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纠结于如何回答他的时候,肚子里一种异样的叫声华丽丽的打断了两人之间伤感的气氛。
雷允晴睁大眼睛,傻了。陆子鸣也傻了。
半晌,他结结巴巴问:“你……没吃晚饭?”
下午见过韩夫人就被带到寿宴上来,还没开席又闹出那种事,她就跑了出来,哪有机会吃东西?
见她尴尬难言的模样,他就知道自己猜中了。也不好再去揭她难堪,拖着她的手臂往车上走:“走,我送你回市里。”雷允晴还想挣扎,被陆子鸣一个眼刀等回去,皱着的眉头中间写满了“不耐烦”和“没商量”:“难道你还真想走下去?这里你不走个三四小时,都别想看到出租车!”
好吧,她不得不承认,刚才看到的可怜兮兮无助又孤独的陆子鸣都是假象,他也就这么意思意思的装模作样一下,事实上还是那个霸道又不讲理的大男人。
雷允晴被他拖着上了车,赌气歪着头看向窗外。陆子鸣沉默的俯过身去,帮她系上安全带,然后像有强迫症一样,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她那边的车门锁,确认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以后,才安心的发动车子。
这动作让雷允晴怔了一下,她脸上的赌气和不耐烦渐渐被一种惊疑所取代,慢慢在脸上凝固成一种难名的表情。
她侧过头去看陆子鸣,他扶着方向盘,专注开车,车速并不快,安稳妥当。星辰和灯火投下的光芒,跳跃在车顶上,划过他脸上五官分明的阴影,也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怎么会不明白他这么做的意义,得是多么大的伤痛,才能让一个人从此以后都养成习惯,上车后检查副驾位的车门锁?
当初她跳车的行为一定给他造成很大的阴影吧,那时候她是真的万念俱灰,觉得生无可恋。在跳下去的那一刻就已经闭上眼睛,只要想到在疼痛之后就是解脱,那些遍体袭来的锋利的疼痛也不怎么难以忍受了。
可是她分明记得他滚烫的眼泪,混着冰冷的雪片落在她脸上的感觉。
记得黑暗袭来前,他沙哑嘶吼的声音,那样声嘶力竭的叫着她的名字。
一整个车程,她都沉默无声。寂静的车厢内,两人各有心思,却不知想的是否同一件事。
直到陆子鸣把车停在一处她不熟悉的街道旁。她回头四顾,窗外的景色陌生,应该是已经回到城区了,只是还很边远荒凉。一排沿街的平层商品房,开着各种店铺,洗车,修车,零件,五金,其中还混着一些小食店。
陆子鸣熄火,解开安全带:“我忽然想起我车牌今天限行,进城恐怕要被扣下来,不如先在这吃点东西再说吧。”
雷允晴一边解安全带,一边打量他神情,对他这番话的真伪性很是质疑。既然限行,他是怎么开出来的呢?
不过她要真问出来,他一定会很厚脸皮的说,不好意思,来的时候运气好,都没遇见交警。
雷允晴闷闷的跟着他下了车,车停的位置正对着就是一家面馆,虽然地方偏,生意似乎还不错,这么晚了还有几个客人在里面吃宵夜。
雷允晴坐下来随口点了一份麻酱面,陆子鸣也没看菜单,依样要了一份一样的。
老板手脚麻利,很快一人一碗面端上来,这种地方的小店铺也不能要求过高了,雷允晴拿过筷篓里的筷子,在手心擦了擦,干脆的插到面里,然后怀疑的看着陆子鸣,她很难想象陆大少能在这种环境里吃得下去。
可事实是他好像真的饿了,把身上的西服脱下来,放在旁边的空凳子上,随手拿过一双筷子,就挑起面条送进嘴里。
雷允晴撇了撇嘴角,有些诧异的看着他。看他吃得这么香,自己胃里的饥饿感就更强了,加之麻酱面上的浓浓的花生酱的香味一直往鼻子里窜,她很快就低头吃起来。
没想到这店虽然偏,面做得倒真是不错。做汤底的小牛汤熬到浓香,上面的焖蹄煮烂了,几乎入口即化,面条筋道爽口,她不知不觉吃下大半,然后拍拍饱胀的肚子,再也吃不下去了。
陆子鸣看见她放下筷子,于是问:“怎么不吃了?不好吃吗?”
雷允晴摇摇头。
“我也觉得还挺好吃的。”不知不觉,他自己那一份已经吃完。
雷允晴咂舌:“好吃你就多吃点吧。我饿得太久,胃里不舒服,一次吃太饱会难受的。”
他点点头,表示赞同:“你有慢性胃炎的话还是饮食规范点好。”说完,又拿过她面前剩下的那半碗面,接着吃起来。
这一幕简直让雷允晴惊呆了。
要是让他的那些酒肉朋友,还有过去的那些女朋友们,看到昔日无比讲究的陆少,坐在一家偏僻简陋的面馆里吃别人吃剩的东西,该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雷允晴想着,不知不觉就把这话问了出来。
他停下筷子,深黑的眸子晶亮亮的看着她,半晌,挤出一句:“你又不是别人。”
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又坏坏的勾起嘴角:“你的口水我又不是没吃过。”
好吧,所有的幻想在这一句话后全部都被打破。
说实话,即使他现在的样子,脸上带伤,衬衣微皱,领带松了一些,挂在脖子上,额头上渗着薄薄的汗,黑发有几撮被汗湿了粘在脸上,也依然无损他出众的外表,和超凡的气度,反而有种落难公子的感觉。
他们坐在这里吃面,本来就与周边的一切格格不入,她看见其他的几位客人频频的朝他们投来眼光。当然,这除了跟他扔在手边的高档西服,和身上做工质地无比考究的衬衫有关,也有雷允晴那一身露肩礼服的功劳。
穿着晚礼服在街边吃面条,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吧。她自娱自乐的想。
很早以前,她开车经过一所大学门口,曾经看见过手牵手坐在大排档里吃一碗馄饨的年轻男女学生,那时候碗里的热气在冬日的寒冷中都变成了腾腾的白雾,那一双幸福的笑脸在雾气后面隐隐约约,如梦似幻。
也许,他们都只是平凡的人的话,会过上更平凡幸福一点的生活。
心里这么想着,却忍不住又去看他脸上“暴殄天物”的伤痕,在她发怔的时候,他已经把她剩下的那半碗面也一口一口吃完。最后埋单的时候,他很不吝微笑的夸奖了老板的面条做得相当好吃。
老板听了相当高兴,细数着附近有多少大老板就爱来他们店吃面,还邀请他们下次再来光顾。
这老板倒是有眼色的,一看他们穿着便知身份不凡,话也会说。陆子鸣满口答应,雷允晴却怀疑还有没有下次了。
一一四,重新开始好不好
从面馆出来,一路开车进城,倒是幸运,没有遇见交警。
陆子鸣边开车,边转过头问她:“你回哪边?医院还是家?”
“先回家吧。”雷允晴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狼狈像,要是直接去医院,准把母亲吓坏。
陆子鸣熟练的把车转进军分区的梧桐马路,车子停在雷家大院前,雷允晴边低头解安全带边说:“谢谢,我走了,再见。”
她手还未抓住搭扣,倒先被他倾身按住了。
这情况让她始料不及,抬头看他,他也正严肃的看着自己,两个人沉默了片刻,雷允晴先松开手妥协,吸了口气靠在座椅上,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的表情僵硬了一下,自顾自的轻咳一声,慢吞吞的说:“我想和你谈谈。”
“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她的眉毛皱得更紧,今晚在韩老爷子的会馆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她不知道他到底还有什么话要说。
嘴上这么说着,但她也没强行下车去,侧了侧身,看着他。
他抿着唇,用手掌揉了揉眉心,似乎很难开口。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终于用沙哑的声音慢慢问出来:“这段时间你在上海过得好吗?”
这话一问出来,雷允晴瞬时也觉得别扭起来。好像很多文绉绉的电影在演到一男一女久别重逢时,总要用这句话来开场,她本能的觉得她和陆子鸣不适合这种煽情的对白。
“好与不好你都看到了,在苏州的时候我不是很好吗?”说出这话时只觉得心轻飘飘的,那一夜他站在自己阳台下,而她站在阳台上看着他的景象,如同一卷画轴一点一点的在面前缓缓的铺开,突然之间觉得一切语言都那么的无力,收起所有的伪装,真实的面对他时,总觉得那么的无力。
不提苏州还好,一提陆子鸣的眉毛又皱起来:“那样也算好?你那什么公司,就把你当陪酒女郎用?”
他说的是不假,不过用词真是难听,雷允晴也犟起来:“请你不要侮辱我的工作好吗?你们男人出去应酬不也是这样?你难道跟领导喝酒不要女同事陪?”
“那怎么一样,你已经嫁人了,能跟那些女公关比?”
“是曾经。现在我是单身。”
她纠正他,一句都不肯落下风。
陆子鸣忽然噤了声,似乎不愿与她这么无意义的争吵下去。
“囡囡……”他的呼唤那么低沉,深邃的眼睛里盛满了令人心醉的柔情。
“不要这么叫我……”她扭过头去,陆子鸣微微垂下了眼睑,目光中的神色,也在一瞬间淡了下来。
“也许你还怪我吧,当我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真的快要发疯,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快就爱上其他的男人,更不愿意相信你肚子里有了别的男人的孩子。想起你也像躺在我身下那样迎合着别的男人,我真想杀人。我不仅嫉妒,又担心,怕你被骗,又怕你被男同事骚扰,你不在我身边一天,我就一整天都坐立不安,我让自己不要去想,可是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你说我信任你,可是你能懂我那样的心情吗?”
雷允晴被他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撑圆了眼睛,回敬过去:“不要把别人都想得像你一样龌龊。”也许对成年人来说,这种性与爱的游戏是你情我愿,可她雷允晴自问还没有这么开放,她活到现在也就只有他陆子鸣一个男人而已。
倒是他,阅尽花丛,不知道沾了多少花粉在身上。
陆子鸣的脸离她只有数寸的地方,他的眼神在闪烁,呼吸打在她的脸上,蓦然拉起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也许以前我是不够专一,可是结婚后我就只有你一个人。你呢?你是愿意相信你的眼睛看到的,还是愿意用心去感觉?”
雷允晴茫然了,轻摇着头,欲抽回自己的手:“不,不可能……你和乔佩,还有张晚晴……我亲眼看见过你们在一起,你总是丢下我去找她……”她说着说着,眼圈已经泛红,回忆漫过心防,只有一片酸涩的荒芜。
他的大掌摩挲着她的手心,苦涩一笑:“傻丫头,你一直都这么介意这件事吗?我答应过你的,我虽然不是个好丈夫,可是婚后我一会对你忠诚,给你最好的照顾。乔佩流产的那天,在医院我没有去追你,你一定很伤心吧?”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解释道:“其实那天我是在病房和乔佩摊牌,既然孩子没了,跟她也该彻底了断了,我问她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都可以补偿给她。可是她很固执,什么都不要,她刚刚失去孩子很虚弱,我也不想太逼她,后来我再去找你,你的电话就打不通了,当我看到韩沐辰抱着你的时候,我真的很嫉妒,就是现在,也一样嫉妒。”
“后来我去了南方,也把这件事忘记了。直到我们结婚前夕,她忽然找到我,问我当初的承诺是否还兑现,乔西平的案子要结了,她要我帮她把乔西平捞出来,我说这案子有点麻烦,她说如果我不帮她,她就亲自去找你。我当时正在外地出差,听到这电话就立刻赶了回来,我知道你心里一直介意我和她的过去,我怕她真去找你,赶紧找了个偏远的地方把她安置下来。她说只要我帮她把乔西平捞出来,她就会和父亲回长沙,永远不会出现在我面前,这倒是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所以我答应了她。”
“这中间又发生了很多事,你瞒着我怀孕的事,后来孩子又有先兆流产迹象,我每天照顾你都忙不过来,哪有空去帮她,她一直等不到消息,就开始频繁的打给我。后来你流产了,我就更没心思去管她。可是我没想到你会发现乔佩在北京,我以为我把她藏得已经够好了,你轻轻松松一句话就让乔西平把罪名坐实了,我也无计可施。先前的一切准备都前功尽弃,说实话,那时候我是生气的,因为在我心里,你从来不是一个会随意迁怒别人的人。你和乔佩起了正面冲突,我想是不是该把她送走,可是没等到我决定,你已经出手了,你利用我给你的消息,做了个套引她入瓮,当我知道自己被你利用的时候,真的很难过。可是你却怨我,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我们其实都不了解彼此,你不懂我的用心,我也不懂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睚眦必报。”
他把往事娓娓道来,雷允晴很艰难的在记忆中搜索着,她本来以为这一切都会随着那场车祸一起被掩埋,却原来他们还真实的存在,偶尔被揭起来,还会连着皮肉,流出新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