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帮我看看。”灵玉没有客气。
方心妍起身,挪到她身边:“你把护身的真元撤掉,不然我没办法替你检查。”
灵玉二话不说,慢慢平复真元,让自己像凡人一样毫无防备。
方心妍目光微动,低声道:“程师妹,这个时候,我若出手,你不死也要重伤,难道你就不怕……”
“师姐费心将我救出,原来就是为了亲手杀我吗?”灵玉平视着前方,淡淡地问。
方心妍顿了顿,笑了起来:“师妹一直都是如此坦荡的人,是我太纠结了。”
说罢,她抬起手。指间灵光隐现,缓缓注入灵玉的眼睛。
灵玉自己封住了视觉,她睁开眼睛时,不自觉地睁大,却没有焦距。
灵光覆在眼睛上,清凉无比,灵玉不由地舒了口气,舒缓了很多。
草木妖修的治疗之术,果然不同凡响,方心妍并没有刻意钻研。都能有这样的水准。
方心妍一边用灵光清洗滋润灵玉的眼睛。一边笑道:“当初就想说。程师妹长了这么一张脸,怎么就不懂得打扮呢?如今看来,师妹有这张脸就无敌了。”
灵玉不禁笑了:“这话别人说也就算了,方师姐这么说。倒像是炫耀。”
她从来知道,自己长得很好,这张脸越是近看越完美,可跟方心妍比起来,还是不够看。
并不是说,她长得比方心妍差,到了一种的程度,这种比较已经没有意义。她跟方心妍的差别在于,别人见了她。会觉得她长得很好,可若见了方心妍,男的多数会拜在她的石榴裙下,女的则会心生嫉妒。
方心妍的美,是一种挑动人心的美。
清凉的感觉慢慢褪去。灵玉听到方心妍的声音:“好了,试试看,能视物了吗?”
感觉到方心妍从自己身边离开,灵玉撤去对视感的封闭,慢慢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绿色,然后,是方心妍笑吟吟的脸。
灵玉眨了眨眼,缓缓地看过去,口中喃喃道:“以前不觉得,现在才知道,能看到色彩太可贵了……”
最后,灵玉的视线停留在云章身上。
这个形容苍白瘦弱的少年闭着眼睛,跪坐在长桌另一边,默然不语。
灵玉笑了:“云章道友,终于见到了。”
云章顺着声音转过去,对她笑了一笑,却没有说话。
灵玉心中奇怪。在生死树里,云章就是个话痨,怎么一出来,变得这么沉默了?
而且,他的情绪也不怎么好,似乎很沮丧的样子……
“云章道友,出来不高兴吗?”
云章仍然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灵玉奇了,她跟云章在生死树里相处几十年,共同落难的交情不比一般。对别的妖修,也许要试探,但对云章,几十年的相处,她已经清楚他的性情了。
她看向方心妍,却见她也是满脸疑惑,这才想起,云章被生死树的时候,方心妍还没出生呢!
这时,檀站了起来:“主上。”
他郑重的神色,让方心妍意识到什么,沉声道:“说。”
檀看向云章:“这位便是前任国主之子,云章王子。”
他说完,方心妍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是灵玉露出惊讶的神情:“不会吧?云章道友,你居然还是位王子?怎么都没跟我说过?”
关在生死树这几十年,云章几乎把他的事情说了个遍,可就是没提到他是个王子。
云章愣了愣:“我没说吗?”
“没有!”灵玉肯定地回答。云章确实提起过他的父亲,但说的都是他们父子间的琐事,灵玉当时还觉得,他跟他父亲的关系真好。
不过,草木妖修心性平和,两代都能修炼出妖身的情况很难得,关系亲近很正常。
直到这时,方心妍才皱起了眉头,她看了檀一眼,得到了檀的确认。
“原来阁下便是云章王子?”一瞬之后,方心妍展露笑容,“早闻王子天资出众,却无缘得见,没想到……”
听到方心妍的声音,云章转过方向,忽然深揖一礼:“方少主,某,有事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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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5、错身
今日的天阿少主,与昔日的天阿王子,就这么面对面坐到了一起。
灵玉感觉到檀一直看着自己,识趣地说:“你们谈吧,我去那边休息一下。”
檀很满意她的识相,拱手:“道友自便。”
灵玉万般留恋地看着这两只妖,一步三回头地去了崖边。
她很想知道方心妍和云章会谈什么,也许,会涉及到天阿秘闻?他们两个的身份也真是尴尬,一个是曾经的天阿王子,名正言顺的少主,一个是现在的国主继任者,实际意义上的少主。
会不会矛盾不可调和?要是打起来她该帮哪边?
一个念头闪过,灵玉失笑。怎么可能打起来?云章只是元婴初期,无论是方心妍还是檀,都能够轻松打败他。当然了,他是曾经的天阿王子,这是不可否认的,对于念旧情的天阿妖修来说,这样一个人物存在,想必会给方心妍造成麻烦。
灵玉思考了一下方心妍的反应,却发现自己mo不准。
方心妍的xing格很复杂,她能够很温情,也可以很冷酷,灵玉不知道她面对云章,会用哪一面。
其实,灵玉并不觉得云章会威胁方心妍的位置,一则,方心妍的晋阶速度是云章不能比的,等到她元后,云章怎么可能竞争得过她?天阿从来没有父死子继一说,有的妖修终其一生都不会有子女亲缘。
二则,云章并不是喜欢争权的xing子,他在生死树里困了那么久,话痨似的说东说西,提过他的父亲很多遍,但从来没有说过,他的父亲是天阿国主,甚至,他根本不记得自己说没说过这件事。他最喜欢缠着灵玉说西溟的事情,向往着去西溟游历,根本没有掌权yu。
不过,得知父亲身死,也许他会有改变呢?
灵玉望着严肃交谈的两只妖,只希望最后的结果是她所乐见的。
这般想着,她在崖边坐了下来。这里,是看生死树最好的位置。
生死树已经破开,时不时地有小妖从里面出来,偶尔还会有鬼修从里面跑出来,一头栽进溟渊。
看到生死树,她就想到那位一同关在生死树里的难友。这几十年,还好有他相伴。
灵玉顿了顿,从袖中mo出一物。
离开的时候,那位给了她一件谢礼,她还没有看过。
低头一看,灵玉定住了。
这块冰凉的东西,是个圆溜溜的金属丸子。暗沉的颜se,没有任何光泽,入手却沉重凛冽——像剑锋一样凛冽。
灵玉忽然意识到什么,伸手捏着丸子一拉,沉重的丸子竟然就这么被她拉成了长条。
长条渐渐显形,最后变成了一柄剑。
光芒吞吐,紫气氤氲。
熟悉的气息,从剑身透出来,贴着她的肌肤,令她颤抖。
灵玉猛然抬头,看着夕阳下的生死树。
这紫气……这紫气只有一个人会有!
她怎么会这么笨?谁能够穿越溟渊,从西溟逃进生死树?那人,那人是从溟渊上来的!
为什么他不告诉她?就算他身体出了问题,不能说话,冰冷不似真人,那又如何?为什么不告诉她?
灵玉浑身颤抖,恨不得马上飞回生死树内,抓着那个人质问。
可是,她还没起身,便看到生死树里掠出一道熟悉的遁光,往溟渊那头飞掠而去,转眼便要不见。
深紫se的剑气,熟悉的气息,还能是谁?!
她一句话也来不及说,便身化遁光,追了上去。
正在与云章深谈的方心妍突然停下谈话,抬起头,看着她的背影。
“方少主?”云章没等她的回答,疑huo地问。
方心妍抬了抬手:“王子稍等。”说罢,跟檀招呼了一声,身化遁光跟了过去。
方心妍追到生死树的时候,便看到灵玉在生死树停了一停,往溟渊方向追去。
她心中大骇,连忙赶上去,一把扯住灵玉:“程师妹,你做什么?”
灵玉看着那道裹在紫气中的遁光,看都没看方心妍一眼,剑光游出,向方心妍斩下。
方心妍逼不得已放开她,却没有任由她追出,而是伸指一点,花瓣化成的红线将灵玉缠住,拉了回来。
她厉声喝道:“程师妹,你还想走就杀了我!”
灵玉好像根本没听到她在说什么,她只是追寻着那道紫se遁光,看着它穿过溟渊之云,就这么……不见了……
那里是溟渊之云,寻常修士沾之则死。
她定定地站在那里,眼泪滚落下来。
是他,就是他……
方心妍发现不对,上前抱住她的肩膀:“程师妹,怎么了?”
她从来不曾见过灵玉这个样子,哪怕身受重伤,她都能笑嘻嘻地不当回事。为什么……
转头看着不远处的溟渊之云,那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方心妍回想起刚才那道紫光,猜到了什么。
灵玉没有回答,她还想冲过去,却被方心妍牢牢抱住,最后只能对着溟渊大喊。
“徐逆!你给我出来!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要躲开?为什么不让我见你?”
她控制不住眼泪滚下来,哪怕徐逆当日落入溟渊,她都没有放声痛哭过。
那一次,是他身不由己,可这一次……
“程师妹!”方心妍喊,“你别过去,那里是溟渊,你受不了的!”
受不了?因为他知道她受不了溟渊之气,所以才故意躲到那里吗?为什么要躲着她?几十年一同困在生死树,他明知道她有多想他!
“程师妹!”方心妍看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伸指一点她的头,一道灵光闪动,灵玉眼睛mi茫了起来,最后闭上,失去意识。
“主上!”檀赶了过来,在生死树上喊,“快上来!”
她们在的地方,已经是溟渊的上方,呆久了,就会被感染。
方心妍揽着灵玉,回到生死树上。
“主上……”檀想说什么,yu言又止。
方心妍对他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回到王庭,云章一脸急切:“怎么了?”
他远远地听到了,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方心妍什么也没说,将灵玉安顿了下来。
虽然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灵玉的样子,已经猜到了几分。
想到那道决绝而去的剑光,方心妍脸se更沉。
那个人……程师妹怎么会……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坐了下来:“没事,王子,我们继续谈之前的事情吧。”
溟渊之云中,徐逆默默地站了很久。
他听到了灵玉的喊声,当她冲入溟渊之云的时候,他差点就回头了。
可是……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溟渊之云,多年困在生死树,使得他的视感变得微弱,根本看不到什么。
定定看了许久,他终于苦笑一声,收回视线。
他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手心。
这具身体,经过一百多年的凝练,仍然冰冷而没有生气,不能抱她。
他知道她不会嫌弃,可是,他不愿意让她跟着一起为难。
反正,那条路只能他一个人去走。
徐逆手心握紧,目光坚毅起来。
总有一天,会去见她,等到他把所有的难题解决之后。
紫se遁光重新出现,飞掠过溟渊,穿过重重的溟渊之云,入西溟而去。
对人类和妖修来说,剧毒无比的溟渊之气,却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就这么穿过去,直到落在西溟那边。
陵苍,他回来了。
……
灵玉睁开眼,躺着没有动。
方心妍下手很有分寸,只是暂时让她失去意识,并没有伤害她的神识。这么一会儿时间,她已经醒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灵玉慢慢坐了起来,张开手心。
她的手心,躺着那枚剑丸,乌黑而不起眼。可是,只要剑丸展开,就会看到紫气凛冽冰寒。
她看了很久很久,低下头,将头轻轻靠在剑丸上。
冰冷透过肌肤,却没有令她清醒一分。
竟然是他,怎么会是他?
她已经猜到,他自堕溟渊,并非自尽,而是被昭明逼得无路可走,死中求生。
她也知道,落入溟渊,等待他是九死一生,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心力,才能够寻到那一线生机。
这一百多年来,她猜过很多种他的处境,惟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那么冰冷的身体,没有丝毫的人气,他——抛弃了肉身。
想来也是正常,他落入溟渊这么久,昭明却没发现他已经活着,必然是禁制已经失效。除了抛弃肉身,还有什么方法能够做得更彻底?
灵玉不知道,这个样子的徐逆还是不是人,但她知道,徐逆对她的意义,从来就没有变。
那他呢?他在做什么?
四十多年无声相伴,一点一滴,宽慰温柔,惟独不肯告诉她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