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他其实原本是打算邀请她到自己家里一起过年的,现在,话只能吞回去了。
“哦,我只是等不及想要去那里先看下。”顾希希只能这么回答他,虽然知道这个理由听起来是这么的苍白。
没有人能知道,她渴望回家和父母一起过年的心情,前生后来的几年,几乎是没有一次回家陪伴父母过年的,渴盼和歉疚累积到今生,更是让她觉得一刻都无法等待了,只恨不得立刻插翅跨越千山万水,站到自己曾经的家门前。
许易然无法理解她的心情,顾珊珊,更是无法理解。
当她听到顾希希放弃了大年夜上春节联欢晚会的机会,就只是为了到自己那个山村里搞小学重建,半天,都用看白痴的眼神打量着顾希希。
“道不同,不同为谋。”
她嘴巴里吐出这么一句文邹邹的话。
又说:“现在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会和我姐成为好朋友了。”
就这样,在顾希希的归心似箭和顾珊珊的絮絮叨叨中,她们站在了通往村子的山路口。
在顾希希的印象中,每年的腊月,这时都是下雪的,现在,也是这样,虽然天空不再飘雪,但一路行来,只见处处银装素裹,冬青树的枝叶上也覆了厚厚一层积雪,顾珊珊一路行走,调皮地扯下松枝,雪便“簌簌”落下。
山路上的积雪已经被山里需要通行的村民们扫除,堆积到两边了,露出了石板路,但是一路行来,还是颇为湿滑,加上两人手上都拎了东西,没过多久,顾珊珊便抱怨起来了。
“唉,这个破地方,都多少年了,进进出出还只能走这条路。咱村里现在一辆汽车还没有,不是买不起,是根本没路可以开进去啊,村东面倒是说可以造条宽点的路,远是远了点,要绕个大圈,可车子可以开进来。都讲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连个鬼影子也没见着。”
☆、没事,我觉得挺好(3)
顾希希笑了一下,造路是好事,问题是钱从哪来,以前村民也共同上书过乡里,让乡里支持一部分,村民自己集资凑剩下的部分,可问题是乡里先是表态举双手支持,后来要拨钱的时候却哭穷,最后愣是一分钱也没下来,村民虽然不满,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了,这一拖,就又是好几年过去了。
“好啦,别埋怨了,等下就到了。”顾希希安慰她。
幸而这段山路还不长,走过前面的矮坡,村子就在眼前了。
顾珊珊一高兴,下坡的时候脚一滑,“哎呦”一声就摔了个屁股墩,手上的东西也叽里咕噜地滚了一地。顾希希赶忙放下自己手中的东西,上前扶她起来,又收拾起地上的东西,顾珊珊嘴里一路怨个不停,终于看见自家大门了。
来之前已经打过电话了,所以高老师两口子知道她们两个今天要回来。顾珊珊是自家女儿就不用说了,对于顾希希表示自己也想厚着脸皮赶这里过年,两口子都表示非常欢迎。
远远地就看见母亲正站在家门口东张西望的,顾希希心中一暖,加快了脚步。
看见了她们两个,母亲露出笑容,急忙回头叫父亲也出来帮着拎东西,四个人走过院子中间扫开雪的小道,进了堂屋。
一进门,顾珊珊就一下子瘫在椅子上,嘴里直嚷嚷累坏了。
母亲瞪她一眼,骂她懒虫一条,就是欠扁。
“哎呀,你这闺女,几个月没见,怎么瘦了?下巴都尖了许多。”
母亲仔细打量下顾希希,有点心痛地问道。自家大女儿已经去了,对于这个除了样貌,其他都和大女儿酷似的女孩,她是从心底里疼惜的。
顾希希笑道:“哪里瘦了,前几天称起来还重了几斤呢。”
“你们这些年轻姑娘啊,瘦的都成篾片了还嚷嚷着要减肥,到我这里,可不许你节食什么的,趁着过年有空,好好把你补补,还有你,”她看向顾珊珊,突然发现她裤子上的脏污,就询问怎么回事。
顾珊珊脸一红,不好意思说是自己走路摔跤,就含含糊糊想搪塞过去。
顾希希笑道:“她刚才不小心滑了一跤,裤子弄脏了。”
母亲又开始唠叨她这么大了,连走个路还会摔跤,小时候那风风火火的性子,到现在还是没改。
顾珊珊眼睛一翻,倒在椅子上,满脸是不该回来的表情。
顾希希一笑,拉过母亲,到厨房去看晚上吃什么。
…………
从前自己的房间,母亲早已收拾好,在厚实绵软的被褥中,顾希希美美睡了一个长觉,第二日醒来,腊月二十三了。
在现在城市里,过年虽然也是个最重要的节日,一些传统习俗却几乎已经丧失殆尽了,但在东山村这一带,老一辈传下来的风俗习惯流传至今,年味还是很浓。
腊月二十三,就是小年了,这日一大早起来,父母就忙着准备祭灶了。祭灶的风俗,由来已久,灶君早期是炎帝,祝融,后来道教兴起,又将灶神说成是是位女性老母,所以既有灶君爷爷,又有灶君奶奶,东山村这一带,干脆就是灶君夫妻,两个都不落。
☆、没事,我觉得挺好(4)
顾希希小时就见过父母祭灶君,现在,更是趣味盎然地在一边打下手。只见锅灶上左的墙上,贴了灶君夫妻的神像,俱是肥头大耳,一脸福相,旁边画了两匹马作为坐骑,两边配联,左边是“上天言好事”,右边是“下界保平安。”
顾希希帮母亲把贡品拜在神像面前,有花馍,枣面,最大的一碗却是糖瓜,也就是麻糖,这个糖顾希希小时候吃过,又甜又粘,取义灶君夫妻顾了吃,顾不了说话,升天后嘴巴被糖粘住,免生口舌是非。又摆上几个鸡蛋,是给狐狸,黄鼠狼的这两位黄大仙的零嘴,据说它们都是灶君的部下,嘴巴也很坏,大过年的,也要打点下。上了香,送了酒,还要为灶君的坐骑撒马料,从灶台前一直撒到厨房门外。
这些仪式一一完成后,顾希希就见父亲将灶君夫妻的神像拿下来烧掉,说等到除夕的时候再设新的神像。
祭灶完毕,顾珊珊才刚起床到厨房找吃的,见了他们的举动,笑得前仰后合:“哎呦,我的亲娘亲爹,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还搞这些?”
母亲白她一眼,父亲哼了一声。
顾希希笑眯眯道:“没事,我觉得挺好的。顾珊珊,你这里小孩子会不会念祭灶歌啊?”
“腊月二十三,灶君爷爷您上天,嘴里吃了糖饧板,玉皇面前免开言,回到咱家过大年,有米有面有衣穿。”顾珊珊嘻嘻一笑,随口念了出来,又说:“我的记性可不错了,这个歌小时候过年的时候,我跟我姐姐经常念的。”
说完,突然意识到不对,偷偷看了眼父母的脸色,撒娇说:“唉,肚子饿死了,妈,早饭吃什么啊。”
他们一大早起来就祭灶,都没有吃饭,顾珊珊一问,全家就都去吃早饭。
见父母似乎并没有像从前那样,提起自己就伤心的样子,看来已经渐渐从失去大女儿的悲痛中恢复了过来,顾希希觉得很欣慰。
吃完了早饭,一家人就围在灶台前,开始做炒玉米了。他们这里在小年日的这天,家家户户都有这种习惯,流行“二十三,不吃炒,大年初一一锅倒”的说法。将晒干的玉米粒放在大铁锅里炒熟至蓬松,然后用熬化的麦芽糖粘结起来,等凉了就冻成大块,再切成小片,吃起来酥脆香甜。
从前物质条件不好,只有玉米粒和麦芽糖,现在,加的佐料就多了,什么花生,芝麻,红绿果,核桃仁,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
还没等到变硬呢,顾珊珊就先用手指头捻起一块放进嘴巴里了,边吃还边点头,母亲忍不住笑骂她“馋嘴泼皮猴”,惹得她不满地大叫起来,顾希希也笑了起来。
下午,知道顾希希和顾珊珊回来的香玉婶,手里端了一碗自家炒出来的玉米片,过来说让顾希希尝尝自己的手艺。大家正聊得开心呢,门口又响起了个脆生生的声音:“高老师,顾老师来了吗?”
顾希希她们急忙出去,一看,居然是顾希希曾经教过的三年级学生赵静安!
顾希希很高兴,急忙牵住她的手,带到堂屋里,又给她抓了吃食,才在她旁边坐下来。
☆、没事,我觉得挺好(5)
小姑娘指着自己拎来的篮子,里面是慢慢一篮子的土鸡蛋,花生,红枣,还有一碗炒玉米,明亮的眼睛一闪一闪地说道:“顾老师,知道你过来了住在高老师家里,我妈特意叫我送这些吃食过来给你,我妈说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希望顾老师不要嫌弃。”
顾希希的心一下子热乎乎地,她笑着说:“你还记得顾老师,我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
“顾老师,谢谢你送给我的那个复读机,还有后来又寄过来的那个点读机,对我学习都很有用呢。”
顾希希一笑,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她后来又去买了个现在最流行的点读机,把小学英语的所有课程都下载到里面,再寄给她,这样对她能更好地掌握课本内容,培养语音语感,很有好处。
大家边吃零食,边聊天,过了好久才各自散去。
等客人散去,顾希希才告诉父母,自己这趟过来的主要目的。得知马上竟然可以重建小学校。
母亲激动万分,一刻也坐不住,立马就领着顾希希去了村长家,村长也姓顾,算起来还是顾希希的老叔一辈,听说了这样的好事,也是乐得不行,立马就把校长和村里的会计也喊了过来。
几个人就这个事情开起了讨论会,后来又闻讯赶来了不少村民,最后干脆晚饭也在村长家里解决了,村长老婆熬了大锅的粥,烙了大饼,煎了鸡蛋,炒上大葱,放在饼里一卷,就着粥几下肚子就饱了。
吃完饭,男人们又上了酒桌,一边喝酒,一边七嘴八舌地你一句,我一句地商议起来,最后决定,明年一开春等冻土化了就破土动工,地基就设在原来校舍的旁边,反正村里空地多,围上一圈就好。
村长和校长表示自己去联合写个报告,送到乡里,无论如何在年底前要批复下来,顾希希又让他们尽早做出一个大概预算的报告,做好后由顾希希上呈给新成立的教育基金会进行审核拨款。
从村长家出来,竟已经是下半夜了。村里早已是一片寂静,只是偶尔听到哪里有狗吠声响起。
东边的夜空,挂上了一轮下弦,皎洁的月光洒在白皑皑的覆了一层雪的村庄里,宁静又安谧。
顾希希挽着母亲,沿着村道走向自家院子。路不远,几百米就到。
“你这孩子,真是有心人,这次是为我们村里的孩子们做了件大好事啊。”母亲轻轻喟叹,“我家从前的顾希希,倒是和你有几分像,从来不用我费心,可惜啊……”她叹了口气,又道,“我家那个小的,看起来倒和你差不多大,但我忙,她爹又不管,从小在家就养成了上房揭瓦的性子,现在到了外面,说实话,我真的是想起来就心慌,怕她哪天不知天高地厚地就闯了祸事……,不过,就她那性子,吃点亏也是好事,不吃亏,她就不知长进……”
顾希希默默不语,只是把母亲的胳膊挽得更紧了。
☆、过新年咯(1)
过了二十三,根据老祖宗传下来的风俗,现在诸神上了天,百无禁忌,娶媳妇,聘闺女不用择日子,称为“赶乱混”,所以村里好几户人家也热热闹闹地办喜事,嫁女的嫁女,娶亲的娶亲,几乎全村的人都跑去,有帮忙的,有看热闹的,大人孩子都乐呵呵的。顾希希也被邀去了几趟,虽然是属于看热闹一类的,但心情也被感染得喜悦不已。
离春节只剩下六七天了,过年的准备工作显得更加热烈了,二十四那天,全家四口,一个不落,彻底打扫房子,清理箱柜,擦洗玻璃,就连床底下的尘土也没放过。好久没干这样的活了,虽然有些累,但心里很快活。
房屋清扫完毕,母亲就拿出早已备好的一叠红纸,准备剪窗花了,只见她左手拿纸,右手执剪,不一会,各种各样栩栩如生的窗花就出来了,有喜鹊登枝,燕穿桃柳,二龙戏珠,三羊开泰,孔雀戏牡丹,狮子滚绣球等等,花样繁多,精巧异常。
她剪得一手好窗花,顾希希从小就知道的,只是再次亲眼目睹,还是不禁惊叹,最妙的是,母亲仔细看了下顾希希,最后竟然剪出个她的剪影,只见短发卷曲,睫毛微翘,鼻尖小巧,活脱脱得有八九分神似,喜得她接了过来端详不已,准备带回去长期保存了。
顾希希知道自己的手艺,所以只是坐在一边给母亲折下线痕,打打下手什么的。
顾珊珊倒是兴趣盎然地也剪了不少,可惜大多歪歪扭扭,不堪入目,纯粹是在浪费纸张,被顾希希笑了几下,一气之下,干脆剪起了小学美工课时学过的手牵手的跳舞娃娃。
展开一看,倒还不错,至少看得出是什么图案,她自己看起来也是相当满意,喜孜孜拿了上楼,说要贴在房间玻璃上。
最后,家里的每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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