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拖不起,因为烈九烽还在神庙的祭坛上,生死不明,惟有出手。脚下微一用力,火螈心领神会,大吼一声喷出大股地火熔浆,这一次,还掺杂着它苦心修炼数百年的精纯之气。
这一声大吼,灵渚城为止震动。那女子充耳不闻,可是心神大动,因为原本收缩的水幕,居然被生生逼了回去。娇叱一声,一张嘴吐出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这枚水珠乃是她的本命真元,到了此刻,那女子已然开始拼命。
一个人爆发出最强实力时,往往也是防守最薄弱之际。高庸涵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一纵身施展出腾云术,猛地窜到那女子身边,一探手就去抓那枚水珠。这一下虽然突然,但是那枚水珠何其重要,那女子面色凝重地朝水珠吹了口气,水珠凭空消失不见,就连那女子的身影一同消失。
一片淡淡的水雾弥漫开来,仿佛是一个透明的水泡极速膨胀,高庸涵心生警觉,大喝一声聚象金元大法击了出去。地发杀机第二重境界何等威猛,可是击在水泡上,却没有丝毫异样,水泡表面仅仅只是泛起了淡淡的涟漪。可是在水幕背后,湖面中的水几乎全部抽干,那一记聚象金元大法,将远处山峰上的冰川砸出了一个大洞。
水幕之中仿佛是另一个空间,高庸涵对于外面的变化并不清楚,只是有些心惊,在此之前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既然法术行不通,一甩手祭出一个攻山符,朝越逼越近的水泡打了出去,哪知一点效果都没有,水泡只是微微收缩了一下,就将攻山符给收了进去。只是这一次,湖边的那座水榭突然裂成碎片,那女子终于有些承受不住,淡淡传出了一声闷哼,可是水泡仍在胀大。
无论是聚象金元大法,还是攻山符,这两下均是至刚至阳的招数,可是在水泡面前全然没了用处,上善楼果然与众不同!
高庸涵不再急于出手,往后倒飞出去,站在火螈背上。四周的水幕和面前的水泡,将一人一兽夹在了中间,可供回旋的余地越来越小。自从那女子一吐出水珠,形势顿时转变。纵使火螈威猛无比,毕竟无法和无穷无尽的水势相抗衡,瞧这情形,再有最多半炷香的时间,就会将高庸涵和火螈活活挤压,直至丧命。时间紧急,但是高庸涵仍在沉思,要如何才能破了这个危局?
略一思索,高庸涵抽出临风剑,再度腾空而起,朝水泡很温柔地刺出了一剑,这一剑甚至连剑芒都没有。剑尖触及到水泡表面,水泡被刺的凹了下去,临风剑上传出的灵力越来越大,凹痕随之越来越深。水泡两侧朝高庸涵逼了过来,将他死命地挤压,褐纹犀甲一时间红光大盛。
“破!”高庸涵一声暴喝,积蓄已久的灵力一下子释放出来,水泡应声而破。
水泡啪的一下炸开,水幕向外极具扩张,到了极致以后轰地一声爆裂,化作一场暴雨四散飞溅。被凭空提起了数十丈的湖水,如同瀑布一般流回到湖内,原本清澈见底的湖水一片混浊,湖面足足降低了一半。那女子脚下勉强保留了一条水柱,支撑着她呆立在半空,一脸死灰,神情间满是不可思议,看着面前那把长剑。
高庸涵右手持剑,左手正握着那枚水珠。
火螈倏地一下飞了过来,盘在高庸涵脚下,才将那女子惊醒。一阵惨笑,扬起一张透明的俏脸,冷冷说道:“你怎么还不动手?”
“我说过要杀你么?”高庸涵一笑,将临风剑收了起来,然后伸手过去,将水柱递到了那女子面前。
那女子一愣,本能地去接水珠,手臂堪堪触到高庸涵的手掌,突然被一把握住扣得死死的:“你好卑鄙!”话音未落,只觉得一股阴邪之力直刺入紫府,顿时怒极攻心,大叫一声便要拼个玉石俱焚。
高庸涵岂能给她这个机会?论武技和反应,他远在那女子之上,当即催动灵力将藏鸦指环的威力发挥到极致。藏鸦指环乃是诡鹏得自妖仙的极品法器,与仙器也相去不远,这一年多以来,高庸涵已经将其中的妙用多少摸索了一点出来。此时便是要借指环天生的阴邪之气,以毒攻毒,把那女子灵胎内的禁咒给吸出来。
那女子修为再高,又岂能抵挡得住藏鸦指环,不过片刻,就见一丝深蓝色的水线,从她眉间被生生抽了出来。水线刚一离体,便化作一团淡黑色的阴魂,厉啸着想要逃走,尸螟蝠从藏鸦指环中呼啸而出。如今的尸螟蝠,自从被高庸涵收服之后,连番恶战不知吞噬了多少阴魂,加上日日在藏鸦指环中修炼,通体碧绿如玉一点杂色都没有,隐隐已有结出灵胎之势。那个阴魂虽然厉害,但是被藏鸦指环气机所困,哪里可能是尸螟蝠的对手,被一口吞了下去。
神庙内,一个矮小的身影突然睁开双眼,目光似乎穿过了重重阻碍,直直盯着湖面上。高庸涵猛然间有了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浑身极不自在,当即放出神识探察四周,却没有任何发现。与此同时,那女子随着阴魂的消失,仿佛失去了魂魄一般,眼前一黑昏死过去,身下的水柱轰然倒塌,人也随之摇摇欲坠。高庸涵伸手将她扶住,把那枚水珠送回到她体内,并一路护送进了紫府,本命真元一回到紫府,那女子总算缓过气来。
高庸涵将那女子放到湖对岸的草地之上,在四周布了一座法阵护住她的安全,正要离开时那女子悠悠醒转过来,气息微弱地问道:“你是谁?”
“我是你朋友的朋友,这次来就是为了救你出去的。”
“我朋友?”那女子皱眉想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显然想不出倒底会是谁,续道:“那他人呢?”
“我们为了尽快找到你,分作了两路。你刚刚摆脱阴魂禁咒还很虚弱,呆在这里别动,我去找你那朋友回来,然后咱们一起离开这里。”高庸涵语气十分平静,有意轻描淡写。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不愿让这女子担心,所以并没有提到烈九烽的名字,以及烈九烽现在可能遇到的危险。
“好!”那女子点了点头,就在高庸涵转身朝神庙方向走去之时,突然开口问道:“今年是哪一年?”
高庸涵沉吟了一下,没有回头,淡淡答道:“天历九四二年,二月。”走了没几步,就听见那女子喃喃自语,话中道不尽的辛酸:“三十年了,三十年了……”
在湖的另一侧,高庸涵和那女子的打斗过程,全被人看在眼中。先前从沙漠中就一路跟踪而来的那个老者、壮汉和年轻女子,一直等高庸涵绕过山梁,才从法阵中走了出来,三人对于高庸涵有如此修为,惊讶之余更多的则是鼓舞。
“师尊,此人修为如此之高,居然连堂堂的上善楼水大小姐都不是对手,看来我们这次的计划,有望成功了!”那壮汉一脸惊喜,眉宇间满是兴奋。
“嗯,等会到了神庙,你们两个不要进去,在殿外按计划行事。”
“弟子遵命!”
“师尊,你说这一次祖师会出手么?”问话的是那年轻女子,似乎对于祖师有极大的信心。
“不要多问,祖师该出手的时候,一定会出手的!”那老者虽然嘴上这么说,却不无忧虑,抬头看了一眼神庙暗自思量:“已经快一千年了,前后三代祖师,均没有出手的机会,这一次能成功么?”
第4卷 狂徒何事傲三公 第二二二章 不走
高庸涵看着依山而建的神庙,目光中突然多了一丝疑惑,忽然间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面前这片巍峨的建筑,只是如镜花水月一般的虚妄。按理说,神庙是灵渚城的圣地,不说戒备森严,至少也应该有些人打扫,可是放眼望去,一个人影都没看到。只有面前长长的石梯,却满是枯草落叶,堂堂神庙居然破败不堪。
当高庸涵踏上石梯的那一刻,神庙活了!仿佛是感受到了有人靠近,一阵山风从神庙方向轻柔袭来,石梯两侧突然伸出了许多枝条,迎风招展,而后慢慢地纠结在一起,搭成了一个长长的凉棚,直至神庙门口。神庙骤然响起了悠扬的钟声,响彻整个灵渚城,一时间,包括叔梁乞、书院那少年和那神秘老者一行,均对高庸涵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因为自九界坍塌,神庙再建以来,庙里原来那口大钟还从没有响起过,似乎昭示着即将有不可预知的事情发生。
高庸涵当然不知道这些情况,但是既然来了没有萎缩不前的道理,当下定了定心神,缓缓登上石梯拾阶而上。到了神庙入口,再回头看看来路,那些枝条已然长成了参天大树,唯一古怪的是,大树全都是光秃秃的,没有一片枝叶。高庸涵推开厚重的大门,一眼便看到了神庙中间,那个高耸的祭坛。
祭坛四周分布着八个木台,如众星拱月一般,将祭坛围在中间,祭坛纯由巨木搭建而成,没有一点花巧,尽显古朴大气。最引人注目的是,祭坛上空是一团翻滚的气旋缓缓流动,内中隐隐透露出森森寒气。祭坛后面,是层层叠叠的大殿,均是以琉璃作瓦,映衬着满山绿树,在阳光的照耀下,一派气象万千。
突然又是“当”的一声巨响,祭坛四周的八个木台上,忽然凭空冒出八个身影,而这八个人竟然来自八个种族,唯一欠缺的那个种族当然是早已落魄的七虫族。这八人一看都是修为精深之辈,高庸涵放出神识略微审视了一番,最不济的那个源石族人,至少也和玉南顾的修为差不多,只比自己低了一点点而已。这八人和先前湖中遇到的那个蕴水族女子一样,眼神都有些茫然,只是看着自己的目光满是敌视。
“难道说,这些人都是以前被骗进灵渚城,从而沦为傀儡的修真者么?”高庸涵暗自心惊,这神庙的实力之强实在是超乎想像,但是面上却一点也没流露出来。朗声说道:“后学末进,拜见诸位真人!”
那八人默不作声,似乎在等待什么,过了片刻,其中一名千灵族修真者喝道:“我家主人说念你修行不易,而且是故人之后,所以今日放你一马,当速速退出灵渚城,免得招来无妄之灾!”
从这个千灵族修真者的话中,高庸涵惊异地发现,原来这些高手竟是他人的奴仆,一时间心头冒出了无数个疑点。首先,神庙建成已有一千多年,照那少年所言,应该是遵从天命所建,是用来祭祀上天的。而眼前看来,神庙却像是被人钻了空子,变成了用来操控灵渚城的工具,无论是谁,此人的胆子之大手段之狠可想而见。
再下来,就是那句“故人之后”了。能让这么多高手甘愿为奴,此人的实力只能说是深不可测,有了这句话想来应该认识高庸涵的师长。可是,他从未听说过,祖上或者师门中,有谁认识活了千年之久的修真者。以此人之能,当然不可能乱说,而且也没有必要对高庸涵说假话,因为单凭眼前这八名高手,就足以很轻松地将他击杀。
还有一点,既然只是让高庸涵退出灵渚城,大可以派出两三个修真者,将他强行赶出去。只要那个叔梁乞不再出手,以高庸涵对灵渚城的陌生,根本不可能再闯进来,何必还要搞出这么大的排场,又是敲钟又是出动八个高手。只要那人愿意,只怕高庸涵连神庙是什么样子,都无法看到。
“敢问贵主人是谁?”高庸涵心思转的很快,对于八人身后的那人大为好奇。
“说了让你赶快走,哪里还有这么多废话,还不速速离去!”
“好,我走!”高庸涵知道问不出什么,点头道:“但是我还有一个朋友,麻烦诸位将他交给我,我立刻就走!”
“主人说了,”那千灵族修真者有些不耐,一字一顿,森然说道:“只有你能离开!”
“既然你做不了主,就叫你的主人出来,我有话说。”此时的情形,强弱悬殊已经很明显了,根本没有取胜的可能,按道理来讲高庸涵应该老老实实地离开这里。但是他不能走,因为他知道只要一离开,烈九烽的一条命很可能保不住了,要不然就和眼前这些人一样,成了受他人控制的行尸走肉。所以,他不会走,也不愿走!
从叶帆死后,高庸涵就不会再抛弃朋友独自逃生,要不然也不会和魁豹联手诛杀尸头蝠王,而后闯进焚天坑阅昙洞去寻凤五了。这一点,很多时候看似很讲义气,其实是不顾大局的盲目冲动。就如现在,烈九烽不过是他才认识了不到一月的下属,他却不顾身上所背负的那么多重任,毅然留了下来,哪怕是先行退却再图谋施救都不肯。这中间的道理,以及孰轻孰重,怎么可能不清楚?然而救不出烈九烽,高庸涵铁定不会走,这是他性格所致,天生的,没办法。不过也正是这份血气和秉性,才使他屡屡结交到肝胆相照的朋友,才能屡屡化险为夷,才有了今天的成就。一件事,单论对错似乎很容易,但是从长远来看,就很难判断了。如果哪一天,高庸涵真的为了所谓的重任,不顾百姓生死,不顾朋友安危,那么他也就不再是高庸涵了!
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