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奶奶起床了没?”叶梧桐问爷爷。
“没,我刚才叫了她,还在睡呢。”爷爷道。
“我去看看。”叶梧桐说着,便进了奶奶的房子,床上却是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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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想家了
叶奶奶不见了。这一下子整个大院都闹腾了起来,大家都帮忙找,可大院里,以及大院周边的人家都问遍了,众人找了一圈儿,还是没找到叶奶奶。
“哦,我去菜地的时候,好象看到叶家老姐妹往凤凰祠那边走。”梧桐里路口,叶梧桐遇到了刚从河边回来的虞老太。虞老太拿着个草耙子,手里一只竹篮子,里面是一篮子的青菜,青菜下面还能看到萝卜。
乡下来的老阿婆,对于城里的生活其时有着很多的不习惯,虞老太一来,看着院中的土地,就想挖它一块种菜,又想圈一块地方养鸡,院中这里七八户人住在一起,要是又种菜又养鸡的,那大家的日子就甭过安生。
自然不能让她挖地养鸡。
虞老太并未气馁,虽然在城市里没有这个条件,但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虞老太骨子里一直秉承着农村的生活习惯。
白马河边有许多浅滩,每年涨水的时候,那地方就会被淹没,一到水退,便露出沙和淤泥的浅滩地,时间久了便会长满各种各样的杂草,虞老太花了几天的功夫在河边的浅滩地上,就挖出了两块地,全种上了冬青菜和萝卜。
到得现在,青菜萝卜都已经收获几岔了。
冬天的青菜经过霜雪之后,只要一过油就立刻会熟烂,吃到嘴里还带着一种特有的甜味。
虞老太自己吃不完,每回割菜回来会给院中几户送上几颗青菜或者两个萝卜,不是值钱的东西,但一来二去的,虞老太以她独有的方式融入了大院的生活。
从虞老太的身上。叶梧桐看到了生命的独特性和适应性。
此刻叶梧桐听着虞老太这么说,道了声谢叶梧桐便飞也似的朝凤凰祠去。
凤凰祠看门的老头就是小舅嘴里很多年前,那个拿着红樱枪挡住土匪洗劫的老头,姓曹,叫曹武,他弓着背颠着脚步,而且只有一条胳膊。另外那条胳膊据说当年被土匪给砍掉了。
“曹爷爷。我奶奶来过吗?”叶梧桐问。
听到叶梧桐的问话,曹武只是咳了声,转身带着叶梧桐进门:“一大早就在门口站着呢。我开了门,她就进来了,在屋里转悠了几圈后就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差不多有半个小时候。”
曹武指着凤凰祠大堂前面天井处那一块大青板石板。
叶梧桐望去,就看到奶奶坐在那大青石板上。石板的面前就是一眼水井,砌着高高的井台,井两边就是两株老梧桐树,据说有着两百年的历史了。
奶奶坐在那里。眼神透过天井落在大堂上,似乎是在看挂在墙上的画像,又似乎在看着灵位。更好象在看那香炉上的袅袅香烟。
香烟随风飘散,闻入鼻间。带着一股悠远的味道。
找着了奶奶,叶梧桐松了一口气,走上前,在奶奶跟前弯着腰问:“奶奶唉,在看什么呢?”
奶奶不动也不回声,继续看着。
“回家了啊,家里人找你都找疯了,爷爷和姑姑都急死了。”叶梧桐继续哄着。
“回家了?”奶奶好一会儿转过脸问。
“嗯,回家了。”叶梧桐点好。
“好,回家了。”奶奶笑眯眯的点头。
不知为什么,叶梧桐有一种感觉,似乎奶奶嘴里说的回家跟她说的回家是不一样的。
叶梧桐扶着奶奶往梧桐大院走。
叶奶奶找到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该上班了上班,该上学的上学,该遛弯的遛弯。
叶梧桐今年已经初三了,上学期也已近期末,下学期就面临着中考。
每个年级的一班都是重点班,再加上面临中考,这学习气氛越来越浓。
“叶梧桐,把你的习题册给我抄一下。”刚进校门口,就碰上了赵蕾,外号“小兄弟”。这年月伙伴儿们喜欢用电视剧里的人物给人起外号
自从《萍踪侠影》热播后,赵蕾凭着她靓丽的外表,以及名字也叫蕾这两点一举夺得“小兄弟”的外号。
此时赵蕾亲热的巴着叶梧桐的肩,笑嘻嘻的。
叶梧桐把身侧的书包拉到身前,从里面拿出小姑姑帮她买的最新的习题册。
赵蕾接过:“谢了,一会儿放学就还你。”
前世叶梧桐对于赵蕾没什么印象,今生其实也没什么印象,两人玩的就不是一个圈子,或者说叶梧桐平日里除了跟邓倩倩玩以外,就是一个独行侠,跟谁都没什么交道,这点跟前世一样。
只不过自上回运动会,叶梧桐逆袭得了八百米的第一名,班上许多同学就很诡异的跟叶梧桐自来熟了起来。再加上初三了,学霸姑姑不要命的把能搜罗来的习题册全都堆叶梧桐面前,叶梧桐的习题册总是最新最权威的。一开始是坐位周围的几个同学问叶梧桐借,叶梧桐巴不得大家都帮她做一点,好分担她的压力,自然是有求必应。
于是叶梧桐的热度直线上升,最后全班但凡爱学习的都会找叶梧桐借,顺带着也就有了交情。
叶梧桐觉得,如果这时候评选班长的话,她绝对会以绝大多数票当选。
前世,叶梧桐孤僻,其实她的内心是想跟大家打成一片的,但那时候她敏感,最后反而跟同学们越走越远。
这一世,叶梧桐是真的只想过自己淡定的生活,主要是成年人的心思,跟一帮孩子有些不在一个平面上,可未曾想,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跟同学打成一片了。
嘿,还真是那句话,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放学的时候,赵蕾巴着叶梧桐的肩,先是把习题册给塞进叶梧桐的书包:“走,请你吃棉花糖。”
“不吃了,我要赶紧回家,我奶奶这段时间身体不太对。”叶梧桐道,心里对棉花糖敬谢不敏,那种东西如果啃的话会糊了一脸,如果舔的话,以叶梧桐现在的心理年龄又会觉得很诡异。
说完,叶梧桐就骑上车自顾自走了,赵蕾也没觉得什么,反正叶梧桐一直是这样。
“医生说了,你奶奶这种情况应该是被什么触动了脑海中的记忆。”奶奶的情形有些不对,上午母亲和姑姑就带奶奶去医院看了。
叶梧桐想着昨天凤家人来祭祖的情形,再想着今天奶奶呆呆的坐在凤凰祠里,那表情总象是在思索着什么。
“那是好,是坏?”叶梧桐问。
“医生说了,这事不好说,因为有些记忆对病人会有刺激,所以这个结果可能是更好,也可能是更坏。”姑姑一脸担心的道。
“你奶奶这是想家了呀……”爷爷在一边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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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过往 《秋江》
奶奶出生于一九二七年,十三岁那年,梧桐里凤家的老爷子过世,凤家班为凤老爷了唱七七四十九天的大戏。
这事情不但整个梅市轰动,便是周围的省市也轰动一时,一些邻近地区的人纷纷赶来听戏。
奶奶当年就跟着家里几个姐妹来听戏的,没成想这一听就迷了进去,四十九天后,凤家班走了,也把奶奶的心带走了。
奶奶要去凤家班学戏,苗老爷子虽然是一辈子是农民,但那个年代,戏子之说实在是让人轻贱,苗老爷子怎么可能同意奶奶去学戏。
奶奶于是一个人离家出走,被家里的人发现,苗老爷子气的把奶奶关在了屋里,奶奶的性子就是一根筋到底,认准的事儿八头年都拉不回来。
被关着不能出来,奶奶就绝食。
可苗老爷子也是个倔的,你想绝食就绝食,饿死了拉倒,想学戏门儿都没有。
刚从上海回来的苗二哥看着这样不是个事儿,于是就偷偷的带着奶奶去了上海。
事发之后,苗老爷子就放出了话,不认奶奶这个女儿,甚至气的连二舅爷都不认了,让奶奶此生都不要进苗家的门。
奶奶跟着二舅爷到了上海之后,就进入了凤家班学戏,四年大成,初登台便引起轰动,有了苗金凤的艺名。
此后奶奶便跟着凤家班在各地唱堂会,一九四八年春天,凤家班最后一场堂会唱完,这次堂会的收入很差,几乎都不能维持整个班务的运行,再加上局势的不稳。凤家班已难以为继,回到上海休整。
奶奶这次回到上海,二舅爷是很高兴的,这时,奶奶已经二十一岁了,在那个年代算是老姑娘了,二舅爷就张罗着给奶奶找个人家。
最后。经人介绍。奶奶跟爷爷相识了,只可惜相识没几天,二舅爷突然跟着东家一起离开了上海。走之前是毫无征兆的。
当时上海局势很不稳,许多大商家秘密撤离上海,有的去台湾,有的去美国。二舅爷的东家是去台湾的那一批。为了行动的保密,二舅爷这个帮着搬货的店员也一起被裹挟着去了台湾。此后,奶奶和二舅爷就失去了联系。二舅爷是后来又辗转去了美国。
一九四八年底,爷爷和奶奶就结婚了,那时凤家班已散。奶奶进了一家纺织厂做工人,一九四九年,父亲出生。父亲是共和国的同龄人。
到得一九五三年,梅市戏剧院成立。奶奶就突然跟爷爷要求,调到梅市戏剧院,爷爷也跟着调到了梅市教委,此后便在梅市生根发芽了。
“当初介绍人介绍我跟你奶奶认识的时候,只说她是同你二舅爷相依为命的,那个年月,家庭离散的太多了,所以我并不晓得你奶奶以前发生的这些事情,你奶奶性子一向是闷的,这些事她也从来都只闷在肚子里……”
爷爷啜了一口茶水,神色悠然的继续道:“后来,大约是一九六六年还是六七年吧,凤家班的一个乐师突然送来了相机和你们二舅爷的信,我才从你奶奶的一些言语中知道这些东西,只可惜没多久,相机事件又起,我和你奶奶下放农场,于是所有的事情都成了不能碰触的痛。”
奶奶的过往说完,爷爷颇有些感叹,整个故事就是普通人在动荡时代的缩影。
屋里,传来奶奶睡着的轻酣声。
“那奶奶的家乡是哪里?”灯光下,叶梧桐又问,感觉着就在听一部人世沧桑的大戏。
“你奶奶一直没说,而你奶奶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我也没太问,不过我估计应该离梅市不远,要不然当初你奶奶不会突然要求来梅市。”爷爷道。
当初决定来梅市是很突然的。
“哎,早知道,当初在广交会那会有,有人打听苗金凤时我就多聊几句就好了。”母亲有些懊恼。不过,在那种场合,一些事情本也就不会深聊。
“就算是知道,桐桐奶奶现在这情况,我也不敢冒险让她回乡啊。”爷爷长叹一声道。
有一句古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奶奶这种情况可能更好,也可能更坏。如果是不相干的人,可能去拼那个更好。但作为亲人,却不敢去拼那个更好,只希望不会更坏,因为赌不起啊。
关心则乱。
接下来几天,奶奶都表现的很静。
傍晚,吃过晚饭,天有些冷,叶梧桐就不扶奶奶出去走,就扶着奶奶在走廊上遛弯。
后院门口,一阵脚步声传来,然后是许团长的声音:“桐桐,找你说个事儿。”
自上回最后一场戏演完后,昆剧团就被打散了,有出路的自谋出路,剩下的于人事相关之事都并入了戏剧院。
许团长现在也在戏剧院上班,当然戏剧院现在也没有什么事儿,只是维持着一个行政文化单位。
“团长,什么事儿?”
许团长没多说,却是递给了叶梧桐几单纸,是一段剧情。
原来最近有一家电影制片厂在梅市拍电影,有一场以庙会为背景,男女主人公在分离多年后一场意外相遇的片段。
两人分离时还是青青子衿,再见时却已是白发苍苍,又各有经历,物是人非。这段戏是一段很有张力的戏,导演运用了一个衬托的表现手法。
他把男女主角相遇的场面放在戏台的前面
这部电影是一部时代大戏,男女主角经历的时代从民国一直到新中国八十年代的改革开放,男女主经过各种的颠沛流离,此时相遇是百感交集的,导演通过一种无声胜有声的方法来表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