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真气派!我心里嘀咕了这么一句。
一车人就这么坐着不说话,我也不好意思说话,摸不着他们的套路,怕说错了话给他们留下个坏印象。
车在市区一幢办公楼前停下,大伙都纷纷下了车往楼上走,我也跟着。在二楼的办公室里,我见着了老板,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看着都让人生畏。我的心就那么一沉,感觉自己这回就像是被绑架来的。
“这是李总,这是大勇。”老五把我介绍给老板。
“嗯,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个文化人。”李老板面带微笑地称赞我,也不知是真赞还是假夸,反正我感觉到气氛没那么冷硬了。
“请李总多多关照我。”我强做镇定地向老板小鞠了个躬。这种礼仪都是港匪片看多的结果,我也不知道合不合适,就那么用上了。
“谈不上关照,互相帮助,大伙都互相认识一下,以后就是战友了,哈哈。”老板爽朗地笑了起来。我没想到老板说话的口气这么低调,如果没记错的话,老五可是说过他是个千万资产的主。
一房间人互相介绍了起来,谁叫啥、哪儿的人。我看了看,有七八个人,都很年轻,不超过三十岁(老板估计近四十岁了,脸上横肉太多,看不出真实年龄,只是猜测)。
各自介绍完后,老板说:“兄弟们吃饭去,为大勇接风洗尘。”
很多人看到这里可能要产生疑问了,凭什么人家对我这么客气与隆重啊?我的看法是,当时他们确实是需要我这样一个人:一、有文化,方便办些借贷手续;二、有口才,可以说服借贷者,不让客人生畏,尤其是家庭生活困难,为钱可以不顾一切者;三、在永康没有任何社会背景,犯事后好走人;四、我的外形斯文,需要我这样一个形象窗口;五、归功于老五的强力推荐。
在这里我还想提一下,所谓的“典当行”也就是民间集资放贷,很多浙江人在这方面栽的跟斗很大,比如:1、浙江省温州市所辖的乐清市农妇陈美兰非法集资九千余万元。
2、浙江金华二十九岁的董某以高额回报为诱饵,在短短一年多里疯狂诈骗,涉案金额三亿余元,直接损失四千五百万元。而上当受骗者大多是她身边的亲友,也有个体私营业主、农民、公务员等。
3、浙江丽水司机单旭波非法集资六千二百万元,以月利率千分之八十的高额回报为诱饵,采取个人出具借条、签订借款协议等形式民间集资。
4、美容院女老板杜益敏在丽水非法集资高达七亿元。
5、浙江东阳创造神话的二十六岁女富豪吴英非法集资38亿元!
……
这样的案例举不胜举,民间集资一直在合法与不合法、要不要合法化中争吵不休,社会各界对此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因为,除了上面所写的这些不良的集资外,浙江省各地的民间集资可谓是遍地开花。很多人以此为正当职业,也在正当、健康、良好地运作。从某些方面来说,这也是推动经济建设的一个方面,解决了小企业主短期资金周转难的大问题,尤其是在二〇〇八年的经济危机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存在的就是合理的”,这句话不知是谁说的,说得比较靠谱。良性循环的民间集资我们要正确看待,而对恶性的民间集资就不用我们再议了。
当然,上述的内容对于一九九九年的我来说无疑是天方夜谭,我哪儿能知道这些,我只知道人家李总有钱,有钱就拿出来借给别人,然后收比银行高点儿的利息,就是做生意。充其量就是你借钱不还,我就找人打你,逼你还钱。
我记得那天喝完酒之后又去唱了歌,后来李总还单独又找我谈了一次,无非是谈些工作内容之类。
第二天,我就好奇地问了老五,问他是怎么认识,又是怎么结交上李总这个大老板的。
老五说:“百货商场边上那家五金店知道吧?”
我说:“知道,就是浙江佬开的那家。”
老五说:“那老板就是永康人,他看我为人比较仗义,手脚又灵活,就把我介绍给他表哥了。”
我问:“你说李总是那五金店老板的表哥?”
老五点点头。
我笑了,笑得憨憨的,边笑边说:“老五,你运气真好,碰上这么一个有钱的主儿,以后少不了挣大钱,风风光光回家了。”
老五也笑了:“彼此彼此,都是兄弟,有财一起发,哈哈。”
接下来,我就算是正式上班了。我与老五他们的工作有些不同。他们主要是催还贷,我主要是放贷,工作性质有点儿像银行里的信贷员。我每天就是接待客人,介绍行规与利率,然后把资料给老五他们,让他们去考察借贷方的资质,比如有无实体、有无营生、有无正式工作、借款用途等等,无非是调查客人的偿还能力。不是什么人来都能贷到款的,否则是个人都会来借钱,借了钱之后一走了之,到哪儿找他去?
其实正儿八经做典当这行还是有很大风险的,老板每天都要为客人能否偿还借款、能否按期偿还、客人会不会携款跑路等等问题担心。所以,老板必须养着老五这样的一班子人,除了催还款还得注意大客人的动向,有点儿风吹草动什么的要及时采取措施,拿出有效的处理方案,尽最大努力挽回经济损失。
老五去催还款一般不会带着我,他说这事儿不是我工作的范围,没必要找麻烦。我知道老五是为我好,出门在外,老乡的关系就是值钱,抵得上亲兄弟。
但是有天晚上,刚吃过晚饭,老五说要带人去催笔款子,我一时来了兴致,也要跟着去。老五起初不同意,后来我说想见识见识,长点儿知识,以后对工作也有帮助,老五就同意了。
第17章 给别人活路,说不定就是给自己出路
我们去的是永康一个叫前仓的镇子,离市区不远。临出家门前,我从老五那里简单地了解了一下对方的情况:借款人姓陈,哪里人我不知,在前仓有个五金厂,借款四十八万元,是月息,也就是说三十天的借贷期,借款用途是短期资金周转。
一同去的除了老五还有两个兄弟,加上我就是四个人。车子在前仓一个村口停下来之后,老五摸出手机来拨了个电话。
老五对着手机说:“是陈老板吗……我老板李总想找你聊聊……我们已经在村口了,麻烦你出来一下。”说完老五就挂断了电话。没一会儿的工夫,就见一个中年男人从村子里走了出来,当他走到车旁时,老五打开车门迎了上去。
我也跟着走出了车门,跟在老五后面迎了上去,我奇怪其他两人坐在车子里没有出来。事后我才知道,是我自己不懂规矩,一般那种情况下是不能跟着去的,人多怕吓着客人。我听见老五对那个人说:“陈老板,你好。”
陈老板对着老五说:“你好你好,李总在哪儿?”
老五用手指了指车子说:“在车上等你,请吧,陈老板。”
陈老板一边说“好的”,一边跟着老五上了车。
陈老板一上车就发觉不对,因为他没有看见李总,于是他就警觉地问了一句:“李总没来呀?”
老五说:“李总在家等你,特地让我们来接你的。李总说,今晚一定要请到你,否则就打断我们几个人的腿,请陈老板不要太为难我们小弟兄几个。”说着,老五就把副驾驶座让给了我,他与另外一名兄弟将陈老板“夹”在后排座上。黑色桑塔纳一启动,吱溜一下就窜了出去。
在车上,陈老板摸出香烟来递给我们抽,见老五带头接过了香烟,我们也就都接了。陈老板递完香烟后说:“其实你们李总真不用担心我这笔款子,我的订货合同与出货单都给你们看过了,保证下月初,钱一到账就给你们打过去。”
我不知天高地厚地接了一句:“那我就不明白了,陈老板当初借钱时,为何不借三个月的?”
开车的兄弟朝我嘀咕了一声:“你不要说话。”
陈老板解释说:“我当时也没想到,这货会赶不出来,我以为货期不会紧的,所以才借了一个月。”
老五对陈老板说:“我们来了三次,对吧?”
陈老板说:“是的。”
老五接着说:“来了三次,空手回了三次,对吧?”
陈老板这次没说出声,我想应该是点头或默认了。当时我也没回头,这个细节就不太清楚了。
老五又说:“我们不是慈善机构,是靠这个吃饭的,就像陈老板你做生意一样,我们也是在做生意,你说你老是不还钱,我们就不能把钱借给别人,这样多耽误生意呀。”
陈老板说:“我知道,我知道。”
陈老板说完这句,车内突然沉默下来,没有人再说话。
一车子的人都各怀鬼胎似的想着心事。其实也没多少时间好想,车子很快就驶进了市区,紧接着七拐八拐地拐到了一个仓库门口。我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来这,这地方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办公地。这次我学乖了,没有问,我预感有事要发生,脑袋中尽是港匪片的镜头晃来晃去。我开始有点儿后悔自己跟着来凑这热闹了。我在心里骂自己,你这个傻蛋,有玩不玩,有觉不睡,非得来蹚这浑水,真是白米饭撑饱了。
现在想想,那时放贷的人确实也不容易,你想呀,又没有法律的保护,遇上赖债的或是还不起债的,没有点儿狠的措施来保障也不行。
车门打开后,一个兄弟赶紧跑过去打开了仓库的门。
我下车时看见老五几乎是拽着陈老板走入仓库的。陈老板预感到情形不对了,他慌慌张张地说:“兄弟,各位兄弟,有话好好说,我陈某也是有家产的人,不是老赖,肯定不会不还钱的……容我几天,就几天可以吧。”
老五没理他,其他人当然也不会轻易接话。这里明摆着是老五说了算!进入仓库之后,开灯、拉门一气呵成。
老五这次没有同陈老板再交流,他可能觉得前几次已经交流完了,这次只做不说。老五朝旁边的六子(化名)使了一个眼色,六子就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迅速从暗处抄来了一根铁棍。我想这下坏了,要出事!不行,我得想法阻止,否则我就陷进去了。几个月前的我可能不怕,但几个月后的我早就想明白了坚决不干杀人放火的事。
我凑着老五的耳朵说:“老五,你出来一下,我有急事同你说,这里人多说话不方便。”
老五看了看我,没说话,就拉开门出来了,我也跟着出来了。事后老五说,不是看老乡的面子才出来的,是怕我在里面叽叽歪歪地乱说话,丢他的脸,毕竟我是他介绍来的。
在仓库门口,我问老五:“你们真想弄死他呀?”
老五瞪了我一眼说:“你没毛病吧,弄死他谁来还钱?”
我舒了一口气:“那你们是……”
“只是给他点儿教训而已。”
“怎么教训?”
“当然是按李总的意思办,折一条腿或是一只手,不能见血。”
“不妥吧?”
“有什么妥与不妥的,这事儿你别瞎管,你狗屁都不懂,就一书呆子。”
“老五,你听我说。”我在努力劝着。
“你真啰唆,叫你不要来的吧,来了不是多嘴就是多事,下回千万别跟来了。”老五对我很有意见。
“不是……老五,你想想,我们出来混是为了什么?是钱……挣钱是吧,如果把人弄残了那就得进号子……你想,要是进了号子哪还有钱?”我断断续续边想边说。当时我自己并没理清头绪,我只是潜意识地觉得,这事儿不能干,要是干了我可能就真下水了。如果我没跟来当然就不关我的事,可是我已经很糟糕地跟来了,既然来了就是一伙了,哪儿能脱离干系?用永康话说就是:这事我很拎清,但我还要帮老五搞搞拎清。
“你到底想说什么?”老五对我很不耐烦了。
“这事儿真不能干。”我说。
“不能干?我们干的就是这活,难道李总钱多了白养我们?我们又没长着两只奶子,凭什么养着我们?李总说了,不见陈老板伤就见我们伤,你以为他是说着玩的啊?你先搞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再说吧。”
“我没说不干,我是说如何干。”
“一棍子下去就解决问题了,还如何干?”
“不是这意思。”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假装干。”
“你弱智吧你,当李总是傻子啊,干没干他还不知道?你当他就我们一帮人啊,还有高手平时是不出面的,大事才出面。”
“你看这样行不行?老五,我让陈老板装瘸,掩人耳目一回。”我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招。
“你又傻了不是,当六子他们是瞎的啊。”
“我没傻,等会儿你们都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