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疯子才会有那样冷血可怕的目光,好像不管什么在他眼里都是蜉蝣它物,可以任他生杀予夺的。
“不知道泄露公司商业机密的罪名需要判几年,或者是需要支付在职公司多少赔偿金——”苏正卓说时无事人般的看着他自己手上自燃的烟蒂,没一小会,那白色的卷烟就已经攒了一截烟灰,他这才娴熟的轻掸了下,那截烟灰立马就散成灰烬。
“苏总,我从来没有泄露过公司的机密!”虽然知道眼前已然走到了这一步,几乎就等同于宣告他的职业生涯也走到尽头了,蒋方浩只觉得眼前有过短暂的发黑,不过也就是短短的几秒而已,随即他就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心开口应道。
他是替李晓嫒做过事情,不过那也仅仅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从来没有做过损害公司利益的事情,眼下自然是满口澄清起来。
“李晓嫒给你多少钱,我可以支付给你双倍的价钱。”苏正卓分明对蒋方浩的澄清无动于衷。
蒋方浩的脸上继续不受控制的冒汗起来,明知道苏正卓噬人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着,他像是没有听到苏正卓的声音,突然间就入定的站在那里,毫无反应。
“我有大把的方法让你接受警方的调查甚至支付违约金到倾家荡产,或者要是让你妈知道她这个引以为傲的儿子实际却干着非法的勾当,不知道她听了会有什么反应——”苏正卓缓慢的吐了一口烟,继续无动于衷的提醒起来。
“苏总,我没有做过任何损害公司利益的事情!”蒋方浩这才从入定中回神过来,依旧苍白无力的辩驳道。
“我的耐心只有十秒钟,你自己想清楚。”他还是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句,目光若有若无的看向他自己腕间的手表。
“苏总,你要我做什么事情?”果然,没几秒后蒋方浩便颓然的问道。
“等我想好了再通知你。你只要记得现在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就可以了。如果中间有一丁点的意外,我敢保证你会为此付出后悔终生的代价。”苏正卓说这时,甚至吝啬的没有再看蒋方浩一眼。
他反正早已经在地狱之中了,什么道德什么仁义都早已与他无关的了。
“我知道了。”蒋方浩听到自己卑微的声音在偌大的办公室里空落落的回荡着。
“你先回去吧。”苏正卓最后说了一句,蒋方浩觉得自己就像条落水狗,苏正卓还没出手他就已经全盘倾覆。
可是除此之外,他的确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因为当初从他收了李晓嫒的那笔钱后,他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他原本想着等妈的手术顺利完成后就辞职另谋他路的。
终究还是没有如愿。
等蒋方浩离开后没多久,苏正卓也从公司离开了。
程宜宁从公司里出来后漫无目的走了好长一段路后才停下来。
她觉得心头茫茫然的,也不知道先回哪里。
住处就她一个人,回去后也是空荡荡的。
她望着街道上匆匆忙忙行走的路人,发了一会呆后才打车去了程竟兴住的地方。
毕竟,她的确是已经很久没有去看过程竟兴了,也不知道他最近身体怎么样。
她到的时候正是饭点,程竟兴和粱舒娟正在吃晚饭,餐桌上一共就只有一碗菜。
“你回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过来,我让你妈去菜场多买几个菜——”程竟兴不太自然的说道。
“我吃过晚饭了。”程宜宁随口应了一句。
“你爸说晚上没什么胃口想吃清淡点——”粱舒娟不知为何也讪讪的插了一句,不过程宜宁并未应答。
客厅太窄,夏天用的藤椅什么的这会其实也用不到,不过也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放,只能全都堆放在客厅里,多个程宜宁简直就是无处立脚,她也不想走到程竟兴的卧室里去,便干脆走到外面的阳台上,随手把那落地窗关了回去。
她趴在扶栏那边,看着外面枯败的草木顺着栏杆的空隙探了进来,她的视线所及之处,俱是衰败景象,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宜宁,怎么了?”身后忽然传来程竟兴的声音,随着推窗的声响,程竟兴已经推开落地窗走到了阳台上。
“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了什么麻烦?”程竟兴说时缓慢的走到程宜宁身边。
“没有,很久没有过来看你了,今天正好路过——”程宜宁说时轻咳了下,接着问道,“爸,你最近身体还好吧?”
“好着呢,你别挂念,安心工作就成——”程竟兴不假思索的应道,只不过他自己没说几句就咳嗽起来。
“爸,外面风大你赶紧进屋去——”程宜宁看出程竟兴咳的厉害,说时便扶着程竟兴往屋里走去。
大概是没有被外面的冷气冻到的缘故,程竟兴回屋里一小会后就不再咳嗽了。
程宜宁过来也没什么事,看到程竟兴还是老样子,她再聊一小会就起来回去了。
不过她也刚走到外面的马路上,下意识的掏了下包,意识到自己把手机落在了客厅里的沙发上,她便又返回去了。
屋里的门居然没有锁上,想必是刚才程竟兴送她出来回去时没有关紧,她刚走回到屋里,就听到粱舒娟和程竟兴在卧室里的谈话声。
“竟兴,有机会你还是早点和宜宁说开吧,反正宜宁她妈那边条件也挺好的,她要是愿意的话就让她回到她妈那边去,省得她为了我们两口子背着那么重的担子——你也知道宜琳这孩子,哪天指不定还要惹出什么事来——”伴随着有规律的捶背声,是粱舒娟颇为无奈的声音。
“当初是她妈不要她,我怕宜宁知道了反倒伤心,所以这么多年我就一直没有说开。宜宁这孩子特别死心眼,要是被她知道她妈当年嫌我清贫才抛下她离开的,我怕她从此又多个心结——”程竟兴说着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程宜宁刚拿了手机也顾不得再多听几句,无比匆忙的就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走到外面就拦了辆出租车坐了上去,直到出租车司机问了好几遍目的地,她这才如梦初醒的报了她现在的住处。
从出租车上下来后,她憋着一口气,一步不停的朝她自己住的那幢小区疾步走去,甚至连电梯都来不及去等,就径自往旁边拐角的楼梯那边走去,还没走上去几个阶梯,她就蹲坐在楼道上,埋头失声痛哭起来。
原来所有的所有的童年,不是她空白的一点记忆都没有,而是她根本就是个被抛弃的孩子而已。
其实年少时她偶尔也曾经浮现过几个遥远模糊的画面,可是记忆中的人影和粱舒娟相差甚远,她便只当做是她自己妄想过头的虚幻,所以宁愿把那段最奢想拥有的记忆统统清空,只剩一片干净的留白而已。
她就这样埋头靠在她自己的膝盖上,仿佛这样才能抓住些什么。
可是什么都没有,这么多年,她什么都抓不住。
她甚至不知道她要去怨谁要去憎恨谁。
“宜宁——怎么了?”
直到黑暗上方忽然传来苏正卓的声音,她这才浑浑噩噩的止住了哭声,抬头看了下前面黑乎乎的人影,泛着浓重的鼻音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第70章
“我——也没其他事情——”苏正卓明显艰难的开口应道。
就在这短短的半天时间里,他的人生不啻于再次经历了一次滔天巨灾,而他自己却是这场劫难的始作俑者。
一想到她曾经在如此绝望无助的时候独自一人承受着失去孩子的痛楚,他甚至都不能鼓起勇气去直视她。
幸好是在黑暗之中,还可以掩盖一些他的懦弱。
她也不过是片刻的迟钝,等神智回来后便利索的站直了身子,一言不发就往外面的电梯那边走去。
“宜宁——对不起——”他忽然伸手拉住了她,不让她从这个狭窄的过道上离开。
对不起,在他未知已逝的时光里,让她一个人承受了生命的生离死别。
对不起,在他的推波助澜下,才让她过着如此颠沛的生活。
对不起,她曾经爱他如信仰如生命如一切,他却亲手推开了她……
他有太多的对不起,可是出口的也不过是那贫瘠无力的三个字,他不知道他还可以为她做些什么。
“苏先生,我们已经好聚好散了,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
不过是瞬间的恍惚,下一秒她便无比干脆的从他手中挣脱开来,言辞生分的开口说道。
“宜宁,孩子的事情我刚知道——”他继续在她身后艰难说道,一字一句的都像是要从他的心上千碾万压过后才冒出来的,如此沉重,连着他自己的呼吸都被这片黑暗不可避免的放大起来。
可是也幸亏是在黑暗中,他至少可以放肆着此时的情绪。
没有伪装,也没有步步为营的复仇大计,只有他此生都对她弥补不了的亏欠。
“苏先生,我不知道你说这话的前因后果——”她像是深呼吸了下,可是又像是彻头彻尾的冷笑了一声,“孩子是我自己流掉的,从我想明白你和我在一起就是为了所谓的复仇后,我就彻底心死放弃这个孩子了,是我自己心甘情愿流掉这个孩子的,你用不着说抱歉——”
她无所谓的说完后就继续往前面的电梯口那边走去。
“你胡说!”
他刚反应过来就大步追了上去,她还没走到电梯正前面,就被他一把拉回来抵在了电梯旁边的石灰墙上。
“我已经问过小蕾了,都到现在这一刻了,你还想瞒着我?还是说你真的恨我到这种地步?如果可以的话,甚至打算就这样瞒我一辈子,让我这辈子都不知道我们曾经有过孩子?”他气势咻咻的质问道,双眼不知何时早已变得通红起来,额上青筋暴起,就像是随时都会失去理智了似的。
“这个孩子是我自己流掉的,当初我要是有心留下这个孩子的话,我大可以及时去医院就诊,我就是恨你和李晓嫒藕断丝连,所以就故意流掉了这个孩子。小蕾她只是看到了个最终的结果而已,我不想和她多说流产的过程,她自然就不会知道这个孩子是怎么没有的,她到现在也不知道我和你离婚的真正原因。”
相比他的气势咻咻,她却出乎意料的平静起来,轻飘飘的将那些恶毒的话语一句句的说出来。
“你骗我!你这么喜欢孩子,怎么可能会亲手流掉自己的孩子!”他只觉得整个脑袋都无以复加的胀痛起来,然而还有一丝理智在,他是不会相信她说的那些残忍的字眼的。
“我是喜欢孩子,不过凡事都会变,不是吗?我自己都已经自身难保了,何必还让这个累赘出生跟着我一起受苦?”她依旧轻飘飘的反问道,没有穷凶恶极也没有大吵大闹,可是最最平静的字眼从她口中说出来,字字都成了最为锋利的刀尖,一下又一下的扎到他的心脏上,让他觉得浑身上下都跟着难以言语的绞痛起来。
“你恨我可以,为什么要把仇恨怪罪到无辜的孩子头上?”他终于相信她的所说所言,原本双手还只是抵在她的肩处,那手心不知不觉中就大力的按压在她的肩上,像是要恨不得要把她的骨头都捏碎了似的。
“苏正卓,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我以前就说过我们两讫了,现在也是一样。”她却像是丝毫感觉不到肩上的痛楚,说这时仰头直勾勾的朝他望去,惨白的脸上反倒浮起一丝病态的笑意。
既然她的世界潦倒的无人拯救,她也不屑于再拉个人陪她一起下地狱。
“程宜宁,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不过问我一声就私自给孩子下了判决书?”果然,她话音刚落,他放在她肩侧的右手忽然就握在了她的脖颈上,血红着眼睛,像是随时都会喷薄出炽热的恨意。
她被他的力道握的都快要喘不过气来,可是依旧朝他病态的冷笑着,反倒像是对他的表现颇为满意。
他也不过是那片刻的血气翻涌后的鬼迷心窍,见着她的呼吸都逐渐急促起来,可是依旧没有反抗的意思,他有一瞬间的清醒起来,他甚至不知道前一刻的自己在做些什么。
他刚想到这样的念头,下一秒早已怔怔的抽手回来。
“程宜宁,你自己说的,我们两讫了——”他像是自言自语着,又像是根本不认识了面前的程宜宁似的,因为先前哭过的缘故,她的头发乱糟糟的揉到一边,潮湿的濡贴在额头上。
他从来没有过觉得面前的程宜宁有朝一日也会陌生到这样的地步。
不可否认的是,在她离开后的两年时间里,每当午夜梦回时分,她依旧是他心头深处最后残留的一点暖意。
他原以为借着这点暖意,不管此生是否再聚,他至少还可以靠着汲取这点暖意可以够用一生的。
可是眼前的程宜宁,不过就是几句轻飘飘的话语,他就听到了心头所有的希翼都跟着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