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里有两株古树,中间系着一张吊床,一名青年躺在上面,一摇一晃很惬意的样子。
灵玉认得。这位便是当年御仙阁的长老左极,他的模样倒是没什么变化。
客人进门,他也没起身,灵玉正要见礼,就听到他的声音:“懒得起来,你也别见礼了。”
灵玉愕然,这么随便的元婴修士,她还没遇到过。就算是她师祖苍华真人。还会摆摆谱。
范闲书一耸肩,对她道:“左前辈行事随意,你不必拘礼。”
话虽如此,灵玉还是招呼了一声:“左前辈,晚辈程灵玉。”
“本座记得。”左极说,指了指旁边的石桌石凳。“你自便就是。”
吊床动了动,左极依势坐起,盯着她看了两眼:“你这丫头。当年修为比闲书还低些,修炼倒是快。”
灵玉拱了拱手:“前辈好记性。”
左极撇撇嘴,又躺了回去:“能不记着吗?你们几个小辈,没一个简单。”
当年他们四人同行,灵玉、徐逆、徐正、双成,确实没一个简单,如今灵玉的出现,验证了他的看法。还有双成,她已经是新任的无双城主,也许很快就会后期。
唉。想他辛辛苦苦修炼多年,一直觉得。自己就算比不上华练仙子那等人物,也能算是优秀了吧?没想到,后辈一个比一个勇猛精进。他花费一百多年时间,才迈过中期到后期的门槛,结果这两个小辈,直接从结丹冲到了元后。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左极在心中感叹。
范闲书就罢了,他早就看好了想收徒,可另外几个小辈,是哪里冒出来的?三百多岁后期,出一个都能震动星罗,怎么现在跟不要钱的大白菜似的?
左极越想越是郁闷,总觉得自己这个元后很不值钱。
“前辈,”范闲书唤道,“有一件事,晚辈心中不解,还请前辈解惑。”
左极挥挥手:“有事就说。”
范闲书便将路上被华练仙子袭击的事大致说了一遍,末了问:“前辈,依您所见,华练仙子为何要对我的客人出手?”
左极摸了摸下巴,问了几个问题:“是对一个人出手,还是所有人出手?大概在哪个位置?用了哪些法宝?”
灵玉一一答了。
左极想了一会儿,视线落在灵玉身上绕了一圈,喃喃道:“你这丫头,没什么不寻常的啊!”
听这话意,目的是她?
灵玉与范闲书对视一眼,问道:“前辈,您觉得华练仙子是冲我来的吗?可是,我与她素不相识……”
左极道:“华练那个老妖婆再嚣张,也不会与我们神农岛为敌。我境界已经稳固,你这小子也突破了后期,更不用说玉辇里还有一位元后。既然不是与我们为敌,那多半就是你了。”他点了点灵玉。
灵玉困惑不已,她只听过华练仙子的名字,怎么会与她结仇的?原因何在?
“她并没有对玉辇下手,只是出手拦了。你们动手的那个地点颇玄妙,远离星罗三岛,不会被其他修士撞见,离神农岛又有一段距离,不会被我们发现。还有,她一开始没有用本命灵符,而是用了几件威力寻常的法宝,可见只是以势逼人,并没有死斗的打算。”
最后一点,灵玉能够感觉到,如果华练仙子真的想要她的命,出手就是本命灵符,她不可能毫发无伤。无论是是三枚黑色小剑,还是五彩光芒,主要目的是制服她。
见灵玉一头雾水,范闲书想了想:“看她这样子,应该不是寻仇,莫非你身上有她想要的东西?”
灵玉还没说话,左极一拍掌:“是了!”他看向灵玉,“本座前阵子听说了,这老妖婆钟爱的弟子被人重伤,命悬一线,如今都靠阵法维持。那阵法要求极高,老妖婆好像要寻什么宝物当做阵眼。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宝物,被她看上了?”
灵玉更糊涂了,她身上是有不少宝物,可从来没有拿出来过……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莫非是……”
“是什么?”
灵玉不太确定地道:“你们可听说过碧落之晶?”
范闲书与左极一对视,两人都明白了。
“看来八成是了。”左极道,“当年飞舟之事十分轰动,你在那么多人面前将碧落之晶收为己用,老妖婆一定知道。”
灵玉拍了拍额头:“那颗碧落之晶,连我自己都拿不出来……”仙书吞下去的东西,还想拿出来?
“这件事你知道,老妖婆可不知道。”左极哼了一声,面露冷笑,“这个老妖婆,一向霸道,她若好生商量,未必没有希望,只知道抢,谁愿意帮她的忙!”
确实,灵玉身上有不少宝石,如果华练仙子好生商量,她拿不出碧落之晶,也可以用别的东西代替,现在么……
当然了
,那些宝石再极品,也不如碧落之晶蕴含天地元力这么惊人,说不定华练仙子看不上眼。
“华练前辈大概是病急乱投医,若是碧落之晶可以拿出来,无双城怎么会不收回?”
“说的对。”左极打了个响指,“她在这无头苍蝇似的抢东西,还不如去求无双城,他们宝贝多得很,就算没有碧落之晶,也有别的可以代替。”
灵玉又问:“这位华练仙子,一次抢不成功,会不会再来抢?”
“这可说不准!”左极轻嗤一声,“老妖婆横行星罗海多年,就算另外两大元后,都不跟她相争,指不定她就看上你了。”
范闲书拍了拍灵玉的手臂:“没事,我传句话给她。”
灵玉点点头,范闲书有群英会的路子,传话给华练仙子不难。她不怕结仇,只是没必要与华练仙子起纷争。她若是就此罢手,那就算了,若是还想对她出手,她也不是任人搓圆捏扁的。
逗留了一会儿,范闲书与她相携出来,边走边道:“左前辈性情直爽,喜好由心。他想收我为徒,我虽没有答应,但一直跟在他身边。这些年来,若非他的庇佑,我不可能修炼得这么顺利。虽无师徒之名,可左前辈实实在在做了应该师父做的事情……”
灵玉便问:“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拜他为师?”
范闲书默然半晌,没有回答。
片刻后,他转了话题:“走,我们去找罗师兄。”
看他这样子,灵玉心中有数了。范闲书……他真的不想跟别人扯上关系,不主动跟她联系,很少见人,明明跟着左极,却不愿意有师徒名分。
为什么?难道他有什么苦衷?
神农岛上,元婴修士不多,除了左极和范闲书外,只有两位初期修士。其中一位是左极的仆从,跟了他多年,近来才结了婴。另一位有求于左极,自动投入门下。
同样是元婴,元初和元后实力相差巨大,元初修士投在元后修士门下,不算丢人。
除此之外,还有五六名结丹修士,替他们管理神农岛。
神农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里气候适宜,灵气浓郁,出产的灵药换成灵石丰厚无比,左极当年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将这座岛收入名下。
多年未见,他们有许多话要说,眼下又没旁的事,干脆秉烛夜谈。
从各自的经历,说到童年往事,最后又谈起修炼之事。
他们都是刚刚后期,修炼上有许多相通之处,一说起来,停都停不下来。
眼看天都快亮了,灵玉才有空提起那件事。
“怎么了?”见她欲言又止,范闲书笑问,“在我面前,还有什么事不能直言的吗?”
灵玉下了决心,问道:“仙石,你可知道天命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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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8 宿体
听到天命二字,范闲书的目光闪了闪,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知道?”灵玉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范闲书淡淡道:“所谓天命,冥冥之中牵引的命运之路。无论知还是不知,说还是不说,它若在,那就在。”
灵玉有些迷茫,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那……你是吗?”
“灵玉,”范闲书忽然收了笑,很认真地道,“我不想提这个问题,不要说了,好吗?”
“可是,就像你说的,它若在,那就在,不提难道就不在吗?”
“提了又怎样?如果天命要我们走上那条路,终会在那条路上相逢。”
灵玉沉默了,她看着范闲书,似乎明白了什么。
回到客居,灵玉盘坐在蒲团上,静静地看着窗外飘飞的落英。
范闲书不想谈这个问题,但他又好像知道天命的存在。他为什么不想谈?因为那条路上,有他不想面对的东西?
她闭上眼,仔细搜寻属于怀素的记忆。
那些零星的记忆,展现的东西并不多。
青莲一战中,能够进入到混沌空间内层的,只有八个人,她、徐逆、悟嗔、方心妍、参商、双成,六个人都已经有了对应的名字,剩下两个人……
那位神秘的鬼道之祖转轮王,还有暗算过她的大乘真君简不凡。
如果范闲书是的话,会是谁?
属于怀素的记忆里。灵玉看到了一道法术的光芒。似黑似白,仔细看去,好像有星辰运转。
灵玉睁开眼,却更迷茫了。
极光界洞玄宗,大乘真君简不凡。竟然会是他?
灵玉想起暗算她的那抹神识,蛊惑许寄波阻她仙路,伺机侵占她的识海,令不言沉睡。
还有。大梦泽寒鸦山的那块奇石。
范闲书说过,他元婴中期是在大梦泽突破的,会不会就是为了去取那件法宝?
若是如此,他到底是简真君,还是她的仙石?
灵玉按住额头,不知该作何想。
此时此刻,范闲书亦在打坐。
他的洞府,在神农岛的另一端。岛中有两位元后修士,修炼需要的灵气十分惊人。若是挨得太近,灵气难免不足。左极对他着实不错,他所住的竹屋。并没有完全占据灵眼。而是与灵眼隔了数里。如此,两人皆可享受到灵眼的灵气,只是不比独占来得浓郁。
他的识海里,忽然出现了一个虚影。这个虚影只有一个轮廓,看不出他原来的模样。
“为什么不将她杀了?”虚影幽幽地道。
识海中的范闲书睁开眼,瞥了他一眼:“你不好好地温养自身。跑出来做什么?”
虚影慢慢转浓,最后似乎幻出了实体,变成一个相貌平凡的青年,正是那星罗仙盟少主高天瑞的模样,也就是通天塔的器灵。
他道:“温养太慢了。不知道何时才能塑成灵体。”
范闲书轻哼一声:“谁叫你将本体自爆了?自身已经千疮百孔,还这般自傲。就算你曾经是炼虚修士的法宝。如今也废弃了。”
“留下本体又如何?”通天塔道,“如今的沧溟界,没有人能助吾温养本体,实力稍微恢复,那些化神修士就会过来收服,既然如此,不如将本体毁了干脆。”
范闲书冷冷道:“毁了本体,却将我做为灵体的宿体?这些年,若不是因为你,我岂会修炼得如此辛苦?”
“若不是吾,你也不会修炼得这么快啊!”通天塔嘿嘿一笑。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没有你这个累赘,我只会修炼得更快!”
“你这个小子!腰板硬了就横了?当初你是怎么与吾谈判的?”
范闲书却不给他面子:“现在说这个有意思吗?当初我实力不足,不得不屈服于你,不然,你以为我喜欢自己的识海里住着一个幽灵?”
“幽灵,嘿!幽灵!”通天塔笑了起来。幽灵这个说法,还真合适。住在他的识海里,外人不知,可每每在他调息之时,就会跑出来,甚至意图操控他的神识。
“小子!”通天塔坐在他跟前,语重心长地道,“你也别怨,吾便是不想再做幽灵,才会借你为宿体。你若助吾凝练出灵体,成为真正的灵族修士,以后便两不相干了。”
范闲书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通天塔反倒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小子,你不是说过,那个丫头将会是你仙路上的大敌吗?你若将她杀了,岂不是好?”
范闲书冷冷道:“这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你如今是吾之宿体,只有你好,吾才能好啊!”
这种话,范闲书可不会相信。他道:“你好像把话听岔了吧?我说的似乎是,不知道她是敌是友,若是友,那自然最好,若是敌,怕是会阻我仙路。”
通天塔道:“你不是有那件法宝吗?拿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范闲书冷笑:“你以为,那件法宝是那么好用的?时光之术,历来是反噬最严重的法术,不管照见时光长河里哪一个点,自身都会受到影响。再说,再精妙的时间之术,都不可能完完全全照见未来。我如今前程看好,为何要为了不确定的将来,而承受时光之术的反噬?”
通天塔摸摸下巴,没说话。
“倒是你。”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