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什么也好,我只希望能多一刻跟她站在一起就行……
但她终于用手扶了一下挎包。
我立马惊出一身汗——是的,我留不住她的,她不可能跟我这样呆呆的站下去。
“……我……我只想要一张你的画……你给他们画了漫画肖像,我没有……”
我听到自己这么说。
……我为什么非要纠结在那一张画上呢?她不是说了,不想给我,因为我是胆小鬼啊!
我觉得我已经没有勇气直视她的眼睛她的脸,但我还是看了——她的眼神似乎柔和下来,不再那么咄咄逼人,是因为我的视线开始模糊了吗?
菲菲,方菲菲,我就要你一个态度,伤我就伤的彻底,不要给我留一丝希望!不要同情我,不要因为哪怕那么一丝丝的非爱情因素而同情我,我愿意承受你最决绝最激烈的拒绝!如果你不拒绝,我就再也没法收回我对你的感情,我就再也不能有新的开始!
……我已经想明白了,不摆脱旧生活就无法开始新生活!
于是我开口了,因为我必须开口。
我想我至少要豪放一次,为了表白我最真挚的情感,但是开口的一瞬间我就意识到了,我还是滑翔成了婉约派……
“你可以不答应我……对,我希望你不要答应我,我希望你从此以后都不要再多看我一眼……你如果要来工作室看何林和林宇,我可以在你来的时候离开——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我可以离开……只要你坚决拒绝我就行,让我知道希望只是我想象出来的东西……因为我是胆小鬼,在你眼中是个十足的胆小鬼,根本不值一提,你不会浪费一分一毫的时间在我身上……你还讨厌我什么,我统统可以消失,马上消失……也许我根本就是多虑了,如果你不在乎我,根本就不会多余的讨厌我,哈,我还自以为是了……”
方菲菲没有再让我讲下去,这时她干了一件事,像任何一个冲动、率直、毫不扭捏作态刻意掩饰自己情感的人一样,迅速跑了过来,张开双臂搂住了我的脖子……
我震惊了,我眩晕了,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我就像一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倔强小孩子一般,本来还昂然挺立,打算顽强地直接面对打击,而在下一秒,却收到来自自己最亲爱和最希望取得关怀的人的安抚……我原本紧绷的弦也被面前的她轻轻一捻,瞬间绷断。
我的眼睛开始模糊,喉头发热,心脏狂跳不止。
我把脸扭到一边,一股温热的水流,冲破眼眶的容量,止不住地倾泻而下……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就轻弹一次给你看!
要鄙视要嘲笑就尽管来吧,我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是眼前的这个人!!
我闭着眼睛,贪婪地享受着这极度奢侈的一刻,享受着彼此的靠近,享受着彼此情感的释放,享受着这份原本看起来似乎永远也不可能属于我的幸福……
她俏皮而卷曲的秀发就在我的耳边,白色的衬衫衣袖环过我的脖子,我就这样弓着身子一直站着,一动也不动,生怕姿势有一点点改变就会惊走眼前的一切。
突然,我感到肩膀湿湿的……不对,这感觉应该不是刚刚产生的,只是我刚刚才感觉到而已。然后,顺着肩膀向下,胳膊上,都有一股湿湿的凉意。
这时候趴在我肩头的方菲菲“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撤回搂着我的胳膊,站在我面前,低着头,拿起我的胳膊往脸上和鼻子上一擦,然后又提起我的衣襟,把脸擦了擦,这才抬起头来。
她的眼睛红红的,睫毛上还沾有泪珠,脸蛋红扑扑的,脸上带着做错事的小孩的害羞而调皮的笑意。
我微微低头看了看我的肩膀和衣袖,都湿答答的一片——看来这是她刚刚的杰作啊——衬衫下摆倒没有这么明显。她跟着又是一阵笑,边笑边用手挠着她那一头乌黑的卷发。
我也跟着她笑了,用手擦了擦自己的脸,说:“走,回去……去孔雀湖洗一洗。”
“嗯。”她点了点头。
我拉着她的手,走向孔雀湖,感觉就像在飞一样。
这时候忽然发现,无论用多么夸张多么浪漫的句子来描述爱情都显得不够,无论用多么美丽多么堂皇的词汇来形容身边的这个人都显得苍白。我不知道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开心,无边无际的幸福,心无旁骛的喜悦……我这是否极泰来了么?
难道不需要克制一下吗?我们是不是可以适可而止一点儿?我怕太幸福了会遭嫉妒,我怕老天会突然收回给我的恩赐——我承认,我只是这一瞬间的有神论者。
但是——算了吧!如果开心的时候不能尽情享受开心,那么痛苦的时候就不能尽兴的释放痛苦,那种克制的情感不能跟我身边的这个人匹配,所以,就不要介怀了吧!让那些禁锢的言论统统见鬼去!
我们到公园的湖边洗了脸,坐到了路边的长椅上。
方菲菲打开挎包,从里面拿出一张纸,轻轻递了过来。
我接过来一看,是我的漫画肖像。
我看着她笑,她也看着我笑。
我说:“现在可以给我了么?”
她点点头说:“嗯。”
“胆小鬼也可以么?”我又问。
“嗯。”她点头笑了。
我轻轻拉起她的手说:“你跟我在一起,我就再也不是胆小鬼了。”
她笑了,用指甲在我的手背掐了一下说:“你本来就不是胆小鬼,你只是……是个笨蛋。”
“胆小鬼也好,笨蛋也好,只要跟你在一起,怎么样都无所谓。”
我们一起笑了。
我们靠坐在长椅上,悠悠地吹着风,悠悠地沐浴着阳光,悠悠地笑着,悠悠地甜蜜着。
“哎,等等,那是——”方菲菲的眼睛跟着一个身影看过去,“高悦?”
“哎,好像是的,是高悦。”我也看到了,那人正是高悦。
当我看到跟高悦迎面走来的那个人时,就更加吃惊了——不错,那个人是何林。
我跟方菲菲对视了一眼,方菲菲立刻猫着腰跟了上去。
“哎,你干什么?”我拉了她一把。
她扭头说:“上去看看,不知道高悦找何林干什么,我怕何林会吃亏呀。”
说来也奇怪,我们居然在不了解任何情况的前提下,一致认为是高悦找的何林。
我只好跟在她身后,被迫做一回侦探了。
高悦走到一个花圃旁边停了下来,我们也跟着躲在了旁边的假山后面。
只见她对着何林喊了一声:“何林。”
何林见状走了过来。
“我找你有事儿。”高悦硬梆梆地说。
何林微微一笑。
“我有话对你说。”高悦又强调了一句。
“请讲。”何林倒是言简意赅,一句废话都不讲。
高悦好像一见到何林那种淡定从容的表情和不卑不亢的姿态,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以质问的语气气势汹汹地说:“你跟林宇走这么近是为了什么?是要打击我,还是想从他那里得到些什么?哼,如果是想要打击我,那么我告诉你,不必了,因为你打击不到我;如果你想从他那里得到些什么,那么我也告诉你,不可能!你就不要白费心机了。”
何林显然很失望,眼望天空,摇了摇头,转身就要离开。
“你站住。”高悦喊道。
何林跟没听见似的,迈着自在的步伐,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你给我站住!”高悦的自尊心受损了,何林的表现太出乎她的预料了。
她气急败坏地跑道何林前面拦住了她,瞪大眼睛说:“你给我站住!你知道你这样很不尊重人吗?你有没有一点儿素质?你在别人背后放冷箭不觉得可耻吗?”
何林泰然自若地看着她,脸上带着些许笑意,不过相信高悦也不知道那笑容的含义。
何林淡淡地说:“我没义务照顾脑残人士,你实在憋得慌就去表演撞墙吧。”说罢指了指我们所在的这块假山——假山对着她们的那一面已经磨平了,并且刻了字,跟墙壁也差不多。
如果可以,高悦的眉毛肯定已经竖起来了。她抬头怒视着何林,义愤填膺地说:“你这种行径跟小三有什么区别!有脸做没脸承认吗?我警告你,立刻从林宇的身边消失!就算是我的一个玩具,也轮不到你来抢!简直目中无人!”
何林充分利用了自己的身高优势,拿眼角斜着高悦,一副看都懒的看她的模样:“我不是目中无‘人’,我只是目中无‘你’。你跟林宇什么关系?有什么权利在这里冲我叫嚣?我除了认为你精神不正常,其他根本想不出原因。”
“我是林宇女朋友,正当的女朋友,我当然有权利站在这里说话!”高悦义正词严。
难道她料定了何林对她跟林宇的事情一无所知,准备以自欺的手段来欺人?
何林一笑,不为所动,轻描淡写的说道:“你当然有权利站在这里说话,谁都有权利,清洁工阿姨叔叔都有权利,打扫卫生的时候,累了,站在这里,对着周围的花花草草,对着周围的空气,他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当然也有这权利了。只不过就算是林宇的女朋友也没有资格这样跟我说话,况且你也不是他女朋友。”
“你……我是不是她女朋友这是我的事,不要你来说!”看来高悦准备耍赖。
何林白了她一眼,自语道:“脑子坏掉了。”说完,往旁边一让,避开高悦的阻挡,看样子她已经不想继续这场无谓的对话,再次准备离开了。
“站住!你临阵脱逃,我鄙视你!你趁隙而入,在我和他吵架的时候横插一脚,你真卑鄙!”高悦气坏了,音调高了,音量大了,气都有点儿喘了。
“随你怎么说。”何林真的离开了,看都不看高悦。
—文—高悦不甘心,猛地又冲到何林面前,伸开双手挡在了她的面前。
—人—何林收起笑容,看着高悦,用低缓的声音说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书—高悦仿佛有些吃惊,不过瞬间就恢复过来,她定了定神,说:“我要跟你来一场公平竞争。我赢了,你就自动退出,不要再接近林宇;如果你赢了,我就不再管你们的事。”
—屋—“不感兴趣。”何林说。
“你是不感兴趣还是不敢?”高悦喊道,仿佛认定了声音大就代表更有理,底气就更足。
何林看着高悦,冷笑一声,淡然道:“高悦,看来你完全不了解情况。对我来说,你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没有什么要向你交待的,也不在乎你怎么看我,更没兴趣跟你进行什么脑残的竞争。而且关键是,不论哪方面,做我的对手,你都没这个资格,因为你的层次太低。”
说完冷冷地看着高悦。
这下高悦真的受打击了,她瞪着何林,努力想保持镇定,努力想占据上风,但她的好胜心这次恐怕要受挫了。她明显地喘着粗气,这是极度气愤的标志。
“你……何林,你这个懦夫!你别太狂妄,将来有你哭的时候!”
何林对她根本不屑一顾,轻轻一笑,道:“对,我现在已经想哭了,每当看到严重的脑残我都特想哭。还有,我不是懦夫,你连性别都搞不清楚还好意思跑来挑衅,建议你先去念念书吧。”说完眉梢一挑,又加了一句:“最好测个智商。”
说完双手插在裤兜里,从容不迫地从高悦身前走过,一个眼神都不在她身上浪费。
等何林已经走出一截,高悦才回转身,指着她的背影吼道:“呸,你才是脑残,你才智商有问题!别自以为是了吧!除了你自己,谁把你当人看哪!我呸,装了一副假正经的样子,背地里干着小三的勾当,贱货一个,真不要脸!告诉你,我不是这么好欺负的,你休想捡了现成的便宜……”
何林充耳不闻,根本不为所动,闲庭信步一般走出了孔雀湖公园的大门。
我们对高悦的独角戏没兴趣,何林一走,我们也没勇气再享受她的污言秽语,就悄悄退了回来,从另外一条路走出了孔雀湖。
这次的意外跟踪让我见识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何林。
我本来还担心她承受不了高悦的无理取闹和狂轰滥炸,但是情况完全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她太淡定了,完全不把高悦放在眼里。她让高悦知道了,自己以前不跟她一般见识不是因为怕她,而是因为不屑于。但是如果高悦没有自知之明,硬是要来招惹何林的话,她也绝不是个软柿子,高悦只会自讨没趣。
我对方菲菲说,真看不出来,何林还是深藏不露的人。
方菲菲说何林早就说过,永远不要跟低于自己的人争吵,因为语言不通,浪费时间,浪费精力,那就是浪费生命。
我说这样看来,林宇是捡到宝了。
方菲菲说捡到宝是运气好,识得宝就是眼光好了,林宇是运气跟眼光兼备。
我问回去要不要把这件事儿告诉林宇,方菲菲说我愿意说的话就在私下里告诉他好了,反正何林自己肯定是不会说的。
我就问为什么,方菲菲说这是根据何林的性格判断的,基本上她对何林的判断从来没有出过错。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