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自己说不定真的命硬克死了父亲,弄残了母亲。
或许,她本就是个不祥之人吧,眼看当下天华步步紧逼,她却帮着言辰诺整垮待自个这样好的陆尧楠,一片丹心生生辜负,所过之处必定废墟。
她终归,是要遭报应的。
而在她身旁的亲近人儿,一个个命定离她而去,先是晖哥哥,后是养父母和堂妹,接下来,恐怕就得是陆尧楠了吧。
她,难道注定六亲凋敝孤老终身吗?
也许,对于一个恋家渴望得到温暖的人来说,最好的惩罚,就是将热源挪得远远的,让她受到苦寒的侵袭,数九腊月里使她饱受寂寥无依,寒气入骨之苦,只有如此,她才会对现存的温暖关怀倍加珍惜,懂得感恩上苍。
“您又何必针尖对麦芒的与他分庭抗礼,寸步不让呢?再怎么说,他还掌着最终的财政实权,如今我们处处受制于财务部,许多项目也由于迟迟得不到批款,财务方面缺少支持暂时搁置了下来,您能不能委婉……”枫林深处,隐约传出了人声,是一个男子低醇的嗓音。
这片枫叶林鲜有人迹,它位于孤儿院的后山,与院子只一墙之隔,人们若非到孤儿院来,少有人会特意绕过来看风景,因此一年四季除了孤儿院里的孩童结伴来玩耍,很少有人会想起来涉足这里。
平素这枫林安静得很,本分安待地守好这片净土,只等到深秋时节,几位长年出资赞助孤儿院的慈善人士,偶尔会在院长的带领下,来到这儿欣赏红枫漫野的,俗尘难遇的幽雅景致。
慕惜不禁生出些好奇,会是谁在那儿呢?难不成是那些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慈善企业家?还是……
不待到她再多思下去,交谈声骤然停止,那人影便从交错相织的枝桠中现身出来。
“顾特助,没想到这么巧,在这地方都能碰见,真是有缘。”温文尔雅的神色,面目平静澹然,竟是有过一面之缘,言辰诺的得力助手——张诚辉。
“是张助理啊,不好意思没打扰到你吧。”慕惜心头一紧,血液倏地冲上大脑,他……
“没有没有,方才只是在讲电话而已,刚刚搁下,谈不上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张诚辉连连摆手,语气中全是被官场商场打磨过的痕迹,不卑不亢,圆滑而又八面玲珑。他趁着抬头偷眼望了她好几回,心里没底她究竟听了多少去。
“哦,那你忙,我恰好要到前院去,就不多叨扰了。”慕惜需要整理一下纷乱的思绪,她不能再任由这种称之为怪异的情绪占据身体,她必须找个寂静的角落调整一下。
她回身离去,从交相掩映的枫树背后,转出一个人影……
“怎么是她?”那人的口中溢出喃喃低语,眸子微眯了眯。
她一边走着一边思绪万千,混混沌沌的如同灵魂出窍一般,由于她钟爱“曦”字,着实舍不下,因此在当年为她改名时,她提了一嘴希望自己未来的名儿中不离“曦”,顾父顾母便取了个谐音“惜”字为名,再加上二人的姓氏,就组成她的姓名顾慕惜。既然自个能想到,那么晖哥哥,会不会也与她心灵相通,独独爱这“晖”字呢?
而张诚辉,他又怎么会恰巧的一人此时出现在此地?他既不可能是赞助商,又不可能是来领养孩子的,难道……是像她一样,和这里有扯不断的情意,年年都要归来瞧瞧么?
一念至此,慕惜不禁打了个寒噤,这山中的凉风确实寒气逼人,才十一月底十二月初便这样冷了,真到了大寒小寒的时候,根本出不了房门,而那时节,却是她和晖哥哥最开心的时候。
抬起略微干涩的眼帘,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前院,孤儿院的大门开着,依山而建,院门前停了一辆黑色的宝马,一眼便知是某位大老板的公车,她正思忖间,那车便启动了引擎,从她身侧驶了过去。
她搓了搓被冻得有些红的手,顺势暖了暖手臂,便往院子里头走去。
孤儿院的院子,比她住时大了一些,视野宽敞许多,稍稍往东边扩建了一些,墙体也明显推倒后翻新过了,楼前的空白场地也从先前的泥地改成了水泥浇筑,小操场也建了塑胶跑道,虽不大,条件却也算是不错的了,想那时他们嬉闹玩耍,最怕的便是不小心摔上一跤,每次都会擦破了皮抹碘酒消毒,还得疼上好几天。
教室和宿舍的设施好了许多,为数不多的几个小教室里头装潢一新,玩具整齐地摆放在墙角,地上铺着几块彩绘的泡沫垫子,窗户也有了明显整修的痕迹,不再像他们小时候那样破了个角漏风了。
这孤儿院的装饰和硬件设备虽与从前大不相同,但格局却始终未改,慕惜依然能轻车熟路地找到她想要去的地方。
夕烟轻逝,伊人仙踪,枫林向晚,只盼君至 第五十七章 锦书难托
“慕惜。”身后响起一女声,慕惜闻声回首,是现任的院长。
“院长好。”慕惜走下台阶,展露出笑颜,嗓音也染上了一丝欣喜欢悦。
面前的这位院长,已不是当年管理孤儿院的那位了,她原本是副院长,自打院长生病去世后,她便受命接手了孤儿院的一切事务,从副院长兼代理院长晋升成了院长。
“这外头怪冷的,去我的办公室坐坐吧,又一年没见你了。”院长很是热情,她是个亲切慈祥的老奶奶,向来对慕惜十分和善,每年慕惜回到这里,都会特地去探视一番。
“那慕惜恭敬不如从命了,厚着脸皮向您讨杯茶水喝。”慕惜调皮地眨眨眼睛,侧边绕上院长的胳膊嬉笑道。
“你哟,还是这个老样子,跟个小孩子似的,都不怕院子里的弟弟妹妹们笑话,嬉皮笑脸没个正经样子。”院长满是无奈地看着嗲声嗲气趴在自己肩上的慕惜,唇角却不住上扬,漾起缕缕笑纹,眼角的褶皱也在牵扯间渐深。
“这叫保持童真童趣,您不是常教导我们,要保持一颗童心的嘛,您看我多听您的话呀。”慕惜凑上去露出死乞白赖的模样,得寸进尺道,“看在我这么听您话的份上,有没有一点点奖励啊。”
“你还想拿奖励啊,一年才回来看我一次,我还没罚你呢。”院长点了点慕惜的额头,佯嗔道。
暖洋洋的空调开着,两人坐在办公室里言笑晏晏,漫天胡地的瞎扯,时间在指间匆匆流逝,她们从慕惜年幼聊到现在,一桩桩一件件糗事都被挖掘出来,曝光示众,欢声笑语不断。间或几句,院长又提及了一些孤儿院近年的情况,慕惜才知,孤儿院今年年头上刚刚扩建,是一位好心人提供的资金和人员,院方基本没花多少的功夫和精力,都是那边儿一手操办。
“你进来的时候她恰好刚走,怎么,你们没碰上吗?”院长抿了口茶水,询问道。
“是吗,哦,我想起来了,是不是那辆黑色的宝马车主?”慕惜经院长提醒,这才想起那辆停在院门口的豪车,怕不是普通人买得起的。
“嗯,是啊,就是那位善心的夫人。”院长点了点头,眸中满是感激,她对于孤儿们的关爱和帮助,她一一看在眼里难以忘怀,不禁生发感慨,“这社会上毕竟还是好人多呀。”
听了这话,慕惜没再深问,只捧着纸杯讷讷不言语。
“哎,对了,我记得你在孤儿院的时候,和党晖处得很好啊,现在你俩还有没有联系?”院长见她意兴阑珊,以为她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便重新挑起她小时的琐事。
慕惜握住纸杯的手一颤,猛然收紧,杯身上硬生生被掐出一个指印。
“哎呀,怎么这样不小心,有没有烫到?”院长焦急的音调唤她回神,手捞过茶几面儿,迅速抽了几张餐巾纸在她的身上擦拭。她这才发现杯中的热水因刚刚的震动洒出了一点,大部分倒在了大衣上,还有一小部分落在了手背,还好这水已搁置了一会儿,冬日里周遭的气温又低,水温不似初倒时滚烫,不致灼伤皮肤。
“没事,这水不太烫。”慕惜老实地将茶杯放到几案上,接过院长手中的纸巾细细拭着双手。
“刚才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思念男朋友了不成。”院长满面的揶揄,慕惜也禁不住微低下了头掩饰。
“没……只是……只是有些事没看透,想着想着就入了神。”慕惜慌不择言的答道,倒显得有些前后颠倒语无伦次,院长是关心自己的才会多提一嘴,她本就不愿瞒着院长,话甫出口便成了这样,虽然语句不通又实在笼统,却是埋在自个心底最真实最深处的念头。
她好似担心院长追问般转移话题,急急问道:“那院长,你知道党晖被哪户人家收养了,现居于何处吗?”也许,她一时也无法厘清那纷繁复杂的意念,她自己也不清楚内心究竟是何种打算。
即便是知道了,她会去寻找他吗?
应该不会吧,但她应该会蛰伏在暗处,用一个陌生人的身份,默默地关心他帮扶他。
又或许,如今的他压根儿不需要自己的协助,听说领养他的那家底子富裕优渥,这时候去“认亲”,反倒有种攀龙附凤的意味,自己又何必去打扰他已然平静的生活呢。
“这……这些资料对内对外都是保密的。”院长神色间有些为难,似是犹豫是否应该告知慕惜。孤儿院有规定,领养的去向以及领养人的联系方式家庭住址之类的,都必须保证完全缄口保密,但不过一会儿,院长的眉目立即放了晴轻松了些,像是蓦地想起了什么,豁然开朗道,“我记起来了,党晖的资料院里已经没有存档和记录了,至于他如今的踪迹,更是无人知悉,包括我也是一样。”
“没有存档?”慕惜猝然皱眉,嗓音也不受控制地高了几度,她即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急忙微微一笑淡道,“为什么?”
“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也不是很清楚,你知道档案这块儿先前是院长管的,那时我身居副职,不涉及也不主管这片。待到接手的时候,部分孤儿的资料已经丢失了。年长日久的,也指不定是在哪个管理员手上不见的,难以追查问责,或许是复印、取档和归档的途中出了问题吧。”院长不甚在意,只随口解释了句。
“那倒也是,工作中难免有疏忽出纰漏。”慕惜不便再言,便只好生搬硬套地客套。
“再细心的人也会犯错误的。”院长很是仁慈,处处洋溢着人性化的光辉,如同中世纪的圣母,“如果有可能,最好是补齐那几个人的资料。你要是碰到了党晖,也提醒他多回来瞧瞧,也许有些强人所难,但我也不求什么,只是私心里期待你们多来几趟。说句不中听的,你们都像我的孩子一样,孤儿院就是你们的家,人老了,总是盼着儿女们常回家来看看。”
夕烟轻逝,伊人仙踪,枫林向晚,只盼君至 第五十八章 惊鸿掠影
慕惜麻木地“嗯”了一声,心中却像绕满了乱麻线的纺锤,分毫头绪也无。党晖,莫非真如那断了线的风筝,没入人海无迹可寻了吗?
而那张诚辉,又是什么人呢?慕惜发自心底地不愿正视事实,为他的到来编出了无数个由头,但没有一条是可以让人心服口服的,使得她的心头无端烦躁起来。
实际上,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人通常总会犯一个错,把简单的事过于复杂化。他们的思维总是多维空间的,但有些时候,想太多只会让自己掉入无限循环的死胡同,就如慕惜现下的状态。
他到这山中的目的很简单也很明确,陪顶头上司办事来的,那家孤儿院,天华也是长年注资赞助企业中的一员,这遭去,不过是例行公事。
在彤绸似火的枫林中遗世独立的那人,此时转身坐到了皮椅上:“我之所以会这么做,是想正式地警告他,服从了十余年的儿子不再是傀儡,我有自己的思想和手段,他不能像从前那样妄图全盘掌控我。”
“言总,我自然是明白您的意思,但这关键节点不是赌气的时候,非常时期要抓主要矛盾!对付士英的计划已经在逐步推动,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们是必须把握住的,不然势必打草惊蛇反受其害。企业内部已经没有闲置的人力和财力容许内讧了,忍一时风平浪静哪,暂时的低头也是一种大智慧不是吗。”张诚辉站在桌子旁边,好声好气地规劝他,别与言董的关系闹到满城风雨,不可收拾。
他又何尝不懂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但他却委实不想再低下他那高贵的头颅向他逢迎示好,纵使他明白这只不过是一个缓兵之计,过了这瓶颈他便能与他新帐旧账一块清算,可是他不知是怎么了,心中总是卡着一根锐刺,迟迟没有服软,孤身硬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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