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坚实的身躯轻微一震,眯了眯眼,透露出一股危险的气息,思忖片刻,像是在权衡利弊,也像是在评估她言辞中的可信度:“好,你要继续玩,我自当奉陪到底。”
“不过你也别忘记,即便你有陆尧楠的保护,我手上的证据分量也不轻,一旦公诸于众,足以让你身败名裂,立刻进入商界用人的黑名单,永无出头之日!”他的手上似是变魔术一般变出了几张相片,从拍摄的角度来看,是她与秦叔叔碰面时被人偷拍的,她先前竟毫不知情,“这个人你应该还记得吧,他在地产界的名声可不怎么好,如果要发挥想象力,这当中能编出的故事和花样可就多了,你说,倘使你的情郎看到这些照片,听到喧嚣尘上的关于未婚妻的不好传闻,还会不会一如既往地相信你,认为你是被诬陷的?纵然他再怎么喜欢你,也不至于大度到,去原谅一个屡屡背叛他,几次三番陷他于危险境地的女人,孰轻孰重,你会掂量吧。”
慕惜扫了一眼他手上的照片,还挺清晰的,两个人的侧影都非常完整,面容可辨,不由得冷冷地笑了。
夕颜月华,伊人霜影,枫露莹泽,只待君亲 第九章 风絮飘残
她当然明白,这份证据可塑性十分可观,结合记者们天马行空的,比编剧还强大的神来之笔,一旦传开,就与生俱来地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慕惜本身的所有行为,都是犯了企业家的大忌,这是她人格和忠诚度洗脱不掉的污点,和信用的彻底破产。
可惜,他却算漏了一点,陆尧楠早已知道这一切,根本不需要媒体朋友的添油加醋!他败下阵来的地方,便是在此。
陆尧楠已经在为自个拉战略同盟了,他却还费神劳心地去收集所谓的证据,还颇具闲情逸致地威逼利诱,脚步永远比他慢了这么半拍。
“还有,我要提醒你一句,你不是孑然一身,还有一个病重孱弱的母亲,躺在医院里紧盯着你的所作所为,她的命运,可是掌握在你的手中……”言辰诺的话语越来越轻,最后的一句话几乎是贴着慕惜的耳垂,幽幽地吐字如兰,浓郁转淡的酒香拂过发鬓,残留似柔然薄雾般的醇香。
他的手掌往墙体上一撑,退开几步远离慕惜,回身便走。
“有句话我要奉劝言总,一味的强逼和威胁并不是留住人心的绝佳方式,适当的怀柔政策,会有意料不到的效果。”顾慕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莞尔一笑。
天华一向缺乏人性化的现代管理,偏偏倾向于搞军事独裁的那一套,统治方式简单而又粗暴,朝令夕改权择于上,不过对于家族型企业而言,这是通病,是历史性的遗留问题,上头拍板下面执行,半分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并不适合职业经理人发挥他们的专长和才干。
强势和绝对权威的就如一个死扣,只会越拉越紧,用力过猛的最后结果只能是扯断,一拍两散。
她提这个,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天华的将来。
他似是有所触动,身形一顿,徐徐回转身体,但是目光却在触及她的一瞬间变为万丈冰川,紧盯着在她脸上逡巡了几秒,仿佛要生生凿出几个洞来,纵然是四月这种由冷转暖的季节,亦使人如坠数九寒天,飞雪漫天,饶是慕惜的定力再强,心房也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言辰诺在原地停留了半刻,侧影僵直面色冷峻,眼中却似乎燃起了熊熊烈火,全然是冰火两重天,之后什么都没说便走了。
慕惜时常领教到他的喜怒无常,早就见怪不怪了,虽然总觉得刚刚他的反应有些奇怪,却也不去深究。
她拾起地上染了些脏污的披肩,无奈地看着它从莹白如雪变为如今的模样,从包里取了钥匙开门,也不开灯,就着黑暗走到了沙发旁,疲惫地将身体托付,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在黯淡的月光下尤其清亮,不知在想些什么。
把身子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之中,没有了光明的侵扰,慕惜阖上眼帘,杜绝了外界的一切俗事。
她不是不懂,如果陆尧楠选择放弃她,会给自己减轻不小的负担,毕竟言辰诺有一句话说的很在理,即便她有陆尧楠的保护,他手上的证据依旧能让她身败名裂,这对于尧楠来说,是一份根本没有必要去承受的舆论压力,他必须有足够的耐心和智慧去自圆其说,为她开脱。
他完全可以牺牲她来保全自己的团队,但他却选择了与她共进退。
慕惜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男人,在这次与天华的比试中,他的才干和灵敏的嗅觉都出乎她的意料。外表的儒雅和温文只不过是他的保护色,而真实的他,她从来就不曾触及过,他永远将自己包裹在厚厚的伪装之中,如同套上了金钟罩铁布衫,任你火眼金睛也无法看个通透,无法掌控他下一步的动作。
又或许,尧楠透露过最真实的性情,但是慕惜已辨不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不知睡了多久,慕惜才逐渐转醒,她睡得并不安稳,沙发的质地不软,轻硌着骨头,再加上梦境缠绵不去,她的这一觉就像捣烂的糨糊,黏黏乎乎的,想睡又无法彻底入眠,想醒却又醒不过来,十分恼人。
她迷蒙中坐起身来,将脸深深埋进手掌,连着深呼吸几次,旋即起身到卫生间洗漱。
她挤了牙膏刷牙,抬眼对着镜子将头发束起,却发现镜中的自己面容憔悴,唇角早已青紫一块,淤血散不开去,甚是明显。本就咬破了的下唇,伤口复又被陆尧楠撕开,用手轻轻一触,慕惜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就算用冰敷,这恐怕一时半刻也好不了了,只能用粉底遮瑕膏暂时遮掩一下。
进了浴室,褪下晚礼服时,牵扯到肩胛骨处,骤然一阵疼痛席卷,慕惜回头向镜中一看,背上早已红肿一块,血甚至糊在了礼服上,伤口斑驳腐溃,还沾上了墙上的白色的粉末,粘连在了正中凹陷下去的血块,仔细看来有些恐怖。由于未及时清洗,创伤周边的神经一跳一跳的,一圈密密麻麻地充了血,碰到了就刺刺地疼,似是有些炎症。
打开花洒,慕惜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免得水和沐浴露沾湿了伤口,但没有包扎阻挡,只是在浅处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水滑下时总是会不经意地触碰到,引发深深浅浅的刺痛。
浴室内蒸气冉冉,在眼前拉起一幕雾水做的纱帘,化作水汽缭绕,蒙腻在身上十分不适,呼吸似乎被堵在了胸口,头有些昏沉。
几乎耗尽体力洗完了澡,慕惜伸手去拿衣服时,顿时感到一阵眩晕,胃里翻江倒海,她不由得捂住嘴干呕起来,眼前倏地白茫茫的模糊一片,金星点点,身体似乎不再受自己的控制,头重脚轻,双腿失去了力气。
她双手撑住墙壁,心下明白了自己的状态,估计是消耗得太过,低血糖了,今天的中餐和晚餐都没怎么按时吃,晚会上又喝了一点酒,这时候正是体内虚空,难受泛上来的节点,她居然还透支体力来洗澡,热气打头,搞得自己有点缺氧……
夕颜月华,伊人霜影,枫露莹泽,只待君亲 第十章 浮尘凄迷
混沌之中,她不忘深蹲下身体,大口大口急促地呼吸,浴室本就缺氧,如今又被慕惜消耗了这么多,她只好静静伏在富氧的低处,以保证自己供养充分。
过了几秒,视力才恢复了一些,胃中翻捣的感觉也没先前那么严重。
她扶着墙半立起,推开浴室的门,让更多的空气流进这个封闭压抑的环境,胸口的郁结才终于纾解了一点。
她倚靠在浴室的瓷砖上,休息片刻,才取出了柜子里的浴巾围上。背上已经结好的一层痂被水泡得微肿,稍泛着些紫黑色,怵目惊心,她清洗了伤口周边的皮肤,拿出医药箱,用碘酒简单消了毒,找包扎的东西时却发现纱布已经用完了,只好暂时拿创可贴充数。
她背对着镜子,手却微抖着对不准肩背的伤处,黏胶擦过受伤敏感的肌肤,诱出的疼痛令她感觉到汗水正一点点地漫延到伤口里面,盐分一下下牵动着痛感神经。
待到一切都弄好,已经是凌晨五点多了,慕惜没了睡意,靠在床沿打开电脑,屏幕上的标题栏赫然三个大字“辞职信”。
那厢,对于陆尧楠来讲,这也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他仰面躺在摇椅里,闭目养神,思绪飘浮,似乎并没有刻意地去想什么东西,但那一件件事却自觉地浮现到他的大脑中,想甩都甩不脱。
郁金香岸事故过后不久,他便回了一趟家,外人以为他是去搬救兵救急了,但事实上并不仅仅是如此,大多数人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
那个夜晚,没人知道他们父子俩在书房中促膝交谈了些什么,除了陆英麒本人,和尧楠。
“你的意思是,已经查明这次的事故,和天华有关?”陆父望着桌子对面,与他愈发相似,器宇沉稳的儿子,沉吟问道。
“是,在高层建造的过程中,楼基出现了很小的误差,并且实属人为。”尧楠颔首,语气坚定不移。
高楼广厦的搭建向来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地基上一个微不可测的误差,都有可能导致整座大楼的倾塌,楼房建得越是高耸,斜度则越是明显,而这回,问题不出所料,也是出在了这里。
陆父沉默了片刻,倒也不甚惊讶,商场上的事儿,谁又说得准呢?向来是只有永远的利益,他似在思索似在酝酿:“我听说,最近天华有意愿接下大陆分公司这个烫手山芋,确有其事吗?”
“嗯,是的,他们准备注资,但前提是我们要让出一部分的股份,而且天华代表提出,他们要占一个董事会的席位。”尧楠平静地陈述着,波澜不惊。
“那你就这么放任他们?我陆英麒的儿子,不致落魄无能到,不得不走找对手融资这条道吧。”陆父自信满满,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并不急于为他答疑解惑,指点迷津,“我的儿子,就该输得起也赢得起,输,要输得正大光明心服口服,赢,要赢得轰轰烈烈尽人皆知,像温吞水一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怎么行?动物尚且有自卫的本能,更何况孔子曾言,君子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既然是天华先挑起的事端,与他们正面交锋就是了,不必在乎其他琐碎的事与情。”
“儿子当然不会,请父亲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案,既不会让士英的决策大权旁落,本末倒置,也不至于让事态继续扩大和恶化,恢复客户对士英的信心。”尧楠许下誓言,俊秀的面庞全然胜券在握的模样。
“很好,这才是我陆家人的风范!记得当年我白手起家,就是有你骨子里这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韧劲!”陆父赞赏有加,面容柔和下来,如漾开的一汪泉水,丝丝涌动,“敢于承诺并且永不食言,这样才能逼迫着自己始终保持着昂扬斗志,去直面挑战,实现一个又一个的诺言和目标。放手大胆地去做吧,爸爸永远在你身后支持你。”
“父亲,我有一个计划初具雏形,想向您讨教,指点一二,看看是否具备可行性,以及各方面需要完善之处。”尧楠将整副棋的布局筹谋和盘托出,细节也描述得非常详尽,显然是谋划列阵已久,等到接近尾声时,他稍蹙眉道,“忍痛放弃皇朝御麓这个项目,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必须舍车保帅,顾全大局。除了这个方法,儿子已经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解除危机的途径了。可惜在项目上的庞大支出无法挽回,会给公司造成一定的损失,董事会那边可能会存在阻力……”
“撇开损耗大小不谈,这本就是必要的障眼法,也算是合理的投入,董事会没有由头克扣。但话虽这么说,这事还是先斩后奏比较妥当,以免人多心杂,还白白浪费口舌,乱了方寸。”陆父甚是通情达理,深明大义,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手,“民间有句俗语,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光盯着眼前的这点蝇头小利哪里是成大事者该有的心态?何为掌舵者应有的魄力?就是当机立断,敢为天下人所不敢为之事,甘当风险敢开先例,即使到最后输得一无所有,也是由于技不如人,半分怪不得其他,自然心悦诚服无所怨尤。”
尧楠点了点头,得到了父亲的首肯,他的眉宇舒展了一些,一桩心事有了着落。
“这个计划,最关键的环节在于如何一步步引天华入局,空城计最困难的地方就在于诱敌深入。当年汉武帝怀揣雄心,首次欲剿灭匈奴之时,马邑之战就是因为诱敌这步出了细微的纰漏,草原上只见牲口不见牧人,导致最终失败,打草惊蛇,汉朝与匈奴的关系破裂,战事连绵烽火不息。”陆父不愧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人,对于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