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晚上八点,叶漠隐回家了。他打开灯,钟谣正坐在沙发上呆滞得看着没有开的电视机。
“怎么坐在这里?”叶漠隐问。
钟谣缩了缩身子,说:“你书房里的那个瓷瓶倒了……”
“怎么了?”
片刻后,钟谣说:“它是自杀的,我劝过它了。”
叶漠隐失笑:“没关系,碎了就碎了吧。”
“还有你书房的灯也坏了……”钟谣低声说,她正在考虑在叶漠隐回来之前她想好的那些借口中,哪一个更能让人信服。比如,地瓜和莫莫叠着罗汉把灯泡弄坏了,或者自己只是想去给他的灯擦一擦,不小心把灯泡擦下来了,然后又一时没有接住,最后可怜的灯泡落了个粉身碎骨的下场。选了半天,钟谣想,显然,一个也没有。
叶漠隐将西装脱下随手放到沙发上,他还是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上面淡淡的花纹钟谣远远看不清,只觉得跟以前任何一件都一样好看。他走到钟谣身边笑着说:“那我明天找人来修,”随后他坐到大厅的桌子边自语道,“今晚看来书房不能用了。”
“恩……”
钟谣偷眼看了看放在沙发上的购物袋,里面还躺着一件万恶的东西,今晚,看来是个不眠之夜。
第22章 如果的事
吃完晚饭,叶漠隐拿着文件坐在沙发上专心看着,黑色衬衫扭开两颗纽扣,整个人显得慵懒而气质斐然。钟谣蜷着腿坐在他对面,身边那个购物袋就像潘多拉的盒子,让其如坐针毡。
“咳。”钟谣突然起身,一把抓过那个袋子冲上楼。
“怎么了钟谣?”叶漠隐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出声喊住她,而后者却没有理睬,头也不回回房了。
钟谣把袋子狠狠扔在床上,骂道:“没用!”接着气呼呼转过身,正欲走又忽然想到什么,她转过身,那个袋子正静静躺在床单上,洁白的床单上一个黑色的购物袋仿佛笼罩着一团暗紫色烟雾。她回到床边,伸手打开旁边的衣柜,把那个黑色的装着内衣的口袋狠狠扔了进去。
再下楼时叶漠隐还是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只是面前的桌子上多了两个削了皮的苹果。
“给我的吗?”钟谣问。
叶漠隐从文件里抬起头点了点说:“是啊。你挺喜欢吃苹果的吧?”
“恩,挺喜欢的。”得到肯定的回答,叶漠隐笑着从盘里拿出一个递给钟谣,随后又认真看文件。
钟谣接过苹果,这是叶漠隐第二次为她削苹果,心满意足看着那个诱人的果肉,她觉得自己有些飘飘然,也许他对自己真的有好感?
她没有下口,只是拿着苹果看了好一会:“恩?”一个小小的切口引起她的注意,她将苹果反了个身,果真是被切掉了一小块,就跟上次一样。她偷偷看向叶漠隐,发现他表情无异,又不好询问,只好把这个疑惑和着苹果生生咽下去。
书房的灯泡毁于钟谣之手,叶漠隐也如她所愿地被留在了大厅。
用一个并非十分恰当的比喻,钟谣觉得自己像一个猎手,挖下陷阱等待着猎物落网,同时她又不是个精明的猎手,因为当她看到猎物已经被陷阱捆住的时候,手中的猎枪竟如何都无法射击。
叶漠隐根本没有发现钟谣如此纠结的情绪。今天那个人又来了公司,他千躲万躲,那件事还是要来了。他不明白星星那么美,有些人不看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拿着长篇大论,将其说得丑陋无比。
他的目光在文件上游走却始终无法集中精神,直到钟谣出声,她坐在自己对面,两手撑着脸颊,一瞬不瞬地看着桌上的成堆的文件,轻轻说:“哦,好多啊,怪不得你前几天都要忙一晚上,连睡觉都没时间。”
叶漠隐笑笑,轻轻恩了一声。
‘多好的机会啊,可别白白浪费了。’钟谣一愣,耳边竟毫无征兆得响起了袁夜笙的话,如魔咒一般。
“那个,我这几天在斐契工作的不错,那里的人都挺好,环境也好。我还认识了一个好朋友。”钟谣继续说。
叶漠隐笑笑,又轻轻恩了一声。
“……”钟谣叹了口气,起身坐到离开桌子稍远的沙发上,‘也许他对自己根本没有好感……’
她翻开放在茶几上的电脑,然后打开音乐播放器,找了一会,终于找到前几天自己放在文件夹里的班得瑞的童年。
悠扬的音乐缓缓飘出,瞬间充斥了整间冷清的房子。钟谣转过头,心想叶漠隐起码也要抬头看一看她吧,即使是叫她把音乐关掉也好。
她咬了咬下唇,从前的她根本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对自己的忽视而觉得难受。她站在戏外的习惯就像融入血脉一样,她如何也丢不掉忘不了。可现在,她却觉得胸口闷闷的还有一种难以抑制的酸楚。
也许是因为她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期望,期望他的眼中能有她的影子。这种期望久了,便变成一种执着。犹如那种站在戏外的感觉一样,丢不掉,忘不了。
她的执着在不断升温,而那人却依然低着头,没有将目光分给她丝毫。
“哼。”钟谣赌气似地重重把手肘放到桌子上,然后关掉了童年,开始放劲爆的狂想曲。
“我翻开书,突然变立体。飞了进去,穿越过时空满街人群……”
“戴上了耳机,频道的声音,震憾了我,这就是海顿四季交响曲……”她闭上眼睛,仿佛那样吵闹的音乐才能让胸口那异常酸楚的感觉消失。
“海顿的旋律,牛顿的引力。地心的重音,无法去抗拒……”
无法去抗拒,无法去抗拒,钟谣几乎觉得这句话就是在对自己说。如果她可以抗拒,那么她就不会在高三的时候拼死拼活考上了叶漠隐所在的大学;如果她可以抗拒,那么她就不会在接下去的三年里躲在暗处默默注视他;如果她可以抗拒,那么她就不会在他离开之后仍然对他念念不忘;如果她可以抗拒,她就不会任由自己坠入这样的万劫不复之中。
如果她可以抗拒?
但是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这些想法疯了一般在她脑海中飞跃而过,不断闪现。她紧闭着眼睛,轻轻随着音乐摆着头。她并不是一个音乐狂热爱好者,可这一刻,她情愿能堕在音乐之中,至少,这样能让自己更舒服一些。
“迟钝的自己,穿越了古今,我在天上飞……”
最后那一个结束音就像一只手,有力而毫无感情地将她从天上拽了回来,狠狠摔在了地上。的确,现实的重力太沉重了。
她睁开眼睛,看着屏幕上的音乐界面,数据的世界没有任何的情感,让她忘记现实的那首歌就在这样0和1的世界里说停就停下了。而被狠狠摔在地面上的她,只能接受。
她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坐在桌边的人,他一定还是低着头仔细看着文件,对她视若无睹,就像那些很久很久的以前一样。
可她这次却想错了。
叶漠隐正看着她,恍若星辰的双眸将其印在里面,唇角微微勾勒出的笑意,仿佛是那如干涸的蓝色墨迹般的夜幕中,与星辰百般争宠的弯月。
钟谣怎么会没事跑去他的书房,怎么会碰到在墙上的灯泡,聪明如他又怎么可能猜不到。他并不生气,还有些欣喜,可欣喜过后,却满是无措。他不知道自己改如何面对眼前这个少女,这些天他已经差不多明白了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可他还是无所适从,他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或者该如何回报她给予自己的情感。
他真该去向情场浪子唐佐伊请教一下,不过现在,他更愿意做的是看着那个在电脑前面摇头晃脑的钟谣。
钟谣表情滞住了,大块的绯红瞬间爬上她的脸颊。叶漠隐的目光还是那样落在她的脸上,淡淡的笑意就像是午后的阳光,照得她暖洋洋的,可她此时却没有那种因为温暖而舒适的感觉,反而是因为一脸火热而有些头晕目眩。
两个人就这样注视着对方,谁也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谁也没有打破这个尴尬的气氛。
直到叶漠隐的手机响起来,他侧身从桌子那头拿过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才接起:“谢教授?”
“是啊。漠隐啊,好久不见了啊。”
“是啊,很久不见了。”他脸上带着笑意却语气淡漠,钟谣想,难道他有些生气?气这个电话打断了他们的对望?
对方接着说了一长段话,叶漠隐只是不时得恩一声,最后他说了一句:“我知道了,我会去的。”就挂了电话。
“钟谣。”他将手机放回桌上,又看向钟谣,“我记得你说过,你是跟我一个大学的吧?”
“恩,最没有人气的考古系。”钟谣补充道。
叶漠隐笑道:“是我以前的指导员打电话来,说校庆时请我回去做个演讲。你跟我一起去吗?”
那一刻,胸口的酸楚感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狂乱的心跳,它在胸腔中肆意妄为地冲撞,却有一种叫人无法舍弃的感觉,她说:“这算是邀请吗?”
“当然是。”叶漠隐将文件整理好,叠在一起,然后起身坐到钟谣身边说,“这种场合一个人去很无聊的。”
“好吧……”钟谣方才高涨起来的情绪又一次低落下去,一落便落到了谷底,心好像瞬间失重,悬在那里,有一种说不清楚的痛楚。
她已经无法忍受这样一上一下的感觉了,即使她没有先天性疾病,这样的情况再继续下去,简直就要心律不齐了。勇气总是在刺激之下变得异常丰满,她突然开口问:“漠隐,以前在学校你见过我吗?”
“没有。”叶漠隐的表情绝对不是在撒谎,他是真的没有见过她。
“……”谷底竟然是流砂,心落在了谷底还不行,竟然又掉进了流砂里,她挥舞着双手拼命挣扎,换来的只有更快的沦陷。她按照他的要求,用了几天的时间,适应了如何叫他的名字'Zei8。Com电子书下载:。 ',在她看来无比重要的东西,却可能只是他挥手的一弹指。
“以前我见过你。”钟谣低声说。
“是吗?那我们还真有缘。”
“是啊……”
之后钟谣又试探性问了几个问题,叶漠隐全然表示不知。没有营养的话题终于在地瓜和莫莫的打闹声中结束。
这一晚钟谣觉得无与伦比的失落,情绪连续低落了许多天,直到校庆的日子到了。
第二卷:JQing
第23章 校庆
周五的早晨极其安静,耳边一点声响都没有。钟谣翻了个身,竟有一瞬的错觉,这是江南古镇的深亭高院,天阴沉着,竹木搭成的架子静静注视着缓缓流动的清澈河水。青石板路在绵绵雨中,开始变得湿润,泛着经年的色泽。
她睁开眼睛,阳光轻轻落在眼中,没有阴霾的天色,反而是一片万里无云万里天。
“嘎吱。”门被轻推开,地瓜从门缝里悄悄挤了进来在床边来回走动。紧接着是脚步声“哒哒哒。”很轻,却稳健非常,钟谣抬眼,正巧与走到门口的叶漠隐四目相对。
叶漠隐看她正抬着头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你醒了?我还准备来叫你起床。”说着他看了看手表,“今天校庆,时间差不多了。快去梳洗吧。”
“哦哦,好的,我这就去。”钟谣手忙脚乱爬下床,还把地瓜给踩了一脚,以致整个早上地瓜看到她就像看到伏地魔一样四处乱窜。这倒也给两人出门时减了些许麻烦——地瓜带着莫莫躲得远远的。
叶漠隐和钟谣的大学在上海的徐汇区,属于繁荣地段,老远就看到大学生们三三俩俩地走在一起往大门里去。
“在这里停吧。”叶漠隐对司机说。
“好的。”易达将车停在一个不起眼的路口,等两人下车了,才问:“一会要来接吗?”
“要的话我打电话给你。”叶漠隐说。
“好。”
“易叔拜拜!”
“谣谣拜拜!”
叶漠隐失笑,自从钟谣住到自己家之后,易达总是接送他们,两人关系看起来比自己跟钟谣还好,不知为什么竟然有些醋意,并不是说是那种男女之情的醋意,也许这根本就不能称之为醋意,而是生自己的气,他轻叹口气说:“走吧。”
阳光照在他们头顶,也照在无数男男女女的头顶。道路边的梧桐在风中刷刷作响,千万的叶子在阳光下都变成了半透明的。
两人并肩走着,许久,钟谣发现他们已经彻底陷入了红幅招展之中。路边的树干与树干之间挂着一张张火红的横幅,无数面红旗在风中飘扬。整条林荫道上,不时能看见一俩个桌位,几个学生围在一起,有一个人坐在中间,给他们指点校庆大典会场的方向。
钟谣深深吸了口气。好久了,她定居上海,却很少回来这里。路边梧桐还在,树下还是会有很多青春洋溢的学生走过,这里四处都弥漫着熟悉的气味。
她开始怀念过去,想到她第一次来到上海进入大学的时候,学长们热情得为她拿行李;想到她安顿好之后就立马开始搜寻叶漠隐的踪迹;想到她经常被抢走那些能看到叶漠隐的好位置;想到很多她曾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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