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道三更天之后,屋子里突然多出一个虬髯大汉,是从窗户爬进来的。
杨三在本地做贼多年,对道上的人都十分熟悉,见那大汉容貌陌生,不是自己人,心中就有些紧张,一声也不敢出。
就见来人从袖子里取出一支香,在灯上点了,向着新妇的卧床喃喃诵咒。
新妇忽然从床上跃起,赤着身子的跪在大汉面前。
杨三本以为大汉是个采花贼,哪知道那大汉打开随身的行囊,从里面取出一把小刀,把新妇高高隆起的腹部给刨开,从里面取出一个成形了的胎儿来,放在一个小瓷罐里,用包袱包好了,又从窗户跃出。
新妇的尸体栽倒在血泊之中,死不瞑目。
杨三大惊失色,他虽然是个小偷,却也有自己的正义,当下悄悄跟着那人出了屋子,在村口的一间旅店里一把扑住那大汉,大声喊道:“来人,我抓住一个妖贼!”
众人闻声而至,打开大汉的包袱,见瓷罐里一个成形的小儿胎身上面血迹淋淋,全都大怒,用锄头铁锹击打大汉。
大汉哈哈大笑,无论众人怎样击打都毫发无损。
有人大喊:“用粪泼他,破了他的妖术!”
于是有人取来一桶粪便,浇下去之后,大汉的妖术被破,不能动弹。
到了早上,众人把大汉交给官府审讯,大汉招供道:“我是白莲教的教众,跟我一样的人有很多。”
这些年总是发生类似的孕妇身死、胎儿失踪的事情,众人这才知道都是白莲教做的,于是把大汉凌迟处死。
这个志怪故事陆金瑶当年只是看个热闹,尽管如此却也对白莲教的妖术心中发寒。
如今听了白卿真讲述的五色迷魂帕的配药,里面竟有胎儿的脑髓和心肝,跟她曾经读过的故事何其相似!
白莲教比花蝴蝶这个淫贼还要可恨一百倍!
“白莲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陆金瑶问道。
小道士就细细解释了一番。
白莲教也叫白莲社,是混合有佛教、明教、弥勒教等内容的民间秘密宗教组织,其教义崇尚光明,认为光明定能战胜黑暗。
早期的白莲教崇奉阿弥陀佛,提倡念佛持戒,规定信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它号召信徒敬奉祖先,是一种半僧半俗的秘密团体。它的教义简单,经卷比较通俗易懂,因此最为下层人民所接受。
白莲教以“普化在家清信之士”为号召,形成一大批有家室的,“在家出家”的职业教徒,被称为白莲道人。
元代由白莲道人组成的堂庵遍布南北各地,聚徒多者可达千百,规模堪与佛寺道观相比。堂庵上为皇家祝福祈寿,下为地方主办佛事,也有一些修路筑桥之类的善举。堂庵多拥有田地资产,主持者往往父死子继,世代相传,堂庵的财产实际上就是主持者世传的家产。有些头面道人勾通官府,交结豪强,成为地方一霸。
经过长期流传,白莲教的组织和教义也逐渐起了变化,戒律松懈,宗派林立。各派内部实行家长制统治,尊卑有序,等级森严。首领的成分十分复杂,对明廷的态度很不一致。有的借兴教欺骗信徒,聚敛钱财;有的凭撰写经卷攀附上层,取悦朝廷;有的在宫廷太监、官僚豪门中发展信徒;有的则与下层群众反对官府的斗争相结合,发动武装起义。
白莲教从北宋就开始造反时,宋时反宋,金时反金,元时反元,明代时反明,到了现在天启王朝,闹腾的也很凶。
简单的说,不管谁当权白莲教就造谁的反。
“……这些人真的脑子没问题么。”陆金瑶听完之后满脸都是黑线。
小道士冷哼一声:“谁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总之到了现在,白莲教都是一伙妖人,领头的叫什么贾似正,每隔一段时间不折腾出什么事情来就难受。”
陆金瑶沉思片刻,道:“师侄,那五色迷魂帕应该拿去给我师父看看。”
白卿真道:“小侄回京之后一定把它交给师祖。”
陆金瑶点点头,回头一看花蝴蝶还在那睡着,四处看了看,见不远处有条小河,对白卿真和小道士道:“来,咱们把他弄醒。”
说着,示意两人把花蝴蝶拖到河边,把花蝴蝶的脑袋放在河里浸了一下。
对待淫贼,根本不需要讲什么人道主义精神,不弄死就行了。
花蝴蝶打个激灵,湿漉漉的醒了过来。
秋天北方已经比较寒冷,又是在晚上,花蝴蝶就有些哆嗦。
陆金瑶怕把他冷坏了,想了想,让白卿真把花蝴蝶的脑袋擦干。
白卿真不情不愿,动作粗暴。
花蝴蝶擦干之后,轮流看着三个人,问道:“你们到底是谁,为何要跟我作对?”
陆金瑶冷笑一声:“花蝴蝶,你自己做的好事你还不知道吗?你祸害了多少女子,只怕你自己都数不清吧。你作恶多端,人人切齿,个个含冤。因此我等抱不平之气,才特地前来拿你。如今你算是恶贯满盈了。你也不用知道我是谁,动手拿你的是元明子和白卿真,你记住他们两个的名字就行了。元明子是‘一剑震九州’上官风的得意门生,白卿真是他师侄。”
花蝴蝶长叹一声:“果然是侠义之后,名不虚传。今日我胡姬花被你们拿住,也是我自作自受,不辱没我这一身本事了。”
陆金瑶一瞪眼:“你不用说这些废话,我且问你,你为何要假冒陆军神的私生子,给他的名声抹黑!”
在不知道自己跟陆耀的关系之前,陆金瑶就很尊敬这位军神,现在知道自己跟他的关系,更是为自己的身份感到骄傲。
花蝴蝶低下脑袋:“这是我的私仇,跟你没关系。”
陆金瑶一个小人儿,此时身上却陡然爆发出一股气势,令花蝴蝶心中胆寒。
就听陆金瑶冷声道:“我乃是当今圣上亲封的隐的副统领,哼,你不说,我也一样能查到。”
花蝴蝶闻言抬起头来:“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怎么能做隐的副统领?”
陆金瑶对他的质疑早就在意料之中,当下把调查来的花蝴蝶的事情全都讲了一遍,眼瞅着花蝴蝶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白。
陆金瑶说完之后一摊手:“你看,我这都调查到这个地步了,你那件事说与不说其实我都能知道。但是呢,你无端端污蔑军神的名声,加上你之前犯下的罪状,那可就是点天灯的下场。可你要是自己坦白呢,说不定能给你减刑换成凌迟。”
白卿真在旁边一听:这两个差不多啊,反正都不是好下场。
花蝴蝶听了,低头不语。
小道士见状,冷笑一声道:“这厮冥顽不灵,不用跟他废话。他这么硬骨头,等进了天牢,想点天灯就点天灯,想凌迟就凌迟,不用管他。”
这叫死无全尸,花蝴蝶还是低着脑袋。
陆金瑶却摇摇头,继续“循循善诱”道:“算了,看你这么硬气,这样吧,你要是说了实话,我做主,留你一个全尸。你掉了脑袋还能缝起来,要是凌迟了,那可就什么都没了,全都变成碎肉了。”
花蝴蝶这才有些意动。他知道自己犯下的每一条都是死罪,肯定是活不了了,只求有个全尸,陆金瑶的话正说到他心里去。
当下他思索片刻,说道:“你说话可要算话。”
“我要说话不算话,你大可以死了以后回来找我。”陆金瑶满不在乎的说道。
花蝴蝶这才说出实情。
闹了半天,当年花蝴蝶的父亲曾经是陆耀手下的一名副将,因为犯下调戏妇女的罪过要被陆耀处死,他连夜逃跑之后隐姓埋名的生活,多年后生下花蝴蝶。
花蝴蝶的父亲总是在花蝴蝶面前说陆耀如何如何的小人,如何如何的阴损,害得他失了官职之类的,却从来不提自己做的坏事。
后来,花蝴蝶出来作案,怕给人抓住,就自称是陆耀的私生子,给陆耀的名声抹黑。
陆金瑶听完,心里暗骂:果然是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上梁不正下梁歪,呸!
小道士和白卿真心里也是气不过,更气那些人不去调查证实这些事情,就让花蝴蝶逍遥法外。
陆金瑶道:“天亮之后把他交给本地的官府……唔,交给本地的话,他在京城犯下案子,还得押回京城受审,万一半道上有人把他劫走就不好了,我去调几个人来看着他。”
“也不用担心他逃跑。”小道士说着,抽出长剑,上去把花蝴蝶的手筋、脚筋全挑了,整个人成了废人,不能再做坏事。
天亮之后,白卿真把花蝴蝶送交官府,由官府审讯。
花蝴蝶在本地也做下几宗案子,本地的官府先审了他,随后送交京城。
又因为花蝴蝶招供邓家庄的邓朴是的大贼头,官府就派兵去捉拿邓朴,哪知道邓家庄的群贼早就逃之夭夭,不知去了何处,于是把邓家庄充公。
花蝴蝶被押解上京,陆金瑶派了几个隐的探子跟着,防止有人把花蝴蝶救走。
她这不是多虑,而是花蝴蝶这身本事必然也是跟人家学会的,他必然也有师父和师兄弟,江湖上也有他的狐朋狗友,必须要谨慎。
不过这一路上也有白卿真跟着,倒也不用太担心。
好在一路无事,花蝴蝶被送交了大理寺。
陆金瑶暂时没动身去买马,天天到处游玩,就在庙里等着白卿真的信。
很快白卿真就来了信,是通过隐的渠道送来的,上面写了对花蝴蝶的审判结果。
其实花蝴蝶的本事还真不错,高来高去轻功极佳,还会打暗器,这身功夫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很优秀,又有智谋,人也聪明,只可惜贪花好色不走正道,到最后落了这么个下场。
白卿真在信中写道,花蝴蝶在审问的时候把自己做下的坏事全都招供了,当众给陆耀洗清了名声,实在是罪无可赦,最后画押。
花蝴蝶犯下的罪过很多,杀害的人命前后加起来一共竟有八十九人,再加上污蔑陆耀的名声,玷污妇女,都是大罪,然而因为认罪态度良好,最后才判了个斩立决,好歹算是有个全尸。
因着花蝴蝶罪大恶极,判决之后第三天就在十字街的菜市口把他给当众处死。有受害者的家属大哭着上去撕咬花蝴蝶,周围的百姓们义愤填膺,用砖头去砸花蝴蝶,还误伤了不少军士。
看到花蝴蝶已经认罪伏法,陆金瑶这才满意的点头,把信收好后对小道士道:“总算可以放心去买马了。你送信耽误了这么久,不会有问题吧。”
小道士的眼中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神情,竟是有些不舍。他轻声道:“路上耽搁几天也是无妨的,再说咱们本就走的比寻常马车快。”
陆金瑶觉得他有些奇怪,但接下来怎么问,小道士也没有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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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田遍野的金黄,正是收割时节。一路走过,到处看到都是一片繁忙的景象。今年的收成似乎不错,因为所过之处,看到的都是百姓们发自内心的淳朴而且喜悦的笑脸,以及那堆得高高的麦子。还有那老农蹲在田埂上,看着眼前的大丰收,手里端着一个破旧的花瓷大碗,往嘴里扒拉着面条,一脸的满足和幸福。
百姓们要求的其实并不多,只要不动兵马,不起战火,天公作美,手里有粮,身上有衣,百姓们就满足了。
这也是陆金瑶的人生追求,只不过她还要加一条:有钱够花,不被人欺。
只可惜,这一条跟她上面的追求全是完全的悖论。
想到这里,陆金瑶低声嘀咕道:“唉,这些百姓也并不是很富足,他们的生活,也不过刚刚能有个温饱而已,但是他们非常的满足啊。只要膝前儿孙活泼,会讲几句调皮话,就可以哄得他们无比开心,这就是神仙一般的日子了……只有我这种笨蛋,还在四处奔走。”
小道士又哪里是懵懂的,听得陆金瑶的话,他也是有感于心,心中暗道:“是啊,手中有粮,身上有衣,百姓也就足够了。唉……人的要求就是这么简单,而自己呢?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陆金瑶心中却是道:“人弱被人欺,国弱也被欺,唉,我不想被人欺负,也不想国破家亡,说不得,虽然我能做到的有限,但还是要为此努力一把。虽然眼下表面上太平无事,实则王朝内外都是危机四伏,身处乱世的边缘,谁又能独善其身呢?这些东西虽然虚无缥缈,但还是不能不顾。”
她摇摇头,把这些东西从脑海里甩走,专心欣赏起沿途的风景来。
到了目的地,陆金瑶先去隐的分部,调查了一下本地马匹的价格,随后找了一家最大的去商谈生意。
哪知道那老板欺生,认为陆金瑶年纪小,又是外地人好骗,竟然生生的把马匹价格提高了三倍。
陆金瑶做生意向来讲诚信,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奸商。
偏偏那老板那用话激她:“小娃娃,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