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来就是这样紧紧的缠在一起,今生今世,都不会分离。
窗外的电闪雷鸣更加激烈,仿佛要撕裂这夜的黑色,让这夜色下的人们也胆战心惊,一波波愉悦的颤栗不可抑制的涌上来。
接下来的过程都是混混沌沌,就像窗外时而分明时而晦暗的天空,她从没有这样主动的引诱过他,甚至连过程中都在积极的迎合着他。这让他积压已久的欲望得到了痛快淋漓的抒发,他也不记得自己一共做了几次,只记得最最亲密的时候,他动情的吻着她,两只手在床单上寻找她的手,找到了,然后握住,十指交叉,紧扣。她的右手无名指指节处,有一处金属的环状凸起,在他奋力的握紧她时,硌得他指节生疼——
原来她从未脱去他们的结婚戒指。
即使在他们离婚后。
即使她口口声声要跟他撇清关系。
大约凌晨四点钟的时候,他终于起身去浴室冲洗,滚烫的热水仿佛还无法浇熄刚才的激情,他在蒸腾的雾气中回味着方才的一幕幕,她绯艳的脸颊,她紧咬的双唇,和她羞涩的迎合……
他接了一捧水泼在自己脸上,至今还有点无法分清一切到底是真实的,还是梦境……
雷允晴赤身裸口体的仰躺在床心,艰难的移动了下酸软的胳膊,终于从床上坐起来。
她来不及去收拾身上那粘腻的感觉,飞快的裹好睡袍,然后从扔在地上的衣服里,一个一个口袋摸过去,终于在他的西裤口袋里找到了一串钥匙……
浴室里水声未歇,她悄悄推门而出,赤足踏在楼梯上,每一步都仿佛连着心跳。钥匙插口进门锁里,转动时发出咯吱吱的艰涩声音,可是没有反应。
不是这把!
她的手抖得厉害,时不时回头看着楼上,这时静谧的空间里忽然响起一声门响,她吓得立刻背过身去,把钥匙藏到身后。闪电的白光映照出乔佩的双眸,她好像未卜先知一般,了然的微笑着看着惊慌失措的雷允晴。
雷允晴皱眉看了她一眼,没有作声,但也没有再动作。
她在赌,赌乔佩会放她一马,赌乔佩巴不得她永远从这个家消失。
果然,乔佩只是看了她一会,又退回屋内,重新关上了门。
雷允晴再不迟疑,飞快的转动钥匙,沉重的铁门终于发出咔哒一声脆响,凛冽的寒风随着门缝呼啦一下灌进来。
雷允晴裹紧了睡袍,一脚踏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这数九寒天,如同踩在冰刀子上一样,疼得她不得不加快了步子,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几乎是飞奔出去。
刚跑到马路上,果然看见一辆黑色沃尔沃在马路一侧静静的停着。见前方一道人影跑来,立刻亮起车灯,雪亮的光芒映出雷允晴苍白的脸,韩沐辰立刻从车里冲出来接应她。
“怎么这么晚?”
雷允晴冻得牙齿都在不停打颤,不顾自己一身的脏污汗渍,一下子钻进后车厢,舒服的暖气吹上来,她禁不住打了个激灵,才口齿不清的说:“有事……耽误了一会。”
韩沐辰回到驾驶座,从后视镜里已经看到她脖子上的咬痕,原来她说能自己想办法弄到钥匙,就是这个办法。
他把准备好的衣服鞋子都塞给她:“先换上吧。”然后默默的升起了前后车厢的隔板。
雷允晴打开包包,里面果然都是她过去丢在江措家的衣服和鞋子,她这个闺蜜,实在是够意思。
感激之余,不忘对韩沐辰道谢:“对不起,害你在这等了一夜。”
他的声音从隔板那头传过来:“没关系。证件已经帮你都办好了,和行李放在一起,在后备箱里。待会我们就直接去机场。”
“嗯,”她点点头,“也帮我跟江措说声谢谢,又借用她老公一次。”
一平静下来,她还能有心情说笑,韩沐辰忍俊不禁:“难道不该直接谢我吗?”
“谢你跟谢她有区别吗?”
韩沐辰不再与她斗嘴:“走吧,要是被发现了就不好走了。”
“嗯。”雷允晴已经穿好衣服,在隔板上敲了敲,韩沐辰收到讯息,降下隔板,雷允晴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下自己凌乱不堪的仪容,示意韩沐辰可以开车了。
陆子鸣把搭在肩上的浴巾狠狠的摔倒墙上。地上一片狼藉,还保留着刚刚激情的模样,唯独不见了她的睡袍,和床上的人。
他早该想到,就在白天,雷允晴还对他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何以晚上就热情如火,甚至甘愿躺在他身下,连哼都不哼一声,竭力的去取悦他。这绝不可能因为她突然就“回心转意”,一切只是一场骗局,当梦醒来,他的面前,依然是一无所有!
雷允晴!雷允晴!
陆子鸣愤怒的咆哮着,随手抓起一件衣服套在身上,马上就追了出去。
客厅的门大开着,沉重的铁门在狂风中来回摇摆,时不时嘭一声巨响重重的撞击在墙壁上。乔佩从房里探出头,惊讶的看着他:“子鸣,你要出去吗?”
陆子鸣蓦地停住脚步。他急得差点乱了方寸,雷允晴一个人断然跑不了多远,除非有人接应,他冷然看向乔佩:“说,她去了哪里?”
乔佩大惑不解:“谁?”
“少装蒜!不要给我说你现在醒来是巧合!”
“子鸣,我……”乔佩一脸无辜,眼看就要落下泪来。陆子鸣则实在受不了她这慢性子,哼了一声,大步迈出去。
他一跨出院子,倾盆的大雨就轰的一声落下来。这冬雷打了整整一夜,这时终于畅快淋漓的落下雨来。他冒着雨进车库取出自己的车,一路狂飙。从军分区出去的高速路只有一条,他踩足了油门,果然在下一个高架出入口看到一辆熟悉的沃尔沃,车尾上的红灯一闪一闪。
她什么时候又和韩沐辰联系上?
陆子鸣皱紧了眉头,狠狠追上去,那车似乎察觉到他的尾随,也加快了速度,漆黑的天际泛着一丝妖异的紫红,雨夹雪纷纷落落砸在车顶上,他的耳朵里也是轰隆隆一片的杂音。
眼看两车一前一后就要驶上机场高速,开在前面的沃尔沃突然开始减速,最后在靠近收费站的地方缓缓靠边停了下来。
陆子鸣扯开安全带就扑向韩沐辰的车,一拳一拳砸在窗玻璃上。
韩沐辰缓缓摇下车窗,在他身旁的位置,副驾驶座空空如也。韩沐辰打了个呵欠,一脸诧异:“咦,子鸣?你也睡不着深夜出来兜风吗?”
陆子鸣难以置信的望着他,不甘心的又拉开后车门。
韩沐辰蓦的想起什么,要阻止时已经来不及。后排仍然没有人,只有一件被扔在座椅上的睡袍。当然,是雷允晴穿过的那件。
陆子鸣一把拽起那睡袍,像拽起它可恶的主人,呼吸急促,胸膛起伏,却只能瞪着手中的那一团布料。
他像被魇住了一般,意识醒了,身体没醒,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挣扎,实际一丝也动弹不得,连呼吸都逐渐变得吃力。
“她在哪儿?”他红着眼睛问他,这话原是愤怒的质问,到出了口,却变成恳切的哀求,“告诉我她去了哪里?!”
韩沐辰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用一种轻蔑的怜悯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愤怒,变成惊惶,最后定格在绝望的悲伤,看着他攥紧了那睡衣,贴着胸口开始流泪,看着他沿着自己的车门缓缓的滑下去,孩子般蹲坐在潮湿冰冷的公路上。
这个梦他做过很多次。
每一次她都是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面前,然后又巧笑嫣然的转身离去。
在梦里他从来没有抓到过她,醒来时,也没有一次她还在他身旁。
原来这一次,也是一样。
韩沐辰聪明的把他引开了,现在他想再回头追回雷允晴,已经是毫无可能了。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场戏,她演得那么卖力,原来只为逃开他。
此时,雷允晴已经身在江措家中,两个好友感慨的抱在一起,良久,天空泛起苍茫的雾色,天终于亮了,江措拍拍她的肩,慢慢放开她。
“真的决定走了?不跟你妈妈说一声?”
雷允晴苦笑:“跟她说了我就走不了了。”
江措表示体谅的点点头,拉开行李厢,再一次帮她检查,机票,身份证,护照,驾驶证……
雷允晴看着,不由轻笑了声:“你家韩沐辰还真有本事,短短几天时间能帮我都办齐了。”
“护照可是我亲自上你家去拿的,你妈问东问西的盘问了我好久,还以为你要出国。”
雷允晴叹了口气:“我倒是想。”可惜来不及去签证。
江措拍拍她,把行李箱的拉杆递到她手中,轻声道:“走吧。”
“嗯。”雷允晴点点头,跟随江措撑伞站在路边打车。
她手里捏着的是今天飞往上海的早班机,之前她在电话里询问江措什么时候回上海,又提醒她别忘记带证件,其实是暗示江措为自己买好逃跑的机票,并补办好证件。
江措帮她把行李塞进后备箱,又把一叠现金塞到她手中:“你的银行卡到了上海再取吧,身上先带点钱。”
她把那叠纸币握在手中,几乎要哭出来。
出租车的后视镜里,照见出一张苍白无助的脸孔,她从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如此仓惶的离开这个她出生长大的城市。只因为一个她决心忘记的男人。她彻底斩断了后路,就再不允许自己回头。
她从江措给她的那叠现金里抽出一张交给出租车司机,独自搬出行李,拉着箱子走进候机大厅。距离她乘坐的班机起飞还有一个多小时,她先去办理了行李托运,然后在机场咖啡厅里买了份三明治充当早餐,靠着天蓝色的塑料椅子大口大口咬起来。眼泪混进沙拉酱里,漫到口中既然不是酸也不是甜,而是浓浓的苦涩,她用力的咬着,可是越咬哭得越厉害,她几乎可以预料到若干个小时后母亲痛骂着她这个不孝女的表情,她抛弃的究竟是什么啊?是一直纵容疼爱她的父母,是永远陪在她身边的好朋友。
她把一整只三明治都吃完,胃里酸酸胀胀的,像是塞满了石头。广播里终于开始提示安检,她提着行李站到安检门前排队,下意识的转身,往来的人力有哭有笑,有面无表情,可唯独没有一张她认识的脸孔。
人类似乎习惯了在机场回头,就算明知道身后并没有人在看着自己。或许每一个人在离别时,又都在潜意识里期盼着有人能为自己送行。
她甩了甩头,苦笑着回过头去,正要跨过黄线,在机场工作人员的示意下转身接受检查。
检查完毕,工作人员提醒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她就像接收到指令般,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乘坐这个点的早班机的乘客并不多,因此候机室里也是空落落的。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开机,准备给母亲打一个电话。
一开机,手机铃声就突兀的响起来,附加十几条短信,震得她手都快麻了,她扫了一眼,无一例外,都是陆子鸣。
她本来想摁断,望着那如同垂死般不断在她手中呻口吟的手机,她忽然中了邪一样按下了接听键,她把电话放在耳边,里面立刻传来陆子鸣焦躁的声音:“囡囡……囡囡,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她以为他会气急败坏,可事实上他的声音非常轻,像一个方寸大乱的孩子,连说话都语无伦次了。
“囡囡,别玩了好吗?你在哪里,你告诉我,我现在就来接你。”
雷允晴抬起头,望向巨大的玻璃外刚刚放晴的天空,一架架飞机停在空地上,轰鸣着。
她微微笑了笑:“来不及了,陆子鸣。”
“你说什么,什么来不及了?囡囡,你等着我,我这就来了。”他哑着声音,只是绝望的重复着“马上来了”,“这就来了”,她不知他现在在哪,不过无论他在哪里,都来不及了。
她恢复了平静,冷清的告诉他:“房子我会过户给你,离婚证我也已经委托律师去取。到时你可以去律师事务所拿,也可以让人给你寄过去。我们……就到此结束吧。”
“不……”他绝望般嘶吼,“你还欠我一个孩子,你手上还带着我们的结婚戒指,我们还没有结束,你是陆太太,你是我老婆!”
经陆子鸣提醒,她才看到自己一直戴在右手无名指上的钻戒。戒指紧紧的贴着指节,这么多年,已经与她的皮肤连为一体,习惯得她几乎忘了它的存在。它箍了她五年,也是时候该摘下来了。
雷允晴吸了口气,一咬牙,用尽蛮力拔下那枚戒指,指环狠狠擦过她的手指,留下暗红色的血痕和一圈深深的印记。
“陆子鸣,我什么都不欠你了。”
她说完,一扬手,戒指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闪亮的弧线,准确的落入机场的垃圾箱中。她不再留恋,摁断了电话,站起身,将那只手机也一并丢了进去。
她乘坐的飞机像一只咆哮的怪物直冲上灰蒙蒙的天空,她曾无数次这样俯瞰这个城市,可没有一次,这么伤感。
整个飞行时间并不长,她甚至还来不及打盹,就已经到了。落地后,她先去领了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