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非凡没有回答,只是握着我的手紧了紧,良久才沉声说了句:“婠婠,对不起!”
我心里一颤,抬眼看他:“我不要对不起,非凡,你会跟我一起争取的对不对?”
他几乎没有迟疑地松开握着我的左手,别过头看向旁边,再一次沉声道:“对不起!”
我只觉得无比惊慌,侧过身扯着他没受伤的左手的手臂,顾不上前面还有计程车司机,语气仓惶地说:“你不能这样,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你说过有希望就要努力尝试去让希望成真。我爸现在只是一时置气,你不能就这样放弃!”
盛非凡许久没有回答,他皱着眉头,眼神里满是复杂难辩的情绪,一直到车子开到市第一医院门口,他付了车费拉我下车时也没有作声。
我忐忑不安地被他拉着走,心里一层一层的冰凉漫上来,只觉得筋疲力尽。
原来他真的是胆小鬼,我费尽力气跟老爸闹了这么一场,他却仍旧选择把我往外推开。我这样自私,以为他只是一时却步,拼了命去伤害贺高翔伤害老爸,却连他的一个坚持都换不到!
正想挥开他的手告诉他:“你走吧,我自己可以的!”盛非凡却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其实你很小的时候我们就见过面,就在这里。”
他停下脚步,眉眼里的却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释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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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9如遭雷殛
我迷惑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说。
盛非凡却一脸认真,转头看着不远处排着长龙的门诊挂号收费处,又把视线落在旁边供人歇息小坐的长椅上。
我心里一惊,尘封的记忆随着那排海蓝色的椅子迎面而来。
十八年前,市第一医院虽然没有现在这么大,却仍旧是宜川数一数二的大医院,那时候的门诊楼只有四层高,收费处也不像现在有十几个窗口。
那会儿收门诊收费处的对面就是急诊,中间倒还是供人小坐的长椅,不过只有简陋的一排。爸爸每次排队交钱的时候就会把我放在椅子上坐着。
我那时候七岁,对医院的理解仅仅是打针吃药,还不是太懂老爸皱得紧紧的眉头是什么。
妈妈醒着的时候,我会乖乖待在病房里,偶尔问她:“妈妈你怎么睡了这么久?”
妈妈当时已经特别虚弱,因为瘦,手都基本上就是一层皮裹着骨头。她会很费力地朝我微笑,但更多的时候她总是闭着眼睛昏睡。
我第一次预感到妈妈可能要永远离开我,是在爸爸拉着一个阿姨的手几乎就要跪下来哀求的时候。我当时根本不懂爸爸在求她什么,只知道怯生生地站在旁边,茫然又无助。
爸爸的哀求最后仍旧被狠心拒绝,我一直记得老爸当时抱着我一直说“对不起”的画面。
因为害怕,我一直在老爸怀里嚎啕大哭,直到最终哭到睡着。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妈妈当年得的病叫非霍奇金淋巴瘤,因为是恶性晚期,医生建议做骨髓移植,可那时候哪有多少人捐款骨髓,受不了即使有人捐献,也不一定能匹配成功。
当初医院还特意组织了一场捐款骨髓的爱心活动,很多人来抽取血样配对,但结果基本都是失望的。
那时候妈妈基本上已经都准备好放弃治疗了,但老爸却一直坚持,也多亏了老爸的坚持,后来还真的有配对成功的血样。
护士说来报名的是个小孩,陪自己的妈妈来医院看病,看到呼吁捐献骨髓的活动就报名参加了,虽然才九岁,但当时抽血样的护士看他那么真诚,不忍打击他的积极性就也帮他抽了血,结果还真的歪打正着对上了号。
可惜欣喜没有持续多久就又被失望取缔。小孩的家长坚决不同意让自己的孩子捐款骨髓,无论医生护士怎样劝,无论爸爸怎么求,就是不肯改变主意。
妈妈最终还是走了,虽然医生当时也安慰老爸说即使做了移植,妈妈也至多能再多五六年寿命,老爸还是仍旧对无法劝动那个人让孩子捐献骨髓而耿耿于怀。
我手足俱凉地看着盛非凡,除了震惊和不敢置信,脑袋里只剩下一片荒芜。
十载时光雕琢了盛非凡的容貌,眉宇间却依稀还能找出他年幼时的样子,那时候他被他妈妈紧紧牵住,脸上有懊恼有惭愧,更多的还是无能为力,偶尔投向我的眼神还含着满满当当的同情怜悯和自责。
就像他此刻眼里复杂的情绪一样,让人动容。
相比我的惊愕,盛非凡却是十分平静:“其实我一开始也没认出来是你,大三那年你爸来找过我,特别直接地告诉我他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和一个见死不救的人在一起。”
“婠婠,你总问我为什么明明知道你的心意,明明我也喜欢你,又什么不肯在一起,我却总是没有勇气告诉你真相!有时候我总在想,小时候我哪怕再多争取一下,或者我妈就会心软答应也说不定。”他看着我,扬起嘴角自嘲地笑了笑:“可是人生没有如果,我真的很抱歉,对不起!”
这是不是所谓的“屋漏偏逢连夜雨”?我木然站在原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盛非凡又叹了口气,朝我鞠了个躬:“对不起,婠婠,对不起!”
然后他就转身走了。
我好半晌才从怔忡的状态里回过神来,嘴里反复地念叨着一句:“我不要对不起!”恍恍惚惚跌跌撞撞地往住院部走。
最后是贺高翔把我领到老爸病房的。
贺高翔告诉我,我挨了老爸一巴掌就跑了出去,余阿姨和许妈都急了,偏偏老爸胃疼的毛病又犯了,两个人就顾不上去追我,手忙脚乱的照顾老爸。
可老爸又担心我这冲动的脾气会闹出什么来,非急着找到我,于是余阿姨就想着打电话找我,因为知道我没带手机,就给跟我走得近的人打,第一个就找的就是贺高翔。
结果打完一圈电话终于找到我了,余阿姨和许妈都松了口气,老爸也终于不激动了,让余阿姨帮忙搀着上楼休息,哪里知道刚爬上二楼,还没到房里人就那么直挺挺的昏倒了。
余阿姨吓得尖叫,最后是在余妈的提醒下又给贺高翔拨了求助电话。他一知道情况就赶紧打了120,然后自己也立即动身来医院了,遇到我的时候才帮我爸办好住院手续。
余阿姨一贯是个遇到点事就能吓得六神无主的人,余妈不认识几个字,我又不在……我这才明白老爸为什么想让我赶紧找个未来的另一半。
我木木地跟贺高翔道谢,又跟他问了老爸的情况。
他面色凝重的很,迟疑了许久才开口说:“医生说是胃癌,去年年底时查出来的,之前建议过你爸做手术和化疗,他一直推说没有时间……”
我如遭雷殛,良久才捂着嘴哭出来。难怪他那时候急着给我安排相亲,难怪我领着贺高翔回家时他会二话不说就答应让我们结婚,难怪他急着让贺高翔进公司做事……
推开病房的门进去的时候,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老爸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余阿姨坐在旁边不停地抹眼泪,看到我,这才吸了吸鼻子,忍着哽咽安慰我:“不用担心,医生说没大碍!”
怎么可能没大碍,我“独断专横”的老爸把真实病情瞒了我们这么久,倘若不是这次陪着来医院的人是贺高翔,他还打算瞒我们多久?
上次他晕倒的时候是怎么说的?肠胃炎?他竟然拿这样的小毛病来搪塞我,而我居然还深信不疑,我居然还放任他只休息了一天就回去公司上班!
我蹲在老爸病床边,好不容易才颤着声音说出一句完整的“对不起!”
以前我一直觉得我爸是无所不能的,可是直到这一刻才发觉他已经两鬓风霜。
这些年他为了公司的事劳心劳力,为我提供最优越的生活,却只字不对我提起他的不易。
而我非但不帮他忙,还总是惹他生气,哪怕是他娶余阿姨进门的时候,我还跟他怄气,故意在那天给余阿姨难堪。
我觉得很难过,我无所不能的老爸,他已垂垂老去!
我捂着嘴忍不住地想嚎啕大哭,顾忌到余阿姨,只能努力克制。
贺高翔说的对,老爸是怕我们担心难过,才会隐瞒了真实病情,我唯有装成一无所知的样子,才能让他放心。
贺高翔在医院待到下午三点才走,公司事情一大堆,他确实不方便离开太久。
余阿姨抹了大半天眼泪,中午也没吃多少,一直倚在病房的沙发上闭目养神,睁开眼的时候看着老爸的样子她又默默垂泪。
我心里满是惶恐,回想自己一直以来的任性冲动,简直悔不当初。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星星点点的光映在地上,我低着头看了许久,只觉得心里既迷惘又怅然。
好在傍晚时老爸就醒了过来,我乖巧地凑上去跟他道歉:“爸,对不起,我听你的话,不跟盛非凡在一起了,你也答应我,好好养病好不好?”
老爸却仿佛听不到我的话似的,反过来问我:“疼不疼?婠婠,爸爸不是故意要打你的,我只是……”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忍住眼泪努力扬起嘴角微笑,做出轻松不以为意的神情:“我已经不疼了,爸你不用担心!”
老爸目光深沉地看了我一会,这才又舒了一口气。
旁边的余阿姨这时凑了过来,忧心忡忡地问道:“胃还疼不疼?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可把我们吓坏了!”
老爸扯动嘴角笑了笑,安抚她:“这都老毛病了,没事的,放心吧。”
我看着他故作平静的脸,又觉得心如刀绞,借口要去洗手间逃也似的跑出病房,这才敢痛痛快快的掉眼泪。
☆、【盛非凡番外】偷来的三寸天堂
他一直知道自己迟早会有报应的,虽然当年坚决不同意他捐献骨髓的人是妈妈,但可怜天下父母心,妈妈只不过太紧张他罢了。
那时候他是真的想帮帮她。跟着妈妈在收费处排队交钱的时候,他好几次看到她独自坐在长椅上一脸茫茫然的样子,眼睛专注地跟着正在排队的那个高大的男人移动,每次充好钱,那个男人总会飞快过来抱起她,她亦会声音清脆的喊“爸爸!”
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前所未有的羡慕。
他趁着妈妈不注意的时候溜到护士站去,小大人似的告诉护士姐姐他也想献骨髓。长相甜美的护士姐姐说他太小了,他板着脸昂首挺胸站得笔直笔直地,斩钉截铁地说:“我不小了!妈妈说我是男子汉!”
男子汉在抽血的时候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想到也许可以帮到她,心里就莫名其妙的觉得开心。
妈妈找到他的时候眼眶都红了,惊慌失措地问他去哪了。他不敢说实话,只好骗妈妈说去上洗手间了。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后悔自己不应该说谎。他觉得就是因为自己说了谎,所以妈妈才会生气不让他去帮那个小妹妹救妈妈。
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没用,眼睁睁看着她爸爸哀求妈妈帮忙却被拒绝,眼睁睁看她无助又惶恐的样子,她当年不过才六七岁的光景,惊慌失措地站在漫天雪白的医院里,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受惊的失措。
妈妈带他离开医院的时候他终于哭了,问妈妈:“为什么不让我帮他们,难道是因为她已经有爸爸了所以不能有妈妈吗?妈,是不是因为我有你了所以才不能有爸爸?”
从没有想过后来还会遇到她,就好像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原来也是有父亲的一样。
他那时已经在上大一,有了喜欢的人,偶尔翘两天课坐车跑回高中母校去看她,就这样和她再次相遇。
他那时候略有点玩世不恭,哦,不是,是自从那个所谓的父亲出现之后,他便觉得这个世界不值得认真对待。
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她的脸微微红了红,可她似乎完全不认得他了,他莫名有些失落,又想着不记得也好,不记得最好!
可是命运之手这样奇妙,他升大三的时候,她竟然考到他所在的学校来读大学,还成了他同系的学妹。再靠近一点点,才知道她原来和陈予歆的表妹是“好朋友。”
陈予歆就是他曾经喜欢过的女孩子,只是曾经。
她长大了原来那么可爱,只为了再见时的一个玩笑,整天神采奕奕地追在他后面喊:“喂,你还没告诉我你答不答应我的求婚呢?”
起先只是觉得有意思,后来渐渐就变了味道。他觉得自己始终对她有亏欠,生怕有一天她会突然认出他来。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他每回都故意跟她斗嘴,气得她哑口无言,因为她只要一生气就没有空多想。
他还喜欢看她被他气得小脸通红的样子,像只想挠人却怎么都挠不到的小猫。
有一回妈妈熬了汤托人拿来学校给他,她正好来找他,当时就一脸欣羡地说:“有妈妈真好!”
他没有忽略她眼底层层叠叠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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