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睿拿了个镜子进来,刚想给纪凉,被夏禹给夺了过去。
“要镜子干什么。要看,等你好了之后再看。”说着就要把镜子扔出去。
纪凉激动地在床上挣扎着,用企盼的眼神盯着他,拜托他,让她看一眼就好:“一眼……”就一眼。
夏禹抓着镜子的手青筋暴起,恨不得把手里的镜子摔个稀巴烂,但……在她企盼到近乎恳求的目光里,终究……终究还是没法拒绝她的恳求,微颤着手把镜子移到了她面前。
终于看到自己的样子了……
纪凉虽然早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当看到镜子里那个不人不鬼的家伙,心还是忍不住生生地抽痛了一下!
整张脸毫无血色,惨白得像吸血鬼一样,脸上的肉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瘦巴巴的几乎就是皮包骨,越发凸显那两个充满血丝的眼睛,眼睛下浓浓的黑眼圈好比画了烟熏妆一样,嘴唇干裂出了一道道口子,但是……她却都没察觉到痛感,费力地咬了一口,猩红的血丝就从口子里冒了出来……
“你做什么!”夏禹抽回镜子,怒瞪着她那自虐的行为。
纪凉咧了下嘴,想笑,嘴角好像因为她这一动作又扯开了个口子,这会儿她算是觉得有些痛了……
痛了,就证明还活着。
但肉体上的这丁点痛已经不算什么了,比起毒瘾发作时候的那种感觉,这种撕开个口子的感觉,真上不了台面了。
更让她痛的……是眼前的这两个男人。她最心疼最在意的两个男人……看她已经把他们两折磨成什么样子了……她最不想让他们难受,却往往让他们最难受。
她扯了扯绑在手上的带子,半个月来第一次提出了外出的要求:“现在……是白天吧……我想出去看看……”都记不清多久没出去了。
太久都呆在一个房间里,太多扭曲的动态抽象画,让她都快忘记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了,她……甚至对外面有了一种陌生的距离感。
夏禹解开了绑着她四肢的布条,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太久未见到外面的情景,猛地一下子,阳光直射下来,甚至让她觉得浑身上下都被晒得发疼,像针扎一样,又像被开水烫过一样,让她下意识地把头埋到了夏禹的怀里……
这样子……见不得光的人……
纪凉在心里调侃了自己!
“在想什么?”夏禹将她带到了一处树荫下,阳光不那么刺眼,她把头再抬了起来,这回算是看清楚了他们现在的地方,不是原本小岛上的家……
哦……她想起来了,好像在几天前,她就被移到这里了。好像是哪个后勤基地,他们住的这地方是基地里的一处房子,但是又远离训练场。隔着那片铁栏,可以看见远处一整片的水泥地板在阳光的暴晒下,成排的军用卡车停放在那里,一个个像豆腐块的绿色方正是暴晒在阳光下训练的士兵……
那时候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好像是说是夏老爷子给安排的住处!
她脑子有时候还是很清醒的,只是时常会被身体里的各种药物打乱掉……
夏禹就这样自后面抱着她,纪睿跟在一旁坐着:“夏禹……”她开口。
“嗯?”身后的他应着。
“好像……没听过你唱歌是吧……”她突然来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身后抱着她的男人手臂紧了一下,就又听见她说着:“给我唱一首呗……我想想唱什么……”
“等你好了,唱给你听!”
“噗——”她像是没听见他的话,继续说着:“来一首《爱情买卖》……”
“纪小凉……你真俗!”纪睿像着往常一样,毫不客气地吐槽他。只是声音里找不到昔日里那种嬉笑打闹的情绪,把小脸埋在膝盖里,让人看不清他脸上恐慌的表情,以及落到地上的泪水。
纪凉不理会他的吐槽,顺道把他拉下了水:“不然睿哥你给我唱一首……”父子合唱的场面……也挺不错的……尤其是看那两张冷酷的脸唱着爱情买卖这样俗到爆的歌……
噢!想到那个画面,她就想笑……如果她还有力气的话,绝对会笑趴到地上的。
“你们父子俩,给我唱首呗……”
“不要!”纪睿抬起头,一张脸早被泪水浸湿,恶狠狠地瞪着纪凉:“我就不给你唱……为什么要唱给你听……如果……如果你敢丢下我,不要我了……我一定会恨你一辈子的,纪小凉……你给我听着,你把我生下来……就要负责把我养大,要养到我成年……然后看着我娶老婆生孩子,然后再带孙子……不准……你不准放弃……不可放弃……如果……你放弃了,那我怎么办……”说到后面,已经泣不成声,所有的声音都混在了哭声里:“我会恨死你的……一定不会原谅你……你不可以放弃……”
第一次……
第一次看儿子在自己面前哭的这么不加修饰。记忆中,这小子甚至连出生的时候都特别的酷,酷到哭都不哭,最后还是医生死命地往他屁股上狠狠拍了两下,他才象征性地嚎了几声,然后就又收住了。
“……好……好丢脸哦……”纪凉想揶揄她,想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些,出口的话却是抖得不成句:“哭……哭成这样的睿哥……要拍下来……以后可以取笑你……”
“拍啊……你拍啊……”纪睿看着她,死死地看着她:“纪小凉……我等你以后就拿这个来取笑我……”他们还有好多好多的以后,还有很长很长的以后,她绝对不可以放弃……
“笨小子……”纪凉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哭个屁……丢脸……居然还想奴役我给你带孩子……你想得美……”
“小凉……”夏禹紧紧地抱着她,让她感受到了他失序的心跳,那是恐慌所致的结果,让她感受到他全身无法控制的颤抖:“别这样……”他哀求着。
“你们……怎么了啊……”纪凉努力做出轻松的表情:“不就……让你们唱一首歌嘛……干嘛搞得要死要活的……矫情……”她批判了这对不靠谱的父子:“算了算了……你们不唱……那我唱……记得你们欠我一首歌……以后记得还给我……背靠着背坐在地摊上……
听听音乐聊聊愿望,
你希望我越来越温柔,
我希望你放我在心头……
你说想送我个浪漫的梦想,
谢谢我带你走到天堂,
哪怕用一辈子才能完成,
只要我讲你就记住不忘……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
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
许久没开口说话的嗓音,哑哑的,粗噶得有些磨人耳朵,这样的声音来唱歌真不适合……
一起慢慢变老……真是件幸福的事,她也想能陪着最心爱的人,慢慢地数着时间慢慢变老,直到两人白发苍苍的时候,还可以拿着水枪跟着孙子一起打枪战……
噢!那时候,她要让孙子当自己的盟友,一起干掉这个该死的老头子,管他年轻的时候多么威面八方,到那时候也不过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了……到时候她跟孙子连手干掉他……然后看他那张老脸满是怒色却又只能把怒气吞肚子里的样子……
想想……都觉得好浪漫。
歌唱到最后,已经没多少调了,与其说是唱,倒不如说是在用念的,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嗡嗡嗡……
嗡嗡嗡嗡……
耳边的声音,像一片蚊蚁萦绕,明明是她自己嘴巴里出来的声音,她却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了,这有一片嗡嗡的声音,由小变大,逐渐升级成为了让人耳鸣般的轰鸣……痒痛从全身所有的毛孔钻进骨头里,开始钻着骨头……
纪凉扭动着要从夏禹的怀里挣扎出来……
放……开……放开她啊……
给她……她想要……给她一口就好……
无数的话到了嘴边,都成了支吾不清的吼,像野兽一样挣扎着,嘶吼着……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要爆开了一样,她觉得快呼吸不过来了……
“按住她……别上她伤害自己……”小白跑了过来。
“妈!”
“纪小凉……撑住……”
纪睿跟夏禹的声音,冲破那层轰鸣,传进了她的耳膜里,让她清明了一小会,看着眼前扭曲的一张张脸,勉强从里面辨别出了夏禹跟纪睿……
够了……
她张嘴就要往自己的舌头咬下去……
从现代医学角度来分析,电视剧里那种咬舌后立即毙命的描述是不科学的。咬舌自尽成功的例子是有三种情况:1是神经原性休克——痛死,但这样的痛对于纪凉经历过的这些,已经不算什么了,甚至可以借此转移到身体上和精神上那些恐怖的疼痛,2是窒息死亡,在疼痛中强迫自己把舌头吞下去,噎住呼吸道,或者是大量的血液逆流进入呼吸道,让自己窒息而死,还有一种就是失血性休克死亡。
这些资料,纪凉都学过……
她长大嘴巴,集中了全身的力气,就要往自己的舌头上咬下去……
“你试试看……”夏禹用力地掐住了她的嘴巴:“信不信我把你的下巴卸下来……”他眼神发狠,死死地固住了她的下巴。
纪凉挣扎着想脱开他的手,想继续把自己的想法付诸行动……
她伸腿往他身上用力地踹着,吃了她一记的夏禹手上的力道一松,纪凉抓住机会,张嘴就往舌头上咬下……
血腥味如期而至地泛满了整张嘴,冲进鼻腔……
成功了么……
她努力地拉回了又开始混乱的思绪……
眼前是放大的扭曲的夏禹的脸……
然后,在她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小白注入她体内的药效开始发作了……她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又陷入了昏迷……
在最后闭上眼的一刻,她看见了夏禹满嘴是血……
……
“快喝些冰水!”小白端过一杯冰水递给了他,让他将舌头冰镇住止血,检查了下他舌头的情况……
“怎么样了?”纪睿担心地问着。刚刚纪凉那股发狠的劲儿……
“还好……”小白也捏了一把汗:“没断掉!”
这算是还好的回答么?
她怎么样了……夏禹用眼神问着。
“老样子!”小白叹了口气:“不过……她已经开始衍生出自残的念头了,这不是好现象,如果她自己生存的意念减少,那她的意志也会变得衰弱……加上她身体的机能已经被毒品给折腾得抗体下降很多了……”
这样下去,真的不妙了。他看了下边上一大一小面色惨淡的父子两,不敢想象如果纪凉出了什么事,这两人会怎么样!
他一直觉得夏禹过得很自制,心里有根道德的标尺在控制他的行为,哪天要是那根道德的标尺断了,那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而纪凉……就是那跟标尺,现在这跟标尺已经快要断掉了……
而艾瑞克那边还迟迟不来消息!
现有的那些戒毒法对于纪凉来说都不适用,在他们束手无策的时候,艾瑞克说出了,可能还有一种方法可以救,但是却又不明说到底是什么方法,只是说给他一些时间,他需要去找一下,然后,人就消失了。
……
纪凉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候了,透过窗户,看见了外面黑漆漆的天色……
没成功啊。
她动了下四肢,过不其然地又被捆绑着,嘴里也被带上了牙套,防止她再次咬舌自残……
生不如死也不过这样子吧。
纪凉扭了个头,看向外边的阳台处,突然发现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站了个黑影,把她吓了好大一跳,那黑影就站在那里,透过玻璃看着她……
没错,是在看着她,那两个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像野兽一样,几乎要泛出了青光,就那样盯着她看。
然后,那个影子动了起来,推开了没有上锁的阳台的玻璃门,走到了她身边……
安静地站在床边看着她!
“……谁……是谁……”纪凉艰难地开口,嘴里的牙套让她的口齿不清:“你是谁……”她又说了一遍。
那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静静地站在床边看着她,好久好久,久到纪凉以为他只是一个不会动的人体雕像,他突然伸出了手,摸上了纪凉的脸颊,把她吓了一跳,随后又打心里笑话了下自己……
都成这样子了,她没吓到别人就好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她甚至想着,如果这是个别人雇佣来的杀手,杀了她更好……
那人摸着她的脸,力道很重,像是不会控制手下的力量一样!这样的触摸很陌生,她想不出来会是谁,记忆中没有人这样摸过她的脸……
“……喂……”她开口出声,也不管对方会不会回答她:“帮……帮个忙……杀……杀死我……”她觉得自己已经疯了,所以才会提出这样的话,对一个完全不知道是谁的人,提出让对方杀死自己的条件!这不是疯了是什么?不过……疯不疯对她而言也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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