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他们的脚步声放得还不够轻,也许是床上的人睡眠浅,他们刚走到床边,她便睁开了一双美目,冲他俩婉然一笑:“尧楠,慕惜,你们都来啦。”
“妈妈,别坐起来,我帮你摇高些。”尧楠放下手上的东西,急急地阻住她起身的趋势,蹲下身子去摇床位的升降杆,使她靠得更舒服。
睡在旁边躺椅上陪夜的陆父也醒了过来,见他俩来陪,便披上了外衣,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叮嘱:“我回家去做早餐,你们先在这里坐一坐,陪你妈说说话聊聊天。”
“爸,不用了,我带了早点过来。”尧楠指了指桌子上的那两个盒子。
“你妈妈不能吃太硬的东西,我回家给她熬粥熬汤。”陆父说着就急匆匆往外走,唯恐耽误了妻子的早餐。
“我就是带了山药红枣粥过来,还有刚熬好的一些鸡汤,不用再跑一趟。”尧楠不解,陆父挥了挥手:“你妈就是喜欢我给她煮的黑鱼粥,如果饿了就稍微吃一点,先填填肚子,我马上就回来。”
“让他去吧尧楠,他这几天不知怎么的,特别有做饭的兴致,正好也好多年没下厨了,让他练练手活动活动筋骨也好,省得每天在这里没事可干,整天叽里呱啦地这也不许那也不许,像个烦人精,听得我耳朵都起茧了。”任茹珺一脸含嗔薄怒的模样,却是那么可爱。
等到陆父出了门,她招招手让慕惜坐到床边,一脸慈祥,抚着她的手背道:“慕惜啊,你比先前又瘦了,也憔悴了,是不是我们楠楠虐待你,让你一个人做两个人的工作哪?这个剥削人的资本家!”
“妈,你别乱讲好吧,我那么珍爱慕惜的,怎么敢让她做两份工作哪,就算我做三人份的也不能让她动手啊。”尧楠大声喊冤,对母亲凭空捏造的罪名颇有微词。
“是呀阿姨,他可不敢。”慕惜被这种温馨活跃的氛围感染,吐了吐舌头,言语也俏皮了起来。
“他要是敢,你就跟阿姨说,阿姨一定教训他。”任茹珺微笑着打了包票,看着自家儿子无语问苍天的神情,不由得开怀地畅笑出声。
“人家都抱怨,有了媳妇不要娘,现在倒好,成了有了媳妇不要儿子了,我真是苦命。”尧楠摇了摇头去整理桌上瓶瓶罐罐,有些是装药的塑料盅,有些是昨日剩下的碗筷,他收拾的时候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会儿,慕惜明白他又想起了母亲的病情,不由得有点悲上心头。
待他捧着一叠碗碟进了卫生间,任茹珺握着慕惜的手,温柔地笑着:“慕惜,你和我们家楠楠呢,年纪也不小了,说老实话,我是在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你,而楠楠也非常爱你,这让我感到十分欣慰。我不是那种非讲究门当户对,媒妁之言的封建老思想,我提倡子女自由恋爱,他们彼此相爱就好,其实当时我撮合你和迪迪时心里是没底的,如若迪迪他不愿意,或者你不愿意,我这个做长辈的也不会强求。但让我非常欢喜的是,楠楠他早就认定了你是他一辈子的伴侣,他曾经跟我说,他从高中开始心里面就有一个女孩,现在她出现了,却让他感到既高兴又痛苦……”
“既高兴又痛苦……”慕惜呢喃着重复了这句话,尧楠,这才是七年后你复又见到我时真实的感受吧,她暗自心想。
“当年我也觉得纳闷儿,为什么会是这样矛盾和复杂的情绪,楠楠他只说是直觉,我也不好再深问。他呢,有一个致命的毛病,他想告诉你的事,即便你不问他也会告诉你,但是一旦是他不想说的事情,他的牙关是拿根再粗的铁棒都撬不开。”她说着说着意识到了什么,调皮地半捂了嘴咯咯地笑,“瞧我,怎么当着儿媳妇的面,说起儿子的坏话来,可别放在心上啊,我们楠楠呢,品格还是很不错的,在同龄人当中,那绝对是佼佼者,这点我从他小时候就能看出来。”
“嗯,是啊,尧楠他确实自辟了一番天地,在康城站稳了脚跟。”慕惜顺势夸道。
“又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呢,我可都听到了啊妈。”尧楠洗净了瓶瓶罐罐,卷起的袖子沾上了滴滴水渍,却一脸明朗。
“什么说坏话呀,阿姨都把你吹捧到天上去了,讲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神乎其神。”慕惜莞尔一笑,与任茹珺默契地一对眼,都忍不住四下奔涌的笑意,憋得快要破功。
“那个……楠楠,我有点饿了,帮我盛一点鸡汤出来,放凉些我要喝点儿。”陆母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指挥起来。
夕颜月华,伊人霜影,枫露莹泽,只待君亲 第四十二章 一纸婚约
看尧楠在桌上就地捣鼓起来,她急忙道,“你别在这里弄呀,空间这么小,三个人一起太挤了,你到起居室去弄去,或者小厨房也行。
尧楠回过身去看着宽敞的走廊,别说是三个人,十几个人也不显拥挤,不过以前妈妈想要支开自己时总用这招,他都习惯了,无奈地叹口气,搬着大包小包认命地去了厨房。
“原本我就讲过,你们既然情投意合,不如早点结婚,先成家再立业也不迟,不过楠楠和你都不急,总想闯出一番事业再谈婚姻,我总这么催着也不是个事儿,这事就暂时搁置下来。去年呢我也提过,正不巧郁金香岸的事故刚出,两个人也没什么心情谈婚论嫁,这些我也都能理解,可是我也说过,等这波风头一过,你们也都空闲下来,就该考虑考虑婚事儿了。”陆母慈爱地抚了抚她的手背,语重心长,“女孩子的大好年华转瞬即逝,就在这么短短几年之间,总拖着也不是个事儿,变成我们陆家对你不负责任了,我可不允许楠楠成为那个万人戳着脊梁骨的负心汉。”
“任阿姨,你真的是误会了,不是尧楠他推脱,而是我的妈妈现在还卧病在床,我一个人也没办法做这样重大的决定,所以一直拖延,企盼着妈妈有朝一日能够醒过来,亲自看见我穿上婚纱的样子,坐上主桌为我的幸福作个见证。”慕惜维护着尧楠,毕竟是她的原因,不能让他为她背这个黑锅。
任茹珺忽然沉默了,这突如其来的静寂让慕惜感到心头发虚,半晌,她才缓缓开口:“慕惜,这么些年。你就跟我的女儿一样,当年你救了我,好长时间之后我才找到你,那时候便暗暗下决心,下半生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就像对待亲生子女一般对待你,虽做不到完全的一视同仁,却也着实尽了力。我承认刚开始是有一些报恩的想法,但和你相处时间一长,我发现你的内心和外表一样。是个纯真善良的女孩儿,我确实慢慢喜欢上了你,这才有了乱点鸳鸯谱的那一出。而现在一切都回归了原位,一切都在渐渐好起来,但是你和楠楠却始终无法给我一个准信,我一直非常疑惑,慕惜。你老实告诉我,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人了?”
慕惜在她的目光下无处逃遁,蓦地有一种被识破的张惶,那种小学生作弊被老师当场抓包的恐慌,下意识地挪开眼不敢与她对视。
但是她为什么要慌张,为什么要心虚?她又没有心仪他人。又何必遮遮掩掩,好像心底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似的。
身正不怕影子斜,她何必不打自招?
“没有。怎么会呢。”慕惜迎上陆母的目光,尽量给自己打气,不至于半途泄了气。
“其实你们虽然都隐瞒着不说,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这一道槛恐怕是迈不过去了。在世时只盼望着能够看到儿女们找到各自的归宿,迪迪我是无能为力。听楠楠说他自有主张,他也不常和我提起,但你和楠楠的婚事,我总盼望着能够亲眼目睹。”
慕惜顿时想起自个的母亲,她一定也非常希望,在自己闭上眼睛之前可以看到子女幸福地生活,推己及人,可怜天下父母心,尧楠的母亲一定也十分期待看到儿子的婚礼,她怎么可以这样自私冷情。
听到陆母第一次提及病情,或许她真的是感受到了什么,或许人的第六感并非传说,我们在面临一件重大的事情时,总会用一种与生俱来的直觉,这种直觉有时非常准确,连人类精准的科学都无法解释。
而听到陆母以“命不久矣”来评价自己的身体,慕惜的心底霎时升上一股蚀骨的痛楚,难以自抑,她们生命中的这种牵扯是后天形成的,却并比血缘更加牢固,坚不可摧。
回去的路上,慕惜淡淡道:“我同意订婚。”
订婚的程序极度繁琐,令慕惜感觉订个婚比结婚还要累,奔波忙碌心神俱疲,她第一回知道影楼除了拍结婚照之外,居然还提供订婚照的服务,她曾经明里暗里拒绝了好几次,但实在拗不过尧楠,只好半推半就下跟他去了影楼拍订婚照。
他说陆母也许等不到看他们结婚照那天了,就算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这套订婚照要拍得和结婚时一样隆重和美丽,甚至要比正式婚仪时更为精彩。
这就苦了两位新人,摄像师费尽心思设计出的奇思妙想需要他们一一配合,各种场景的变换,角度的挪移,动作的精准,不能出现一丝一毫的偏差,不满意就重新拍,而时间又紧,经常日夜赶工。
摄像师孜孜不倦地完善着自己的作品,却让慕惜苦不堪言,一天下来,她常常面部肌肉都笑僵了,十几厘米的高跟鞋几个小时站下来,小腿抽筋酸疼,肿肿涨涨的,晚上得用暖水袋捂着,才能稍稍缓解这样的疼痛,脚后跟也被鞋子边儿磨出了泡,鼓鼓囊囊的一包水,晶莹透亮的,好似一戳就破,四周围一圈红肿。
而尧楠看起来似乎不知疲倦,明明跟自己接受的是同样的折磨,却丝毫没有显出不耐烦,顺服地遵从着摄像师各色各样的要求,一遍一遍重新摆造型重新拍摄。
一天,他俩在楼上拍好一组照片,下楼时与积怨颇深的二人狭路相逢,真是冤家路窄,康庄大道向两边他们全都不走,不想见谁却偏生避退不及。
“慕惜。”辰伊先出声打了招呼,面上是云淡风轻的微笑。
慕惜感到尴尬,她们之间的对立和分歧已不是一日两日,先是陆尧楠,后是陆言两家的争锋,她感觉自己跟辰伊的关系越来越疏远,演变到如今,两人之间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屏障,一堵高高的院墙,令人望而却步。
如果知道今天来会碰到他们,打死她都不会来自投罗网。
“辰诺,辰伊,真巧。”陆尧楠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应对得宜。
“陆先生,抱歉打扰您几分钟,我来与您协调一下领婚纱照的时间,您看您什么时候有空,和顾小姐来这边筛选和领取婚纱照。”一位接待小姐走过来询问。
“你们什么时候把照片全部做好,就第一时间通知我,要尽早,越快越好,到时我们再约确切的时间,我会亲自过来取。”尧楠答道。
“嗯嗯,好的,请慢走。”接待小姐望着他们的背影,不禁怔怔出神,良久才动了动嘴皮,“好一对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真登对。”
她没有看见,言辰诺背在身后的那只手,紧紧地握成了拳,指甲深深地嵌进血肉,他却浑然不觉……
陆尧楠滑过他身旁的那一瞬间,面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轻轻地说了句“再见”便错身而过。他是整局棋的完胜者,理应骄傲,而他,却彻彻底底地输了,什么也没剩下。
这一刻,他好像真的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心瞬间像缺失了一角,血淋淋的,还糊着不断外涌的鲜血,触目惊心。
“尧楠哥和慕惜姐终于要结婚了,修成正果还真是不易。”他身旁的辰伊也低吟着开口,笑容却是那样勉强和苦涩,似是拼命地想要展现大度和宽宏,却始终不得其法。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妹妹独独对陆尧楠倾心,但奈何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一方有意一方无情,这终究是一段有头无尾,不得善终的孽缘,言辰诺有的时候甚至后悔,当初就不该介绍尧楠给辰伊认识,这样就能减少许多不必要的伤害,妹妹也不至于受这样大的委屈和折磨。
但世事难料,谁又知道他们会走到今天这种剑拔弩张的地步,激烈尖锐的矛盾一触即发,可是这一切能怪谁呢,事情有因才有果,如若不是他们言家种下的恶因,又怎么会结出恶果?
他扯了扯唇角,对辰伊道:“你不是要帮同事取照片吗?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辰伊跟着引导小姐上了二楼,他便在靠窗边的休闲沙发上坐下,远望着尧楠的车载着两个人渐渐驶离他的视线,而他却无能为力,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都不能做。
一股深深的怅惘涌入心房,四下奔突,十分莫名。
她竟要成为他的美娇娘了,真是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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