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的沉默,弥漫在空气之中,晃荡了夜凉如水。
“你的车呢?”见他沉默不语,她终究破了沉寂。
没想到她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他微微一愣,转而浅浅的笑了起来,原来这个女人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好奇心的,她也不是什么都漠不关心的。
“你很好奇?”他突然心情大好,最起码她的心中留有他的半天余地,“斐烟,日后莫要故意的疏远我了,斐烟,我对你当真是真心实意。”
“我不过是很好奇你该怎么回家。”她的回答是冷冷清清的,一下子就打破了他的好心情,她这是很明显的下达着自己的逐客令,他就这么不招她的待见,还是因为她今天下午她听见了他的谈话,现在着急和他划清界限?
他承认自己以往风流,也承认自己玩世不恭,但是这些到底是有多坏,让她一直都不肯接受他,他的心此时就这样**裸的摆在他的面前,她还是选择拒绝自己。
“为什么?”
她被他的问题弄的一愣,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他这一问问的着实没来由了一些,让她半天没摸清线路,只能吃吃傻傻的问了一句。“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一直都在拒绝我,我到底是哪里这么让你这么看不顺眼,让你从来都不考虑的就是要拒绝我。”他的耐心都被她磨的精光,如果她不曾听见他们的谈话,他还可以陪她耗下去,可是此时此刻,她的心里是那么的清明,却还在像以前一样,狠狠的拒绝。
她自嘲一笑,道:“你是大上海神一样的人物,无数的大家闺秀都梦想着能嫁给你,你就是她们眼中的的白马王子,也是夜上海的歌女们经常谈起的神话一般的人物,这样的你,我又凭什么看不上?”
是啊,她又凭什么看不上,她再也不是那个斐家大小姐,甚至是一个被人退过婚的女人,现在还是一个卑贱的歌女,她有什么立场什么身份去看不上他,她何德何能,又有什么权利。
“我不需要你说这些,你就告诉我你拒绝我的理由。”傅亦辰幽暗的眼眸比夜色更沉,他抬起头,却看不清她的神色。
“没有理由,就因为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根本就不合适,我进不去你的世界,你也无法理解我的生活,我们就是两个独立的生命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根本就没有办法向一起靠拢。”斐烟闭上眼眸,阴冷的月光洒落在她的身上,她整个人散出幽幽的光芒。
她真的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即便是俯着身子,却依旧高高在上,她有该拿什么去和他比肩,她能做的,就是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
她曾任他是一抹瑰丽的颜色。是一个传奇,可是不代表,颜色瑰丽就要占为己有,她已经够五彩斑斓了,不需要再多加一道颜色了。
“是不是我和你一样变成一无所有的人,你才能接受我?”
他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眼神疯狂而炙热,带着她不能接受的色彩,这种色彩实在是太过绚丽,绚丽的让她移不开自己的视线。但是她知道这个男人自己必须望而却步,她不能爱,更爱不起,自己从来没有对他有过其余的想法,一直都是以旁观者的姿态看着他,去哪里谈爱或不爱。
可是这一刻,她以为他疯了,为了自己,他变成了一个疯子。
“你这是要做什么?”她低声嗔斥。
越是这样,她越是不能够和他在一起,谁知道冲冠一怒为红颜之后等着自己的是不是无尽的后悔,到时候他的后悔他的不甘心全数落在自己的身上,那该是有多么的不堪,她根本就受不了。
她要的不是这些,所以不管什么样,她都不能选择和他在一起,这个世道太混乱,必须步步为营。
“为了你,裴烟,为了你我心肝情愿放弃一切。”
“你疯了。”她轻启唇,在有些微微凉的夜里换换的吐出这句话,此时此刻在她的眼里就是一个疯子,她真的是理解不了他这么做到底是图什么。
“是的,我疯了,就是被你逼疯的,你个蛊惑人心的妖精。”
他突然将她拦腰抱起,稳稳的走在木制的阶梯上,木制的楼梯因为一直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而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裴烟的心就这样的悬在半空中,好像在害怕这随时会坍塌的楼梯,可是真真正正在害怕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想起上次的擦枪走火,那缠慻疯狂的一夜,她深怕这次他一个冲动会做出一些什么。
她现在最怕的,就是越发和他牵扯不清。
他却根本就没有打算过放过她,将她扔在沙发上,他伸手随意的拉了拉自己的领带,就好像这是自己的家一般,他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懒散的坐了下来。
“我是这么不能给你安全感的人么,裴烟,你为什么这么不相信我。”
只一瞬,他又倾身上来,灼灼的目光逼视着她,下颌紧绷,含着几分怒气。
她对他的态度,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不相信,好像她从来就没有相信过他,没有相信过他会给她撑起一片天空,也不相信他能守护她一辈子,还是欢场当真是太过薄凉,让她连最基本的相信的能力都失去了。
甚至为自己豪赌一把的勇气都没有了?他怎么会知道,她不是子然一身,她根本就赌不起,如果她变的一无所有,那么她的母亲该怎么办,她不是在为了她自己活。
“相信?我早就失去了相信的能力了?”
相信?这是多久以前的字眼了,她相信过一个画一样的男子,他有水墨画一样的气质,那么安静的站在她的记忆里,她相信过他会娶自己,她相信过三年的等待换回来的会是美好的结局,可是这一切的一切最后还是无力抵挡现实的残酷。
到现在,两个人还是终归陌路,相信儿子也早已丢失在经年的岁月里,被岁月磨碎,并且消失不见。
“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也一定会保护你一辈子的。”
这是他最最郑重的保证,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的承诺是言出必行的,可是她不了解他,也从来没想过要相信任何有关承诺的字眼。
他伸手一把将她捞进自己的怀抱里,细细的看着她的容颜。
她容颜精致,只是她刻意的用浓妆将自己勾勒出风尘的味道,那种刻意的风尘,和刻意的多情,让人们根本就摸不清她的虚假背后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看着她精致的五官,鬼使神差的伸手勾勒着她的五官,触手滑腻,她的轮廓是那么的分明,每一处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她脸庞的温度就那样透过她的指尖熨烫进他的心里,让他的心,无处不是痒痒的,血液都跟着一起燃烧了起来。
“相信我,可好,裴烟。”
全身的血气好像都向着同一处汇聚一般,让他恨不能将眼前的女人拆吞入腹,终于忍不住,唇印上了她的唇,不是第一次吻她了,可是每一次吻他都是忍不住的雀跃,像是少年的心事薄,浅浅,浅浅的。却又那么深厚。
控制不住的辗转,撬开她的齿关,长舌疯狂地允着她的,他想将这个女人据为己有,不管如何都想将她据为己有,那时候,她就是他的人,再也不能拒绝他的深情,他一直是狂野霸道的人,只是一直对着她隐忍,因为足够的珍惜,可是这一次,他是真的控制不住的想要霸占着她!
她只是不敢正视自己的心罢了,她总是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她只是夜上海的一个歌女,束缚着自己的行动,束缚着自己的心,束缚自己的一言一行。
“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这一次她是真的慌了,最开始她就知道他没有回去的心思,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手足无措的,她想挣扎,可是手腕被他紧紧的攥在手心里,旗袍的下摆本身就是束缚着腿部的活动的,这一次更使动弹不得。
尽管心里是怕的,是惊慌的,她还是闭上了眼,就这样吧,就算自己不停的挣扎,该逃不脱的还是逃不脱的,从她进入夜上海的那一刻她就没想过全身而退,那里就是一个大染缸,跳进去,就别再妄想清者自清。
他吻着她颈间的静脉,大手更是挑开了她襟前的盘扣,而后探进去,霸道地蹂躏她的柔软……
就在这时候,她的门板被拍响了,拍门的声音急促的好似催命,一听就知道来人有极其重要的事情。她终于开始了剧烈的挣扎,她不想自己这么不堪的一幕暴露在别人的目光中,他原本还想继续将她继续禁锢在自己的怀里,可是奈何拍门的声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剧烈,被搅的心烦意乱的他还是松了手。
“放手……你当真是想全天下都看到我不堪的模样吗?”她推来他,尚有些微喘。
柳儿站在门外,一脸疑惑。这个时间,小姐是应该会在家吧?夫人的病严重了,虽然之前小姐留了钱,但那些钱早就被夫人拿去买烟土了,这时候去哪里拿钱,给夫人看病?
“小姐小姐!”越想越焦急,忍不住哭喊了起来。
裴烟立时打了个寒颤,这么晚了,柳儿找到这里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将衣服整理好,打开门,就看见一脸泪痕的柳儿站在门口抽泣着。
“发生什么事情了?”
“夫人,夫人不知道怎么了,就是不停的咳,药了吃了,烟土……烟土也抽了,还是……还是不好使!她咳的越来越厉害了,可是我们真的真的没有钱送夫人去医院了!”
听到烟土两个字,裴烟只感觉一股子愤怒往上涌,母亲永远都是这样,抽着害人的烟土,拖垮自己原本就孱弱的身子,一次一次的病重住院,这中间难为的都是自己。
她每一次住院,自己都要和陈甜甜借钱,她的生活,从来就没有宽裕起来过,有些无奈,却还是回到屋子里拿了手袋,取出了不算很厚的钱。
“你先拿着去给母亲治病吧,后期的钱,我会给你们送去的。”
她现在有的也只是这些了,多了她也拿不出,后期的钱,她还需要去找陈甜甜借,但凡是在夜上海上班的歌女,哪一个或多或少的没有一些自己的难言之隐,陈甜甜还好一些,毕竟她现在还有一个有钱的男朋友,可是表面风光的背后呢,多少眼泪在寂夜里偷偷的流淌。
“小姐,你不去么?”柳儿的声音有些弱弱的,她才刚刚看见屋子还有别人,顿时感觉自己给小姐丢人了。
其实裴烟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他怎么看自己,怎么想自己都好,她就是这样的情况,就是这样的处境,没什么好藏着掖着。
“我今天就不去了,我怕我控制不住脾气。”
想起母亲不顾及自己身体的吸食烟土她就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她每一次把自己搞进医院不都是因为烟土,这么一次一次,就像是故意将她拖垮一样。
柳儿也不是不明白夫人是有多么的过分,可是看着夫人难受她也跟着难受,每次小姐看见夫人的烟枪和烟土都会忍不住的发火。
她转身便打算离开,却被傅亦辰叫住,傅亦辰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随手从兜里掏出了一沓钞票,看起来就不少,随手塞给愣愣的站在那里的柳儿。
“先拿去给你家夫人看病吧,医院那种地方,那么少的钱又怎么够?”
柳儿有些拿不定主意的看着自家小姐。裴烟咬住下唇看着傅亦辰,她承认,自己是缺钱,但是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救济,她眼底的坚持和坚强撼动了他的心窝,浅浅的笑了。
“就当是我借你的,以后还我就好了。”
裴烟这才脸色暗沉的向着自家的丫鬟点了点头,她怎么会不清楚,大上海的医院就像是要吃人一样。
傅亦辰的眼眸里也酝酿着一些东西,刚刚的那个柳儿叫她小姐,嘴里还一口一个夫人,他从来没想过去探究她的过往,也没有想过她以前到底是什么身份,这一次他可能有些理解她一直以来为什么那么惧怕,那么恐惧了,原来,她一直都活的那么难。
她没有豪赌的勇气,是因为她不是没有牵挂的赌徒,她不能输。
他之前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一直活的那么小心翼翼,在繁华的夜上海如履薄冰的活着,给自己构建了一层厚厚的面具,面具之上,是妩媚多情,是魅惑万千的的从容不迫也是一直一直都不曾败北的淡然,好像无论什么人做什么事,都无法撕碎她的伪装她的面具。
她一直都不是在为自己活,一直那样漠然,不敢爱,甚至于不敢恨,她唯一有的那一点点棱角,也只是为了自保,他曾经极其的不理解,但是今天,在那个丫鬟来过之后,他理解了,她一样也是一个被生活压迫的女人,表面上她光鲜亮丽是夜上海的台柱子夜玫瑰,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在出卖自己的色相来换自己优渥的生活,都以为她也是那种爱慕表面上的虚荣的女人,可是错了,她并不是那样的女人。
她不过也是一个有着身染重病还在吸食大烟的母亲,有着自己本来担不起但是还在拼命担着的责任。她就是她母亲的命,只有她活着她的母亲才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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