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存汝没回答,仰头去看身侧高耸的大厦。
银色的大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直刺入云端一般。可是她知道,哪怕站到了顶楼,把所有的天窗都打开,也只在潮湿的清晨,才会有一些白雾萦绕在脚下的空中。
和真正的苍穹,还远隔着千万公里。
一样是水泥铸就,一样看不到地平线之外的风景,只是因为高,更加寒冷,更加不敢随意将身体探出窗外。
她想起方轶楷毫不犹豫跃出栏杆的模样,仿佛外面不是万丈深渊,而是柔软舒适的草坪。
她是没有这样的胆子的,哪怕不是二十余层的高楼,哪怕只是南园的那个小小阳台——下面有多次的玫瑰、有带棱角的石头、有树丛一般高大的路灯……
凝视高处的时间久了,眼睛受不了强光的刺激,不得不低下头。凯莉撑伞替她遮住阳光:“我们也回去吧,刚才小思来电话……说程总在公司等你。”
孟存汝一愣,呆了半晌,点头:“那回去吧。”
司机把车子停好,小季推着她进了车厢,把轮椅固定好,关好车门。
。
程远琮是带着母亲黄慧的爱心汤来的。
小思没胆子放他进孟存汝的办公室,更不敢将人随便撂在走廊上,照例让他在小会客室等候。
小季推着孟存汝一出电梯,他就从会客室出来,一面跟着她们往办公室走,一压低声音问:“你去哪儿了?打你电话不接,孟叔叔说你昨天不在家住,接待什么大客户,忙得直接住星公寓去了?”
孟存汝忽略了其他问题,只挑了最容易回答的那一个——掏出手机看了眼,解释:“没电了。”
凯莉和小季都知趣的回避了,程远琮知道问不出什么,心道:你不说,我不会去查吗?面上却一片息事宁人的平静态度,拧开汤罐道:“我妈做汤做上瘾了,不过味道还是不错的,连远琳都说好吃。”他一边自卖自夸,一边把汤盛好,端到孟存汝桌前。
孟存汝看着微微泛白的浓稠汤汁,伸手要去拿汤匙。程远琮抢先拿了起来:“你右手受伤,不方便,我来吧。”
孟存汝抬头看他,他也认真地回看过来——程远琮的眼睛像母亲黄慧,眉毛却与父亲一模一样,长眉大眼,倒映着她苍白而茫然的脸。
孟存汝不由自主想起另一双眼睛,一样的深邃有神,一样认真而执着。
程远琮的身后是她办公室的深色沙发,而昨夜的方轶楷身后,是天风浩荡的无尽夜空。
一个熟悉安稳,一个神秘危险。
她想得皱起了眉毛,连嘴唇都抿了起来。
你真的需要这样的丈夫吗?
没有他,就只有我好不好?
你在外面,我也在外面。
……
程远琮初时觉得有趣,渐渐就发现她的眼神焦点已经涣散了,明明人还在眼前,心思却不知飘去了哪里。
他唤了一声“存汝”,舀起半勺温热的汤水,送到她嘴巴:“发什么呆呢,喝汤。”
孟存汝蓦然回神,往后仰了仰:“我自己来吧。”
程远琮将勺子往前递:“怎么跟小孩一样,张嘴。”
孟存汝只得张嘴喝下,温热的液体接触到早上烫伤的舌头,疼得她迅速皱起了眉头。
程远琮愣了下:“这么难吃?”他不大相信地看了眼汤碗,试着又舀了一勺,自己喝下去,“挺好喝的,也不烫呀。”
孟存汝捂着嘴巴摇头:“汤很好喝,是我自己把舌头烫伤了。”
“烫伤了?”程远琮的注意力果然转移了,放下碗凑过来,“我看看严不严重。”
孟存汝皱着眉直往后退,程远琮不依不挠地紧跟上两步,将人和轮椅堵在自己和墙壁之间,俯身拉住她胳膊,几乎把人圈进怀里:“看一下而已,搞得这么紧张干吗,怎么跟小孩一样。”
孟存汝徒劳地挣扎了两下,突然朝着休憩室喊道:“小季!”
小季人虽然回避了,一直留意着这边动静的,孟存汝一出声,她就奔了出来:“Boss,怎么……”
她尴尬地看着几乎整个都扑到自家老板身上的程远琮,程远琮倒是挺自然的,一点没不好意思地样子,顺着她的问话道:“你们老板的舌头是怎么烫伤的,吃过药没有?”
孟存汝给他这样圈在怀里,脸涨得通红,又喊了一声:“小季!”
小季也很为难,要是以前,她肯定二话不说就把人扔出去的。可这次回来,戴静特地拿着程远琮一身狼狈地在车祸现场“宣布婚讯”的报纸教育过她的:夫妻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合,外人可千万不能瞎掺合!
看程远琮那表情,果然一点不下流,完全是关心家人健康的好丈夫的模样。她走上前几步,犹豫着道:“你先把……把我们老板放开吧。”
程远琮这才站起身,人却没往后退,孟存汝几乎整个都被他挡住了,轮椅也被卡在人墙之间动弹不得。
小季硬着头皮问:“Boss,没事吧?”
孟存汝没吭声,隔了一会儿才向程远琮说:“你让开,我要工作了。”程远琮到底不是无赖,规矩地让开了。
孟存汝把轮椅挪回到办公桌前,他便在一边站着。
孟存汝翻了两页文件,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搅得她心神不宁,只得找借口让人过来隔开他:“小季,你扶我到那把躺椅上去。”
小季好不容易听到个比较容易执行的命令,刚要上前,程远琮先一步弯下腰,伸出双手揽住了她:“小季是姑娘啊,我这么大一男人站你边上呢。”
孟存汝整个人都僵硬了,身体腾空的一瞬间,因为恐惧而下意识揽住了他脖子。程远琮那带着浓浓笑意的嘴角、眉眼,都近在咫尺,连呼吸声都那么清楚。
孟存汝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捉弄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没更,捂脸…
明天早上会早点更新~~
第三十一章 假期
躺椅其实就在几步开外,孟存汝却觉得这点路远得仿佛时间都停滞了。小季倒是想帮忙解围的,可她就是再有本事,也不好意思跟人男朋友抢人抱。
而且看孟存汝那样,手都揽他脖子上了,也配合的嘛。
程远琮将人安全送达,轻轻松松放到椅子上,人却没马上起身,弯着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好了,松手吧。”
孟存汝有些僵硬地缩回手,垂着眼睛看他挽起的袖子。
程远琮是真逗上瘾了,凑得更近,呼吸都喷到她脸上:“看什么这么专注?”孟存汝没受伤的那只手握了下拳,松开,又握紧——那张脸离得极近,气息交融,嘴唇都快贴到她鼻尖了。
她张了张嘴,没再喊“小季”,手抬了起来,“啪”的一下打在他右边的脸颊上。
程远琮脸上还带着笑,这从天而降的一巴掌又重又突然,抽得他整个人都呆了一下。小季这还是头一遭看到自家老板动手打人,知道她这是真怒了,冲到躺椅边警惕地隔开两人,拉起了偏架:“有话好好说哎。”
先动手的孟存汝被她护在了身后,程远琮脸色铁青,站了半晌,转身往外走,走到门边又折回来,指着小季逼问:“你见过这样的女人?我是她未婚夫,不是夜店遇到的流氓!”
小季板着脸,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
程远琮吼完,自己也觉得有点丢脸,又缓下语气说:“你给我道个歉,我就当没这个事。”孟存汝靠在椅子上,连头都没转一下,明显没有要给他台阶的意思。
程远琮也是从小宠着大的,什么时候轮着他做低伏小?既然没有台阶,那就不下来了,汤罐什么也不要了,拉开门气冲冲往外走。
迎面撞上简明过来,更觉得怒发冲冠——青梅竹马,了不起啊!
一边不屑,一边又觉得,要是他简明在那种情境下,没准自己未婚妻直接就投怀送抱了。这一想法突然又猛烈,简直直击心脏,是个男人就忍不住。
简明最近也正看他不爽,遥遥往见他脸颊上还没消退的红印,先想到的是,这只花蝴蝶又惹什么风流债了。
天娱现在敢打他程远琮的人,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既然从总经办这边出来,那动手的肯定就只有孟存汝了。
孟存汝什么人,那可是连吵架都瞪着眼睛试图拿眼神杀人于无形的姑娘。搞到她都忍不住动手打人了,可见事情有多严重,程远琮有多混蛋!
简明想也不想,直接就拽住他:“你当这那儿?看过门口牌子没有,这是嘉盛的地方!”
程远琮被他这么一拽,火气蹭地就升级完成质的跨越了。
“我当然知道这是嘉盛的地方,倒是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孟嘉山的女婿,你算什么?总经理助理?那也就是个助理——存汝的家是我的家,可不是你的家。”
简明抬手就要揍他,被冲出来的凯莉死死拉住,程远琮冷笑:“心虚到要‘w…r…w…h…u。c…o…m‘动手了?没办法,谁叫你们家没我们程家有钱,人卖女儿也不选你!”
简明把手机直接砸了过来:“卖女儿?你买得起?!你做梦呢,你什么德性我还不知道,你会想结婚?怕老子把中润给你兄弟吧,成天装模作样地来这边献殷勤——你才是被卖的那一个吧!”
程远琮脸皮厚,一点儿不带含蓄的:“我被卖?你见过这么潇洒自在的被卖,有种让她来管管看,看管的住管不住!”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云尔,晚上有没有空?”不到一分钟,定好了酒店约好了佳人。
简明冷笑:“管你,你也配。”说完,挣脱凯莉的手臂,用力地在孟存汝紧闭的办公室大门上踢了一脚,转身离去。
程远琮通完电话,心里也有点后悔,但那扇对他紧闭的房门又一次提醒了他未婚妻子对这桩婚姻的态度。
简明的话虽然刻薄,却一针见血,契约精神也好,懒得浪费心力也好,孟存汝确实不管他。
。
简明踢门的声音又沉重又响亮,小季没敢去开门,孟存汝跟什么都没听到似的,靠在椅子上,拿着笔缓慢地在文件上签字。
她不是左撇子,用非惯用手当然不如惯用手那么方便。
外面的吵闹声里面当然也隐约可闻,起码监控屏幕上就清晰地显示着简明和程远琮的一举一动。
孟存汝连头都没抬一下,简明踹门之后,她甚至把监控直接关掉了。
安冉冉很快得到消息,拎着小包急哄哄赶来——简明在电话里把程远琮形容得凶恶又无赖,她是真以为好闺蜜吃了大亏了。
甚至想到了套麻袋把人狠揍一顿的报复手段。
孟存汝三言两语把事情解释清楚,安冉冉一时有点难以接受:“你打他……因为他捉弄你?”
未婚夫妻啊,一点儿小情趣而已,要不要这么较真?!
安冉冉在屋子里兜了一圈,然后蹲到她面前:“真觉得他这么难以忍受的话,不如大家敞开来谈一谈。”
孟存汝破例没有反驳,只沉默地看着已经被自己关掉的黑色监控大屏幕。
程远琮走了,简明当然也走了。
有些情绪,掩藏久了,就成了习惯。泥牛入海杳无音信,对于没有亲眼见到的人来说,泥牛就是不存在的。
简明不知道,安冉冉不知道……孟存汝不由自主又想起方轶楷那句:没有他,只有我好不好?
这个“他”深埋在心底,与现实里的简明越来越遥远,与她自己也越来越遥远。
但毕竟是自简明身上分离出来的,连筋带血,一样的面孔一样的声音,每多看一次就多一分物是人非的心恸。
那个“他”曾经拉着她和安冉冉从庄园的小院门上爬过,曾经拉着性情温和的小矮马和她一起在英国阴霾的天空下漫步咒骂形影不离的保姆,曾经一拳将个头高大的高年级女生一击打翻在地……
现在的简明仍然会站到她和安冉冉身前,依旧和十几年的男孩一样,不属于任何人。
有时候,不改变即是改变。
长大的男孩当然不会单纯如往昔,当年的他会给出“别哭了,以后谁欺负你我就揍谁”的稚嫩承诺,会抱着满脸泪痕的女孩安慰,“你不喜欢新妈妈,以后就住我家——我爸爸听我妈妈的话,我听你的话!老师说,好男人就应该听女孩子的话。”
那些“承诺”飘散在时光里,再也无处可寻。
她甚至还在手札里保存着儿时简明拿蜡笔画的那幅“私奔地图”,起点到目的地相隔几百米,障碍大约是两堵半人高的围墙和一只粘人的拉布拉多犬。
简明和安冉冉都曾看到过那张艳丽的小地图,却没人想起到底画得是什么。
孟存汝固执地保存着这些小玩意,在备注里写了“梦想”两个字,心里却明白:那是他们孩童时期的自由与承诺。
大家都长大了,只有自己还留在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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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菲菲的新一期真人秀如期播出,果然如她预期一样独占头条。
光一个人气惊人的方轶楷就够给她拉关注度了,嘉盛小老板破天荒的私人生活大曝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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