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元亦抱臂立在二楼扫向席中,淡淡道:“那便是左都御史齐勉?昨日那女子的爹?”
李平盛猜不出自家世子的意思,只好斟酌着道:“是啊,齐大人是镇国公世子,官声一向很好,对王爷也是忠心耿耿,王爷待齐大人一向礼遇。”
“忠心耿耿……”姬元亦嗤笑一声,道,“且记着罢,他女儿会是世子妃。”
李平盛一头雾水,昨日那齐姑娘故意崴脚勾搭世子爷,世子爷不是将人丢进湖里去了吗?怎么还要娶她?
难道这就叫口是心非?世子爷的心呐,可真是海底针。
☆、第86章 番外
桃花入命;祸起风流。
每当季应泽想起这道批命,都有一种给慧空老和尚修坟的冲动。
算得也太准了;这简直就是他一生的写照。
那时节正是京城最热的时候;岛中内乱未平,加上他头回被拒,一时憋气,也就隐了身份住在市井之中;权当散心。也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他偏爱日日往那招牌裂条缝的小茶馆消磨时间,事实证明人太闲是要遭天谴的,本公子就在那里头遇见了一生的冤孽。
第一次见到姬讯;那厮穿得似个正正经经的贵公子;举手抬足都带着温文雅致的格调,坐在干木条凳上,端着乌漆麻黑的大茶碗竟也不损气度;教他无端想起从前曾养过的海外豹子,心便柔软起来,甚至配合了他那拙劣的搭话。
后来事实证明;那家伙的确是个禽兽!
扮成那么纯真的模样来接近本公子;其实早就对本公子心怀不轨!别问本公子是怎么看出来的,如果你也被这家伙欺压了大半辈子,那么他抬手是要理衣襟还是来非礼本公子,你也会知道的一清二楚。
最可恶的还是老头子,二十年前就歪在床上嚎着自己要死了,二十年后依旧中气十足地拎着拐棍监视本公子有没有给他宝贝干儿子戴绿帽!这是亲爹吗?季应泽表示怀疑。
……
与空岛归顺大晋之后并没有多少改变,老头子嘴咧得歪歪地接了封王圣旨,本公子自然也混了个世子爷当当,可自从那个家伙成了戍边总理大臣,本公子就无比讨厌这个世子的称呼。比如:
“哟!世子和王爷驾到,真是有失远迎,草民店中近来……”
又比如:
“我的世子爷哎,别和王爷置气了,王爷挥挥手,咱们的港口就得停运啊!”
最后就成了:
“娘,王爷好年轻呀!世子真的是他的儿子吗?不像啊?”
“……娘也,不清楚。”
谁是他儿子啊!季应泽冷脸瞥向身侧的姬讯,转身就走。
姬讯无奈地追上,笑道:“莫气,莫气,明日全城通告我们的关系如何?”
“镇儿和越儿那里怎么交待?他们一直坚持自己是我们两个生的,你还想坐实一下?”季应泽白眼,本公子才不会承认是不喜欢听他们叫娘亲呢!
姬讯无奈,镇儿是他皇兄永宣王嫡十六子,自小机伶,被选来继承他王位,没想到也会被越儿带进沟里去。
季应泽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咬牙切齿道:“老头子人老成精,六十好几了生的孩子,自然聪明!”
姬讯抽了抽嘴角,他认为这是一种名为“季家不能绝后”的毅力结晶,要不是他的百灵丹能护持寿命,只怕老……呸,岳父大人早就醉死温柔乡了。
……
第一次对那家伙心动是什么时候呢?本公子也说不上来。大抵就是某一天,日光晴好,那人朝本公子笑了笑,本公子忽然就觉得那人生得倒是挺俊的,看了一眼,再看一眼,一不留神掉了一颗心。后来那家伙捡到了,就不肯还了。
游历天下时本公子遇到过一个教书先生,他有一句话我很赞同,“姬家人都是无赖!”
姬讯悠悠一笑,替身边人扇了扇风,道:“今晚的玉凝羹,减半。”
要不是看你每日做的辛苦,当本公子稀罕吗?
季应泽懒懒倚在树下,眯了眯眸子,勾唇一笑,“也好,难得来一趟杭州,本公子可要留着肚子,云鹤楼的席,还要有文楼汤包和长鱼羹!”
“你这是什么吃法?”姬讯失笑,收了折扇照前走去。
那袭白衣缓缓离去,引得船中湖畔多少姑娘怅然若失,季应泽起身,轻轻掸了掸衣摆。
“冤孽啊冤孽……”季应泽挥了挥薄玉折扇,低低叹道。
姬讯回头,疑惑道:“怎么不走了?”
季应泽扬眉一笑,“没事,我们走罢。”
☆、第87章
姬元亦说这话可不是为了赌气;一日不娶正妃他这世子便只是个空头壳子,想要名正言顺地接触权柄压根不可能。而世子妃的人选大多背景强硬;里头利害关系错综复杂;结亲便是结盟,宁王府势大,同哪家结亲都不好办,倒不必挑个名头大实力弱的;娶回来当壁画也罢了。
那齐家女心机深;手段浅;倒也不惧她什么,过上三五个月,纳几门厉害些的侧妃,教她们自己斗去罢。
姬元亦黑眸一弯;薄唇微勾,瞧着已有了几分少年英气,很是耀眼。
追进房间的李平盛心里一毛;再看看姬元亦;挠了挠头;只疑心自己看花了眼。
“绍钦可到了?怎么没瞧见他?”姬元亦对着落地水银镜整了整发冠衣襟;忽道。
李平盛忙道:“冯少爷已到了,是郑嬷嬷亲自去接的,现下正在后花园里用点心呢!”
“就知道他闲不住嘴!”姬元亦弯唇一笑,话里也带了不少温度,“我忙不开,你亲自去招呼着,对了,凝乳羹可做好了?”
李平盛垂头,“在小厨房里温着呢。”
姬元亦笑着点点头,“先给他端一碗过去,搭着芝麻小桃酥吃最好,只别教他吃多了,会涨肚子。”
李平盛苦着脸出去了,话说世子爷您真没感觉到不对吗?这宠老婆的架势是哪里来的?
……
冯绍钦眯眼看着面前的态度骄横的小姑娘,笑容不变,顺手端起石桌上盛满芝麻小桃酥的盘子,顿了顿,一把丢进池塘里,水花四溅。
“你!”齐婉昔秀眉倒竖,“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是镇国公府……”
冯绍钦淡淡挑眉,“我又不是官,你拿圣上压我也没用,何况镇国公能治我什么罪?不将点心交给姑娘?呵,我的东西便是扔了也不会给别人,姑娘自重。”
齐婉昔怒火高涨,看着冯绍钦精致的脸蛋,心中更是嫉妒得发狂,她早就打听好了,世子身边半个通房侍妾也无,只同这个狐媚子走得近,她不过是来和他说说话,这人竟这样不识抬举!
冯绍钦瞥了眼身后大气不敢出的侍女和旁边鹌鹑似的李平盛,再瞧人家小姑娘身边几个同仇敌忾的丫头,抿了抿唇,有些明白师父说的“仆从不在乎多寡,而在乎忠心”是什么意思了。
“所谓男女七岁不同席,姑娘硬要与我同坐,岂不就是不自重?啧,这要是传出去了我是无所谓,姑娘可就……”冯绍钦低叹一声,目光戏谑。
齐婉昔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哪受得了这话,跺了跺脚丢下一句“我不会放过你的”就跑开了。
冯绍钦仰头看天,天上一轮半圆的月。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姬元亦尚不明自己心思,冯绍钦却早已猜到,只是他们之间,永远也不会像师父和王爷那样,冯绍钦绝不会为了旁人而委屈自己,姬元亦也一样,与其互相折磨,倒不如蒙着窗户纸,只做不知。
☆☆☆☆☆☆
王府许久未办过晚宴,倒显得愈发热闹起来,座下歌舞欢悦别致,宾客兴致高扬。
再入席时沈瑜林只觉世事无常,几年前他还随师父坐在僻静角落,连主位上那人衣裳颜色都看不清,如今却是坐在侧位上,抬眼便是他垂眸饮酒的模样。
“怎么了?喝不惯?”姬谦笑道。
沈瑜林放下浅薄无味的梨花酒,瞥了他一眼。
姬谦低声笑道:“不是我舍不得烈酒,待会儿还有出戏看呢,你别喝醉了。”
沈瑜林挑眉,“看戏?你何时有这个兴致了?”
姬谦笑而不答,挟了筷凉拌竹笋送进沈瑜林嘴里,摸了摸他的头,“你啊,且看着罢。”
这情景落在旁人眼里便是实打实的宠爱看重了,对沈瑜林的婚事有些小算盘的也熄了心思,毕竟结亲不是结仇,瞧王爷这模样,自家姑娘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真要弄得个去母留子哭都没地方哭去。
姬元亦收拾齐整了出来,也不要人带,自个儿端了酒盏一席席地敬酒,态度自然,不卑不亢,既不失皇家气度也不失礼数,举手投足游刃有余。
“这也算是元亦头回正式露面,做得不错。”姬谦笑着,眼里有些许欣慰。
沈瑜林眯了眯眼,忽道:“你说的戏,和元亦有关?”
姬谦啜了口酒,意味深长地一笑。
说话间歌舞又散了一场,姬元亦也回了座位,他的位置正在沈瑜林旁边,下面的人连模样也看不清。
姬元亦松了口气,笑着对沈瑜林道:“师父,我今日终于知道为什么世上有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傻蛋了,都是累出来的。”
“倒是感慨上了。”沈瑜林低笑,“你父王方才还夸你呢,这下现原形了。”
姬元亦眨了眨眼,立时严肃道:“父王,那是玩笑,孩儿一点也不累。”
姬谦瞥了他一眼,“忙什么?方才敬酒时就见你心不在焉的?”
姬元亦接了盏香薷饮过了过酒气,才笑道:“这几日师父忙着,孩儿就将小师兄接来陪他解解闷,今日宴办得急,没赶上通知他人已到了,这不,小师兄还在后花园里待着呢,我不放心啊。”
“绍钦?”沈瑜林拍了拍额头,“这些日子确是疏忽他了,多亏元亦了。”
姬元亦嘿嘿一笑,偷瞄了眼自家父王的脸色,眼珠一转便朝沈瑜林道:“这会外头蚊子多,师父不如叫小师兄进来一道吃席罢,索性这里带家眷的多了去了。”
沈瑜林点头,“也好。”
姬谦看着姬元亦眼里几乎压不住的欢喜雀跃,低叹一声,唤了身后的内侍去寻冯绍钦。
下首琴声骤起,却不见歌舞,沈瑜林端酒的手一顿,抬眼看去只瞧见了一架四扇透玉屏风,少女抚琴的优雅身影落在玉璧上,朦朦胧胧地挠着人心。
曲子作得极好,衬得那并不算太高超的琴技也有了几分仙气儿,再加上透玉间若隐若现的绝色容颜,足以让天下男儿趋之若骛。
沈瑜林挑眉朝姬谦看去,“有些眼熟。”
姬谦低低笑道:“卿家的招数用来用去便是那几样,你自然认得了。”
沈瑜林眨了眨眼,在姬元亦身上转了一圈,“可是冲着元亦来的?”
姬元亦放下咬了半口的糕点,疑惑地朝两人看去。
姬谦还未说话,内侍已领着冯绍钦到了,姬元亦双眼一亮,令人在自己身边添了副席位,将冯绍钦拉进来。
“看,夹了杏花蜜的甜心糕,我特意给你留的!”姬元亦将一盘形状精巧的糕点端了过去,笑容是不作伪的灿烂。
冯绍钦微微点头,也不多话,低头吃了起来。
姬元亦看他吃得香甜,心中欢喜得很,又将自己的五色鱼丸汤递过去,冯绍钦闷头接了。一个忙着喂,一个忙着吃,二人倒是半点也没注意到台下被晾了许久的佳人。
卿玉容是卿家家主弟弟的嫡孙女,论辈分还要叫姬元亦一身表哥,年方十二却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因着自小便是为了做姬元亦的妻子而培养,在族中女孩间很有几分傲气。
这回献艺,她也是抱着像王妃姑母那般技惊满堂的心思来的,谁曾想一曲弹罢,虽有叫好声无数,可她未来夫君却是连正眼也没给她!
按着原本计划该是就此下台,等着姬元亦询问时再由家主大伯顺势提出联姻,卿玉容却是坐不住了,她有预感,若不将自己容貌显出来,只怕那负心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透玉屏风微开一线,一股淡淡的馨香立时溢了出来,莲足轻出,白裙纱带飞舞,卿玉容缓缓抬头,露出一张风华绝艳的脸庞,衬着一身素白衣裙,更如九天仙子一般。
她缓缓走到台中央,行了一礼,盈盈浅笑道:“玉容见过姑父,表哥。”
姬谦眯了眯眼,倒是没想到这女子敢走出来,要知道大家闺秀虽可为贵宾献艺,却俱要面纱蒙脸,艺罢即刻离去的,若像这般不遮不掩地出来……那意思可就深了。
沈瑜林也是一呛,庆功的大好日子,这女子从头到脚一身白做什么?女要俏,一身孝不假,可也要看场合呐。
姬元亦对他那拎不清的母族可没什么顾忌,开口便道:“你们家里谁出事了?这么急,非得赶着今日来闹?”
此话一出,席中的赞叹之声就是一噎,本就因着卿玉容不按套路出牌而隐怒的卿尚书脸色愈发地黑沉了。
卿玉容笑容一滞,却仍温婉道:“表哥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