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枫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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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颜枫露晚- 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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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尧楠收了线,从耳畔拿下手机,双臂撑在江边的棕红色栏杆上,任由大风肆虐,那漆已经斑驳脱落,露出几大片铁锈的痕迹,像是严重的体藓患者,身上是潜伏已久的细菌,导致肌肤上翘开的死皮零零落落,白乎乎的,一条条一片片像竖起的鱼鳞,皮开肉绽,难以补救。

    直到几日后,慕惜才总算有些明白了。

    犹记得那天,尧楠突然宣布自己引咎辞职,由于没有处理好士英水土不服的问题,导致财务紧张和空虚,他决定辞去董事长以及总经理的职务,将自己全部的股份全部转入儿子陆鹏逸名下。

    这一部分转让的股份,在儿子十八周岁之前由其母顾慕惜代为行使权利,并且,他将带走士英在此期间产生的一切债务。

    如果前一条还模糊不清,那么后一条通告就再清楚不过,他要一力承担士英的亏损,不劳任何人费心伤神。

    他们是夫妻,患难与共的夫妻,灾难来临之前,他竟然将她狠狠地推开!

    她不想放开他的手,却无法阻止他强硬地掰开她的手。

    她悲伤,不是因为天降横祸,令她手足无措,而是因为终于看懂,他从未将自己当作妻子来对待。

    难道他觉得,她是那种有福可以同享,有难却不能同当的女人吗?

    难道他真的那样坚信,“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句话吗?

    难道他就对他们七年来的感情那么没有信心吗?为什么要选择彻底分离?

    难道他就这么急着将自己掩藏起来,这样就能让脆弱和无力彻底消失吗?

    为什么不给她一个陪着他的机会,他真自私,真冷血,真自以为是。

    慕惜终于看清,即便表面再温文尔雅,他的骨子里,是冷的。

    她一脚踏入厨房,像冰块一般的地砖透过足底细嫩的皮肤,刺到脊髓里,使她不由得浑身一个瑟缩,灶台上落了一层极薄的灰,空气中全然是衰败的气味,一丝温情也无,她痴痴地望着前方,只有一台依然擦得锃亮如新的吸油烟机,此刻正泛着刺目的光。

    不久之前,她还在这儿为一家三口做过晚餐,那日鹏鹏吵着要吃小牛排,而且指定要妈妈为他做,那时候尧楠还佯斥他人小鬼大,小娃娃年纪不大,架子倒是不小,非得妈妈做的才肯吃,这种臭毛病惯不得。

    不过儿子也并非日日提这些要求,尧楠嘴上虽这么说,心里还是疼着儿子的,那天下午,他便陪着慕惜去超市买了材料,打算晚上给鹏鹏一个大大的surprise。

    她在厨房忙碌,尧楠处理完公事,便下楼陪她一起煎牛排,准备晚餐,当时慕惜还嫌他碍手碍脚,别墅内开放式的厨房空间虽不小,但两个人转个身什么的总归不方便,匆匆忙忙的容易撞车,她走了几步去取调味料,正与他迎面相撞,她左倾右避皆过不去,拍掉了他挡前挡后的手,将他旋了个身往外推:“哎呀,你别在这儿帮倒忙了成不成,出去出去!”

    念起那时,真是幸福,然而那样平淡如水的幸福却始终不得长久,她这才记起,那时的士英,恐怕已不比当年般荣耀,弊端颓势渐显,她却沉溺于丈夫一如既往的温情暖意之中,被一时的恬淡闲适冲昏了头脑,未曾防患于未然。

    自己这个妻子,做得还真是不称职,难怪躲不过被休弃的命运。

    佐料酱汁已经准备妥当,牛排也差不多了,慕惜便将酱汁兜头淋了上去,香飘四溢,她不禁拍了拍手,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一双手臂从身后绕上来圈住她的腰肢,轻轻地一点点收紧,鬓发边有呼呼的热气拂动,酥酥麻麻的,气息有些虚浮不稳,坚实的胸膛还是如常般有力,她心弦微动,双靥溢出一丝温甜的笑容,旋即向前一避,用手肘顶顶他:“好痒啊,别闹,让一让,我先端出去。”

夕颜月华,伊人霜影,枫露莹泽,只待君亲 第七十八章 月盈则亏

    尧楠很听话地让开了一条道,慕惜将牛排用罩子盖好,摆上了餐桌。

    那日的尧楠似乎特别粘人,她都溜到餐厅去整理餐具,避风头了,他还是不依不饶地跟了上来,从背后复又抱住她,紧紧的,似乎想从她的身上得到些许力量,汲取些许暖意。

    她已是他的妻子,而且两人结婚时间也不短了,但是对他这样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却依旧不怎么习惯,那日她的身体先是僵了僵,然后想转过身去回抱住他,然而他双臂依然制肘固定住她,执拗地不让她转身:“别动,就让我这样抱着你,一会儿就好。”

    “怎么了,是累了吗?”慕惜感觉到了他语调中的一丝颓意和虚弱,便启唇轻声询问。

    “没事,别说话,让我好好抱抱你。”尧楠阻隔了一切探寻的言语,似乎真的是疲倦到不愿再开口,依然伏在她的背上,细细地吻着她颈后的肌肤,微弱的气息掠过她的发丝,激起后颈的点点凉意,犹如蜻蜓点水,稍松手就会悄然远走,不舍却无计可施。

    其实那时候慕惜就该感受到不对劲的,如今看来,那时的他,是多么绝望,多么无助,他是在向她做最后的告别吗?可惜的是她并没有听懂。

    她的颊边,攀上了苦涩的笑容,身躯靠上了坚硬冰冷的门框,不知当时他是不是预感到了未来的分离,所以将几十年的温情都倾注在短短的几日。

    这夜,会是她灰色人生的最后一晚,从今往后,她要为自己而活,不再为了任何随时都有可能在她生命中抽身而出,全身而退的人。

    她闭上双眸。此时此刻,她已经没有退路,也没有资格再捶胸顿足,怨天尤人,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而今离婚已成定局,她并不想成为一介怨妇,能选择的,只有往前走。

    陆尧楠离国那天,慕惜隔着飞机场的玻璃窗。望着那架飞机,逐渐消失在天际……

    士英因甩掉了债务的包袱,所以脚步暂时轻盈起来。然而慕惜明白,如若无法在根源上解决问题,铲除毒瘤,这样的隐患依旧会滋生和成长,等到再一次毒发。恐怕为时已晚。

    政府那厢不肯松口,终究是一个最大的阻碍,他们几乎将全部的资金尽数压在了布锐特这个项目上,在加上有几个即将收尾的案子,不可功亏一篑,因此可调动的资金少之又少。这让慕惜不由得焦急起来。

    她在士英的股份已经超过了9%,除了那个她不愿再次提及的人,留给她的那一部分。还有另外一部分,是陆英麒为奖励她生下鹏逸,抽出自身股权的10%,相赠与她。现今加上尧楠留给鹏逸的,她代为行使股权的那15%的股份。她实质上已是士英第二大股东,仅在创始人陆英麒之下。

    如今公司的盈亏与未来发展息息相关。她不能和尧楠一样,再任由这样的状况持续下去,倘若拖着不处理,士英总有一天会被彻底消耗殆尽,她只能当机立断,着手肃清残余的冗杂势力。这几日,经由董事会同意,她已成为执行层的最高领导,接替了原先尧楠的总经理的位子。

    而暂时空缺的董事长宝座,她思前想后,最终还是顺应大众的意愿,交还给从前的公公——陆英麒。

    他毕竟是士英的创办者,赤手空拳打下这半壁江山,影响力必定不同凡响,不像她是一名新人,没有固定拥护者,单枪匹马在沙场上孤军奋战,此时若是再吞下董事长这么一大块蛋糕,恐怕会被别人骂作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实实是个贪心不足的女人。

    她不愿在改革初期就给自己树那么多的敌人,一个不小心就容易万劫不复。

    她打定主意要大幅度裁员,士英的员工相对于同类房地产公司,已经大大超了标准,她总不能用公司早已贫乏枯竭的资金来养一群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闲人。

    她觉得是顺理成章,自认准备充分,然而一切真正运作起来,比慕惜想像中更为复杂,她的工作一开始,就遭到了许多元老级人物的反对,他们都指责她未经研究,胡乱裁员,导致士英运转出现困难,各部门出现不同程度的混乱和懈怠的现象,要求她撤回裁员的命令,并且向董事会检讨和道歉。

    更有甚者,扬言要把她从总经理的位置上拉下来,乃至于纠集了一帮股东,要求召开临时股东大会,研讨现任总经理是否有这个能力继续任职,如若不能,则要求她引咎辞职。

    慕惜知道倘使这时候不拿出一个适宜的解决方案,一旦他们反抗的情绪愈演愈烈,虽说不至于威胁到她此时的地位,然而舆论的力量是强大的,原本只是内讧,待到媒体一宣传,就好似天都要塌了似的,什么无良企业家压榨员工,无故解约之类的抨击类新闻一定铺天盖地,到那时,想必她会面临不小的压力。

    她不想闹到满城风雨的地步,或许是内心那种软弱在作怪,她觉得应该适时收手,狗急了还要跳墙,把人逼急了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她实在不敢深想。

    可是本质上,她实在不想作任何妥协,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如果只象征性地轻轻划一刀,没有忍痛把内部的脓水全部挤出,表皮破损细菌侵入,伤口只会溃烂得越来越严重。

    慕惜已经打响了第一枪,如果中途收手,就极有可能打草惊蛇,他们有了戒备,哪有可能给她机会再度发难?中间会耍什么花样尚未可知,前途堪忧。

    再者说了,一次与顽固势力讲和,让他们当软柿子捏,未来的日子会更加不好过。

    士英现在的状况委实让人心惊心忧,然而那群董事和股东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只顾着个人的利益,从未站在她这个统筹者的角度为她想过,这样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只顾着面前的一点点利益,不讲眼光放长放远,简直鼠目寸光!

    她不是没有好声好气地和那些大股东协商过,希望可以和平解决,但他们都非常不给面子,要么直接给她吃闭门羹,要么她说一句话就招来十句辱骂,什么难听的都有,抨击她私生活的也有,骂她领导无方的也有,目的就是要让她滚下台。

    但她并未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气馁,给她吃闭门羹她就接二连三地登门拜访,不给她好脸色的她也陪上笑脸,聆听他们的诉求,尽力转圜,让他们的利益能够最大限度地得到满足。

    从前母亲瘫痪在床,她早已受尽白眼,尝遍人间冷暖,这么一点困难和挫折,对于她来说,又算的了什么?此时此刻的心绪有所起伏,只能说过了几年桃花源般的舒坦日子,风雨不经,她的抗压性和抗击打性下降了。

    而她面对这样的情况,唯一能做的,就是塑造一个新的自己,并且搜索到原来的自己的一些特质,加诸己身,恢复那个一个刀枪不入,不会被失败后沮丧失望这些消极情绪左右的人。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充裕资金,广君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慕惜不止一次地抬手去揉太阳穴,这已经是她这周第三次加班了,一周才过了五天而已,看来周末都得在办公室里度过了。

    俞广君如今已是财务部年轻的主管之一,对于士英长年累月的亏损,她是最为清楚的,而她的观点与慕惜相同,在资金极度短板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不能再承继一如既往的人文主义,他们是做企业的,不是慈善家,不可能把有用没用的人都留下,这算什么?收容所吗?

    “如果裁员节资这个方案暂时搁浅,银行对我们的信任度不改观,政策不作调整,那么可行的只有一条途径了,引进资本,吸引外部资金流入士英,以解燃眉之急。”俞广君双眉折起,明显对如今的状况不看好,轻轻地摇了摇头,“但是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建议动用这套紧急方案,一旦大笔资金注入,财务方面固然得到缓解,但你与陆家的股本会遭到稀释,对整个企业的控制力也会相对下降,未来的方向难以掌握。更何况,若是摸不清对方的背景,这一举动对于公司是福是祸,就不好下定论了。”

    “我当然不希望走到这一步,你也说了是万不得已,我记得当年郁金香岸事件一出,高层也曾探讨过引进资本,但最后还是被……被当时的陆总否决了。”慕惜提及往事和昔日的丈夫,仍然有些别扭,“但你也知道,现在元老对我连番轰炸,陆董事长又云游四方,撒手不管也不在内地,我一个人撑得实在好累,有的时候,总有一种破罐破摔的念头,想着我干嘛那么拼命,最终还是他们陆家的天下,我却像一个长期保姆一样管这管那,替他们守着这儿的产业。”

夕颜月华,伊人霜影,枫露莹泽,只待君亲 第七十九章 布锐特之光

    “顾总,你别这么说,毕竟,你和陆总夫妻一场,总归要顾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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