拽了两拽,没动。
“哎呦,”韭芽嘀咕,“死沉。”
在玉琴楼时,妈妈常说她虽生了个木头脑子,却万幸长了一副眉眼标致的好模样,外加上腰细腿长的,不计较的男人一准喜欢。
韭芽那时心里还偷着乐,如今她只恨自己没有生就隔壁秋香那副虎背熊腰的身板,秋香是会乐里有名的妓…女,比干粗活的男人都要高大黑胖,凭着这份与众不同,常能接到与众不同的活儿。
韭芽如今快要羡慕死秋香了,若她是秋香,她定能将赵中尉扛在肩上就走。
她深沉的叹了口气,再次下死力去拽赵中尉,这次拽动了一点点。
韭芽高兴坏了,顾不上手掌上血肉外翻的伤口,一鼓作气拽着赵中尉往村子里走。
到天蒙蒙亮时,韭芽终于带着赵中尉来到村子中间一间不起眼的泥草屋。
她已经很小心的不让凹凸的路面磕碰赵中尉的身体,可他身下还是拖延着一道血痕,好在这村子里到处都是血迹,隐在其中看不出异样。
韭芽将昏迷的赵中尉靠在泥土墙上,借着黯淡的光,她看见赵中尉军装的腰部和小腿处已经被鲜血浸透了。她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很烫。
韭芽说:“军爷,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看看。”
她孤身一人进泥草屋,四下里看了看。
人到了退无可退之时,似乎无所畏惧。她看到左手边的房门口有一大滩血,居然没有害怕,还探头往房里看了看,空荡荡的。
韭芽摸索了一圈,在厨下还发现了十几个芋头和一小袋发黄的米。
韭芽不甘心,她一直记得当年跟着拐子大江南北的流浪,这样的人家总会有地窖,拐子就常常将新买来或是拐来的小孩子藏在地窖中。
若是她能带着赵中尉藏在地窖中,那就安全多了。
可她找了许久,还是没有地窖的影子。
韭芽想了想,将十几个芋头一股脑儿都装进米袋子里,提着往村里最大的那所房子走去。
那房子是石头砌的,还装着明瓦窗子,眼见着是个富户。
韭芽推开被炸开一个黑洞的木门,院子里倒着三个人,其中一个女子几近赤…衤果,伤痕累累,她仰面朝上,圆目大睁的望着天空。
韭芽不知为何,忽然有些难过,她轻轻走过去将那女子的眼睛闭上,她试了两三次,可那女子总是不愿瞑目。
韭芽站起身,拖着崴伤的脚往里走,这是一个两进的宅子,有院子有厅堂,往后是三间房。
宅子里到处是人为肆虐过的痕迹,一大块墙皮被子弹打的稀烂,满地砸碎的白瓷片,桌椅东倒西歪。
韭芽从一间隐约能看出几分秀致的房里取出一身袄裙,来到前院给那女子遮盖。
她再次试着将那女子眼睛闭上,这次女子终于瞑目了。
“这位姐姐,”韭芽轻声说,“我和军爷要借住你家里,你千万莫怪罪。”
韭芽是在最大的那间屋子里找到地窖的,地窖的位置在床后头,很是隐蔽。
韭芽推开石板,忍着脚伤,跳下去看了看。地窖不深却挺大,通风良好,里头还藏着一些箱子罐子。
韭芽想不通为何这家人没有躲到地窖里避祸呢,可她来不及多想,天光已大亮了,不出多久,日头就要升上来了。
她再次拽着赵中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安顿在地窖里。
这时是早上,天色完全亮了。
韭芽似乎又听到远远传来炮火声与飞机轰鸣声,她缩在赵中尉身边,不知何时睡着了。
地窖里光线阴暗,分不清时辰。
韭芽醒来时,她怔了怔神,忽然警醒过来,转身爬过去探赵中尉的鼻息。
还好还好,他还活着,只是那股热烫一点没下去。
韭芽明白这样下去军爷肯定撑不住,她咬着手指头坐在他身边想了半天,伸手解开了他的军装。
军爷一定是名合格的军人,军装穿的一丝不苟,扣子系到最顶上一颗,皮带扎的整整齐齐。
韭芽边想边利索的把军爷的上衣扒开,她倒抽一口冷气,军爷满身的伤,可都比不过他腰上那条又深又长又狠的刀伤。
那伤还在一小股一小股的往外冒血,血都发黑了。
韭芽从没近距离见过这样活生生的血腥,她哆嗦着起身,大约是经过了休息,脚上的疼痛减轻了不少。
她蹲在地窖出口的石板下听了听,没有动静。
韭芽推开石板,探出个脑袋,四下里张望,过了一晌,从地窖里爬上来。
她跟老鼠一样,贼头贼脑,左顾右盼的搬了好些物件下到地窖,甚至还拎了一小桶水。
韭芽用湿润的布把赵中尉的伤口清理干净,又扯了一段床单给他包扎上。她没做过这样的活,把赵中尉的腰生生的用布包着鼓起来了两寸。
韭芽一不做二不休,伸手解开赵中尉的军裤,微红着脸给他褪掉。
她此时才看到,子弹打穿了他的小腿,小腿两侧都剩下一个血肉模糊的洞。
韭芽又照旧清理了伤口,除了保留了他身上那条裤头,她把他身上剩下的衣服全给扒了,又给他盖上了一条棉被。
做完了这一切事,韭芽靠着发呆,忽然涌上来一阵似乎要熬不过去的饿意。
她才想起来她已经一天多没吃任何东西了,她扑向墙角的袋子,从里头捞出两个芋头,扒了皮就生啃。
芋头上头的毛搔得她手背直痒,她使劲抓了抓,又拿过一个芋头啃了。
韭芽吃了个半饱,忽然想起来军爷还饿着呢。
她转头打量军爷,军爷的侧脸很俊,高鼻梁,嘴形也好看。。。打住打住,她转开视线,对自己有些恼,恨恨的揉了两把头发。
目光再次转回时,她看见军爷的嘴唇干裂的暴了一层皮。
韭芽拿着木瓢舀了一瓢水,贴着军爷的嘴往里灌,起先灌的有些急,全顺着军爷的脖子淌走了。
韭芽懊恼着又舀了一瓢,一点一点的往里喂,还是不行。
她急的团团转,军爷连水都喝不进去了,这是。。。要死了吗?
韭芽想痛哭,又想到哭要费力气,还解决不了难题,抽噎一声就立刻止住了。
她含着眼泪左思右想,忽然灵光一现。韭芽含了一口水,凑上前,嘴对着嘴给他渡过去。
这回进去一点,洒了大半。
好像有门。
韭芽撸了撸袖子,伸出手把赵中尉的头摆摆正,捏住他的下颌,让他微微启开嘴唇,她伸出舌尖,顶开了他的牙齿。
韭芽就这样喂着他喝了好几瓢水,有洒的,但大部分是流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