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接平推。如此剽悍的出场震惊了沫沫一家,苏米和米苏姐弟俩兴致盎然地研究起自己家的箱子,小米向苗苑抱拳,感慨:“甘拜下风。”
苏会贤在欧洲留学经商长久,她安排的行程当然与旅行社不一样。蜻蜒点水般地参观了几个大城市之后,就把人都拉到了奥地利的萨尔斯堡。苏嘉树的朋友在萨尔斯堡近郊的阿尔卑斯山脚有一个小木屋,用苏会贤的话来说,谁知道嘉树什么时候又跟人拆伙,所以不住白不住。
萨尔斯堡近郊号称是欧洲最美的山村,木屋的格局偏小,可是门口有大片的空地,躺在床上就能看到苍茫的阿尔卑斯山脉。山上林影重重,带着某种不可抵抗的自然力,雄浑而凝重,仿佛能把人吞没。
大家果然住下就不想走,后面的行程起泡了汤。每天都睡到自然醒,两位男士带着孩子们去山里玩,沫沫帮着苗苑准备食品,她们从小镇上买来最新鲜的山里的食材,每天花样翻新地研究着西餐中做。如此闲情盛景简直不像人间所有,只是苗苑念叨了很多次:要是陈默能来就好了。
那日天气好,天高云淡蓝得壮丽。方进借了邻居的BBQ架子建议要去河边钓鱼,孩子们阵欢呼个个爬到方小叔身上撒娇,方进跟孩子们滚成团,做无力支撑倒地不起状。苏会贤微微皱了皱眉,无奈地开单子列表统计BBQ的材料。
钓鱼地点是方进探索出来的,放眼望去山极高阔,溪水清澈,有风吹过的时候身后的谷地里会传出阵阵林涛,那树叶哗啦啦的声响让人心旷神恰。方进和小米在河边钓鱼,米苏与陈曦站在河岸的草滩上严肃地讨论着什么,苏米一脸鄙视地看着那两个小男生,另外三位女士忙着排布BBQ的材料。忽然从河边传来声惊呼,方进大呼小叫地跑回来,把一尾活蹦乱跳的鲜鱼扔到苗苑怀里,得意地大笑:
“苗苗嫂,我牛B吧,”
“你牛B,你全家都牛B!”苗苑冷不丁让方进溅了一脸水,哭笑不得地捏腮把鱼提起来。
“怎么弄?烤还是炖?”方进兴致极高。
“我来我来我来,你边儿去,别添乱。”苗苑一掌把方进拍开。
苏会贤冲方进挑了挑眉毛,方进笑嘻嘻地把脸凑过去:“干吗??干吗干吗??”
“把炭烧起来。”苏会贤失笑。
方进生上火便顺带着开始烤肉,银鳕鱼与熏肉的香气裹在风里飘散出去。大家闻到味开始向中央靠拢,苗苑的手机却忽然响起来,苏会贤好奇地拿起来,便看到“陈默”两个字在屏幕上跳。
“哇,跨洋电话,追到这里来!”苏会贤把手机亮给方进。
“接”方进眨了眨眼。
苏会贤挑眉看他一眼,拇指按下了接听键。
“是我。”陈默的声音跨过千里还是一样的稳定。
“报告陈队长,苗嫂子不在。”苏会贤轻笑。
“哦,行,那苗苗回来让她给我回个电话。”
“陈队长什么事儿这么急,我帮你传一下?”苏会贤笑吟吟地瞥着方进,轻巧的一个转身,把某个着急想偷听的猴子甩在身后。
“行,那你帮我问一下,家里的米在哪儿,我今天打算在家吃。”陈默说。
苏会贤一愣,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你不知道,家里米在哪儿?”
“是的,麻烦你帮我问下。”
“你不知道家里米在哪儿?”苏会贤顿时晾了。
“嗯,我平时不做饭。”陈默平静地回答。
“陈队长你这个太夸张了,我也不做饭,可是我就知道家里米在哪儿。方进……我们家米是不是在厨房靠右边第二个柜子里。”
“哦,怎么了?”方进莫名其妙。
“你伟大的陈大哥不知道他家米在哪儿。”
方进大笑:“不会吧?”
大家正乐得前俯后仰,苗苑提着鱼回来,困惑地扫视一圈:“怎么了?”
苏会贤把手机递上去“你们家那位爷,问你家里米在哪儿。”
“噢!”苗蔸把洗剖好的鱼扔给方进,自自然然地接了过去,苏会贤好奇地看着她侧头低语,柔声款款,不一会儿收了线回来,准备研究刚刚杀好的那条鱼。
“苗苗嫂。”方进戳了戳苗苑。
苏会贤笑着问:“陈大哥不知道家里米在哪儿?”
“是啊,他平时又不做饭。”苗苑理所当然地回答。
“你呀你都快把他养傻了。”苏会贤笑着摇头,不置可否。
“哎是这样的啦,我们家厨房挺潮的,米都放阳台呢,陈默在厨房里找不见的。”苗苑急于帮陈默挽回颜面,她马上打发了方进去烤肉,低下头专心料理那尾鱼。
苏会贤看到她眉目低垂,嘴角弯起柔和的弧度,有一种无所思虑的满足,心里忽然就觉得柔软,不自觉地感慨“真羡慕你们,这么好,都没见你们吵过架。”
“当然吵啊过日子嘛,哪有不吵架的啊,吵完就算了嘛,吵完再和好。”苗苑抬头笑,笑容明亮而甜美。
陈曦跌跌撞撞地拿了方进刚刚烤好的奶油银鳕鱼过来给苗苑,苏会贤故意说姐姐也要,陈曦马上着急了,说我再去给你拿,你不要抢我妈妈的。
苏会贤乐了, 本正经地板着脸说我就要这个。
陈曦笑嘻嘻地说,苏姐姐最好了,我给你拿放很多很多柠檬的,我知道苏姐姐最喜欢放柠檬了。
苏会贤大惊,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陈曦自以为得计,开开心心地去找方进要下一轮。
“他他他……这孩子怎么?”苏会贤震惊地指着陈曦。
苗苑叹了口气说:“神吧,还有更神的。上回,好像不知道什么事儿我忘了,反正隔个把月才去的他奶奶家,我婆婆就不开心嘛,有点挑,说呀,曦曦你怎么瘦了呀……你知道陈曦跟她说什么?他说我想你了啊。”
“真的假的?他打哪儿学来的啊?”
“是真的!”苗苑痛苦地捂住脸,“这不是我儿子,医院给错了……我和陈默都没这个基因。”
“这这……这简直是苏嘉树啊!”苏会贤顿时傻眼。
“不会吧!你别咒他!”苗苑瞪大眼睛,感觉后背嗖唛地往上冒凉气。
苏会贤自知失言,转而又想起苗苑刚刚说的,试探着问道:“你婆婆现在好些了吗?”
“好什么好啊,还不就那样。人家活了大半辈子就信这理,你还指望她大彻大悟给你变变?你看,就上个月,也没跟我们说声就给陈曦报了一个巨贵的小提琴班。”
“多贵?”
“贵还不是问题哪,问题是陈曦他五音不全啊,当然这也不能怨他,我和陈默都没有音乐细胞。可是你别看那孩子小,灵着呢,他去上了几天,觉得自己跟不上,就特不开心……”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啊,钱都交了总得学完嘛。然后让曦曦自己去说,说不想学小提琴,给换了个画画的班上着。所以……唉,我婆婆就这毛病,这辈子别指望了。
苗苑轻笑,却没有多少烦恼的意思,“算了,随她去吧,各退步呗!反正现在呢,她也知道我什么脾气,我也知道她是怎么一人。大家都让着点儿,戳心窝子的事儿少干。其实回头想想居家过日子能有多少绕不过去的事儿啊,也就这样了呗,也挺好的。我婆婆那也是一牛人啊,对吧!”
方进那下一轮的银鳕鱼尚在精心调制中,陈曦蹲在地上聚精会神地寻找着可以用来跟米苏斗草的草茎,苏米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大脚踹在陈曦的屁股上。
陈曦让苗苑喂得好,肉乎乎粉嫩嫩的一团儿,咕咚一下就滚了下去,一连好几个筋斗一直翻到坡底。好在草地细软倒也没伤着什么,陈曦没哭也没闹,自己拍拍尘土爬了起来。
但凡是母亲,多半就有这种特异功能,无论她当时在忙着什么,离开她的孩子有多远,她总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异样。苗苑直觉转头就看到陈曦安静地抿起了嘴,黑亮亮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上了草坡上的苏米。
苗苑“哎哟”一声抢了出去。
“怎么了?”苏会贤不解。
“生气啦这小子活脱脱就是陈默的种,生气的样子跟陈默个样儿。”
这事儿还比较难哄,苗苑用纯爷们小丫头的原理反反复复地强调了好几遍,陈曦终于有些软化,皱了皱眉头指着苏米说:“她不好!”
“她是不好,可是曦曦要跟她样不好吗?”苗苑无奈了。
“她不好就要教训她,要不然,她就会一直这样不好。”陈曦鼓起脸颊,异常严肃地看着苗苑。
苗苑捂脸:“那你打算怎么教训她?”
“我要把她也踢下去。”
苗苑强忍住笑喷的冲动,努力严肃地绷起脸“可是曦曦你看啊,如果爸爸单位里的侯爷咬了你一口,你也要照原样咬回去吗?”
“可是侯爷不会咬我的,侯爷是好狗。”陈曦非常气愤地分辩。
“对对,侯爷不会咬你的,那这样,踢人是个坏事对吧。”
“是的。”
“那曦曦可不可以故意做坏事?”
呃……陈曦眨巴眨巴眼睛,陷入了混乱的思考中。苗苑长呼一口气,擦了擦额角的虚汗,太不容易了,才四岁就哄不住了,再长大点儿还怎么得了。
苏会贤一直忍着没吭气,转过身笑得那个凌乱。
“好玩儿吧。”苗苑苦笑。
“好玩儿。”
“想玩儿吧。”
“给玩儿吗?”苏会贤做狗腿状。
“想玩儿自己生一个。”
哦,苏会贤脸上的兴奋迅速地淡下去,眉峰轻颦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犹豫。
“我,没你们这样的勇气啊。”苏会贤轻叹。
“生小孩儿需要什么勇气啊?闭上眼睛刀就生出来了,疼也就疼那几天嘛。
你看方进,多喜欢孩子啊,他年纪也不小了。你连婚都结了,还犹豫什么昵?”
“结婚那不是没办法嘛。”苏会贤笑着打岔。
“有什么没办法啊,你不想结谁还能逼着你啊?方进还真能打死你?那都是说说的,他舍得动你一根头发我都跟你姓。”苗苑眼角的余光扫过方进在阳光下灿烂欢笑的脸,她有些焦虑地拉住苏会贤,“我知道你跟我这种人日子过得不一样,可是我总觉得结了婚就踏踏实实往开心里过,想那么多干吗呢?”
“可是你就从来没有担心过吗?爱情这东西……”
“没有。”苗苑摇头,眼神如此温柔却有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跟陈默在一起五年了,有时候我也会奇怪为什么和恋爱的时候感觉不一样了,看着他,我好像也不会激动了。我是不是不爱他了,陈默是不是也不爱我了。可是,无论我怎么担心怎么抱怨,我都相信陈默总是在的,他和我在起,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不知道别人为什么结婚,我原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结婚,可是现在我知道了。结了婚.就安心了,你的命运和另外一个人绑在一起,牢牢地捆住。我知道他永远不会离开我,无论遇到什么事,他会倾家荡产为了我…”
苗苑轻轻微笑,眼角有淡淡的红,她握住苏会贤的手“方进和陈默看起来很不像,可是我知道他们是同一种人。他们不说‘我爱你’,他们说‘在一起’,他们答应了你永远不,然后就会永远不。”
苏会贤低头微笑,默然不语。
有风从深山谷地中缓缓流淌出来,那么轻盈,让发丝轻扬,带着青葱沉静的树木的气息。
方进惬意地亮开嗓子吆喝:“最后锅鲤鱼啦,放了很多很多的柠檬啦,那个爱吃酸的谁谁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