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在一叠崭新粉红的大钞中间,我又在口袋掏了掏,直到把几个一毛硬币都翻出来了才停手。
对面的男人不为所动的看着我做完这一切,只是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的边沿:“你不是说为了让我长久对你留下印象,一定要把钱拿走,留给我一个决绝转身的背影,好让我在时光里回头,都要对你有些怅然若失么,小草?”
“我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拿钱的好,谈起钱,就太伤感情了……”
这个叫宋铭元的男人发出了低沉的笑声,俯下*身:“这么说,你是终于想通了,觉得还是和我度过一个欢乐的夜晚比较实在?”还没等我辩驳,他就抬起我的下巴,用手轻*佻的在我脖颈里流连了一番,言辞却不如这动作一般缠绵,“小草,你很清楚,你这是盗窃。”
看来虽然我缴枪投降,对方并不打算放过不杀。这个男人很有钱,我摸不清他为什么要和我计较这点小事。又或者是出于过高的自尊,觉得竟然被女人骗了,所以更加咬牙切齿?
“你应该感觉的出来,我不是网络里那个‘二少爷’。”他喝了口酒,揉了揉眉心,“玩游戏的是我不成器的弟弟,最近不知道结交了什么人,突然沉迷起游戏来,都这么大的人了。”
然后他突然转变了那种带了无奈和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微笑起来。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姿色不错,他笑起来嘴边竟然有浅浅的两个酒窝,这一笑倒是冲淡了不少肃杀,仿佛带了点腼腆,又适可而止,确实有点如沐春风的味道。
“我弟弟和你在网恋,但显然你是个职业骗子,我不希望他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象,今天代替他来见你,也只是要再确认一下。希望你这个教训能让我弟弟收心。所以希望你能合作。”
我放下一颗悬着的心,原来是担心弟弟的哥哥!潜台词看来便是让我和他联手,让那位二少爷弟弟从此远离网络珍爱生命,看来我很容易就全身而退了。此时再看他温柔礼貌的笑容,顿时觉得这个人更是熠熠生辉:“这个一句话。那我们谈谈价钱吧?”
他听了这话果然笑意更浓了,我想大约是我的善解人意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他若有所思的询问:“价钱?”
我难得好心解释:“不是拆散小情侣的通俗惯例么?我们商量个合适的价格,你开个支票给我,实在困难的话我也可以接受分期付款的,不过业务是这样的,一次付清的话,我和你弟弟也一次断干净,分期的话呢,就是逐渐冷淡,直到全款结清,也彻底分干净。虽然我和你弟弟是网恋,但是你弟弟对我也是难舍难分啊。说实话,我还真舍不得无情的拒绝你弟弟,让他对网恋的幻想破灭。当然,如果你愿意给我一点补偿的话,一句话,我让他这辈子都不想再上网!”
“哦?想不到你还提供这项服务?”这男人又笑了一声,我更是感到一阵阵阳光折射入我心田。然而想不到的是,下一句话他就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虽然还带着那样的笑。
“我可是从来没想过要使用这项服务。你可真是得意忘形头脑简单。所有的谈价协商都要看看双方的地位和实力。你该相信,现在只要我一个电话,找点熟人,就是你没偷钱,我都能把你送进派出所。”
我嘴硬道:“可是你没证据!我可以反咬你一口,说你妄图对我不轨。你有熟人,我有网络,我可以去闹,去伸冤,你看穷人对富人,两种说辞,群众是相信谁!”
这个叫宋铭元的男人这次竟然点了一下我的脑袋,“小草,小草,你的脑袋里装的都是草么?”然后他捧起我的脸,“你还真是无耻的可爱,真不知道该说你无知还是无畏?”
下一刻他的微笑便从脸上犹如退潮一般全线撤离,他用力抓了我的头发,强迫我抬起头来,用手侮辱性的轻轻拍打我的脸:“小草,来,写一写今晚你干了什么。”说着便摊了张纸在我面前,“写下你自己承认自己盗窃的全过程。证据么,你的亲身供词是最好的证据了吧?”
我的眼神和他空中相遇,他的瞳仁墨黑,里面带了狰狞的狠色,我才觉得这个男人不是在开玩笑而是认真的在对我做一个命令,甚至不是要求。他并不会因为女人而对我手下留情。
我颤抖着嘴唇问他:“那我要怎么做?”
“小草一定不是你真名吧。先把你身份证拿出来押着。我总不能以后出事找个虚拟ID小草去问责吧?”
我只好万般不情愿的把身份证给他。他接过来看了一眼,果然嗤笑起来:“何草草,小草是你的小名么?你的名字可真是起的潦草。”
等我麻木颤抖的在他的盯视下写下了如下句子:“本人何草草,《江南》游戏ID:小草草,身份证号:XXXXXXX,手机:158505XXXX,于20XX年8月12日,在帝星酒店涉嫌偷窃宋铭元先生现金1千6,当场抓获,人赃俱在。”
他接过我的自白书看了一眼,有些不满意:“再添点内容,让我弟弟看了好更彻底的远离网络。”
我想了想,便只好添了一句:“经科学研究,玩网游所造成的辐射极大影响男人的‘性福’,百分之八十的男人在3年的网游经历后肾功能都严重受到威胁。”
这次再递给那个男人以后,他看了一眼添加的话,果然愣了愣,之后倒折起来收下了。我舒了一口气:“宋先生,我保证不会再纠缠你的弟弟了,能不能请你也给我个准信,也别再为难我?身份证能不能先还给我?”
“小草,那就要看你表现了。”我眼睁睁看着他把我的身份证放进了钱包,和一堆黑卡交相辉映,虎虎生威,“我弟弟彻底断了网游的热情,我就联系你把你身份证和这份罪证词还给你。”
宋铭元这么说完,又拿起手机:“来,笑一笑,我给你拍一张现在的照片。铭成回家会缠着我要的,也正好可以告诉他,长的好看的心灵都不美。”
我便目瞪口呆在他手机的闪光灯里留下了一个痴呆一般的表情。
以前看战争片,导演总喜欢在历史大背景下添加点爱情元素,比如出征前,某个满脸憨厚的士兵摸着一个荷包满脸柔情的告诉周围的人,打完仗就回家和青梅竹马成亲。这样的场景通常都以该士兵战死沙场,空留村口一个等待的女人为结局,借以表现战争的残酷和人生的无常,以及生命爱情的遗憾。
我就在想,吴秦一路目送我出门时候在后面嚎着:“草草,早去早回,做完这票就金盆洗手衣锦还乡了啊!加油!”当时我就觉得心中说不出的滋味,现下一体会,终于明白过来,心中无限悲凉,夜路走多了,总要遇到鬼的,金盆洗手前最后一次,彻底砸了。
而那个男人却还不放过我,明明我已经被收拾的半死不活,苟延残喘了,对方还不忘顺势补几脚:“不都说身份证上的证件照是一个人最丑的时刻么?我今天给你手机拍的这张,你可真是超越了身份证。你说是么?小草。”
第三章
手机响起的时候,我心情相当不好,见是陌生号码,接起来便是恶声恶气:“喂,谁?”
等对面响起妈妈熟悉的声音,不由得就有些慌乱,而等她问起最近的生活,才惊觉离开上次联系,已经2个月了,我拿着手机,移开目光,望着路上飞速驶过的汽车,语气带了笑意的说着,一切都好。听电话对面的妈妈放心的叹气,心里却是凄怆惶恐的。
此时这个城市里灯光摇曳,于很多人,是夜晚和盛装刚开始,于我,却是快要结束。把零钱都交出来以后,宋铭元也并没有给我留点打车费,没人会对一个小偷体贴。我转身离开时,他正接着一个电话,嘴边又漾开笑,却并不是对着我那种,我听到他柔声喊“小佳”,然后他回头,瞥见站在门口的我,眼神里是“你怎么还不走”的意味。我关上门,隔断了这种眼
神和门内的欢愉气氛。
走出酒店,裸*露的皮肤上立刻起了鸡皮疙瘩。虽然是夏天,昼夜温差却很大,我在风中,裹紧了双臂前行。心境凄凉,而这种凄凉在接到妈妈的电话以后更加浓重。8月的夜晚,多少个小别墅后院里的栀子花在盛放,而我却在这座城市里,找不到工作,行骗被抓。摸了摸空瘪的口袋,甚至这个月的房租,我都要付不出了。而想到那个冰冷的廉价小地下室,心中更是五味陈杂。
我脑子不好使,读不好书,无论投入多少精力,都没有产出。这么多年来,半生荣华,半生颠沛流离,从贫穷走到有钱,又一夜之间恢复最初。在最该春风得意,最能期许幸福的岁月里,一夜颠覆。哭过闹过后是拍着胸膛说要凭借自己的能力让妈妈过上好日子,带着对努力和汗水的信奉又回到了城市,这座久违的城市。而如今已经1年有余,我的妈妈还要为我走10里路去镇上的文化厅给我打电话,我也还住在阴冷潮湿的地下室。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更何况给妈妈寄出余裕所得。
我甚至不敢去想妈妈苍老的容颜,或者是她如何在阴冷的风尘中借着微弱的路灯给我拨电话,以及她弯曲背影的弧度和身后绵延进黑夜的山路。我所能给她的,全是粉饰太平而已。
这么多积压下,终于情绪崩溃,我在湿冷的夜里抱着枕头大哭了一场。
而三天后,我在闹钟刺耳里爬出来,胡乱在街角抓了两个包子就慌慌张张向地铁冲去,又恢复成了风风火火的何草草。3天,足够我整理出情绪。重新出去找了一份工作,因为身份证还押在宋铭元那里,只好先接受了一份24小时便利店的收银员职位,小时制结算工资,对于窘迫的我实在是挺合适。现实就是这样,对于需要解决温饱的人,谈情绪都是奢侈。
这份工作唯一一点让我不太满意的,就属便利店的制服了。胸围那里实在太狭窄,纽扣崩的紧紧的。
“草草,看到货架第三排那里那个男生了么?还有每天下午3点来买香烟的男人,6点来买晚报的老头,啧啧,每天都眼光盯着你呢。”下午整理零钱时候,在便利店一起打工的陆丽丽这样用手肘推了推我说道。
这妞是大学生,也看上了便利店小时制工作的弹性,没课时候就来帮忙:“那个男生是我们大学的,篮球打的不要太好啊,好多女粉丝呢,可惜看来帅哥还是以貌取人的。”说完,她又意有所指的盯着我的胸扫了一眼,“你这种长相,真是给便利店创收,我们学校BBS上还有别人偷拍的你的照片上传呢,一晚上那个‘惊!发现学校对面大美人!’的帖子就hot了。”
我心里倒没什么美滋滋的意味,只是恍然大悟了最近店里人流量暴涨的原因。其实这处店位于大学校区和商业街,再远点是林立的办公楼还有几家大企业。每天顾客本来就多,加上很多重复流量,工作性质也不轻松。甚至就刚才陆丽丽指的那个男生,有天来换了4次零钱,买了8瓶红牛。鸡血都不是这么喝的。好在我做的是白班,精神还算受得起折腾。
今天他在杂志区逛了一会儿,接了个电话,并没买什么,临走对着收银台笑笑就推开门离开了。
中午是我最爱的时间,蜂拥买便当的学生离开后,常常能迎来短暂的一个小休息,我便趴在收银台上打瞌睡,陆丽丽因为下午有课也回校了,便利店舒服的空调下,望着室外被烤的热乎乎的地面,我心情倒惬意起来。有时候想想,明朝未必胜今昔,怎么舒服怎么来,洒脱一点也未必不好。
可是我马上还是洒脱不出来了。店门口铃铛响了一声,我被迫从浅淡的梦境里惊醒,虽然知道服务人员需要每天笑到肌肉抽搐,却带了点起床气一样的趴着继续不动,根本不愿意睁开眼睛。
我听着脚步声,分辨着这大概是个男人。然后脚步终于在收银台前停止了。一个冰冷的金属外壳在我挣扎着爬起来前突兀的贴到我皮肤上,噌的一声我就跳起来了。正准备破口大骂,却发现对面赫然站着我“朝思暮想”的宋铭元。
“啊!是你!宋先生,这次能把身份证给我了吧?我这几天绝对没再和你弟弟联系。”前几天我接过宋铭元一个电话,问了点我几句他弟弟的情况,我便趁机恳求他能把身份证还给我,结果对方回答很冷淡,告诉我,他很忙,需要过几天才能找我。我的身份证对于他,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他自然不在乎,优势和主动权都在他手里,他自然不急着找我。可我需要一份正经工作,不得不有身份证。而此时情急之下我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
他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我的手,把灌装冰咖啡往我面前一摆,又打量了我一眼:“身份证不急,便当卖完了么?”
“卖完了,附近有大学,半个小时前就都卖完了。”回答完,我抓着他袖子的手紧了紧,“宋先生还是先把身份证还给我吧。”不然你今天别想走出这个店了,我瞪大眼睛,想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