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他。
清秋努力将他搀扶起来:“你应该去躺好休息,别坐在这里吹冷风。你看过医生了吗?有没有吃药。”他跟她一样,终究还是小,并不怎么懂得照顾自己。
沈如瑂坐着不动,他的声音缓缓的:“没有事的。我只是伤口有点发炎,体温才会变化。”
于清秋愕然:“你怎么会受伤。伤口在哪里?”
“胳膊上。”
“让我看一看。”
“不给。”
“怎么会受伤的。”
沈如瑂对这个问题三缄其口,始终不作解释。于清秋坚持着要看他胳膊上的伤口。伤口像是被利器割的,不深,但是很长,皮肤已经愈合,不过有些红肿。
“这是怎么回事?”她心里满满的都是担忧。
“不知道。”沈如瑂的脑袋撞上了墙壁,啊了一声。
于清秋连忙伸手给他揉一揉被撞到的地方,细声细气的哄他:“不疼不疼。”
她的安慰,让他莫名的有些难过。
他忍不住,扑进她怀里。顾不得手臂上的伤,沈如瑂伸出手臂,圈住于清秋细瘦的腰,他把脸贴在她肚子上,异常安静的不再说话。
于清秋被沈如瑂的动作吓了一下,他没有在动,她也没有推开他,任他抱着。
沈如瑂呼出的气息炙热,暖呼呼穿过衣服的纤维,熨烫着于清秋的皮肤。她觉得他很像一头温顺的小宠物,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过了一会儿,沈如瑂才慢慢的说:“有两队人在水果市场那边械斗。陈伯刚好下班路过,被一个人砍伤了。我很生气,就找人去把那队人也砍了。”
他说这种事情的时候,波澜不惊,像是习以为常。
于清秋却被震撼到,连忙推一推沈如瑂:“那你还待在家里?快躲起来,小心别人来找你。”
“不会的。允杰的爸爸去把他们摆平了。”
清秋心里戚然。“那里还是要去躺一会儿,你身上好烫。”
“我还在炖汤呢。等会要送去给陈伯喝的。”陈伯在医院里昏迷了几天,他等会还要去看望。
“怪不得我闻到一股怪味呢。”清秋将沈如瑂搀扶起来,他身形比她高许多,自己站了起来。
沈如瑂炖的汤……不好意思说了。
清秋已经系好围裙,沈如瑂靠在旁边的墙壁上,看她往砂锅里倒各种调料。
“如瑂,别靠在墙上。有油渍,衣服脏了不好洗的。”于清秋把他望厨房外推一推,“你先去睡一会儿,我要去买盐。我把汤做好了就去叫你。”
“一起去。”
沈如瑂脚步放得慢,与于清秋一道往小卖部走去。两人靠得近,两只小手偶尔的触碰。她的手微凉,沈如瑂的手炙热。
小卖部的老板是一对恩爱的老夫妻。男的眼睛不好使,女的腿不好使。
于清秋和沈如瑂到达小卖部的时候,两夫妻正在做饭,女的坐在煤炉子前,用筷子夹了一根萝卜丝跟男的尝:“淡不淡。我刚才好像放多了水……”
沈如瑂站在一边,痴痴的看着他们。
两人回到家后,沈如瑂也不去睡觉。他一张脸烧得红彤彤的,浓眉下的两只眼睛炯炯生光。
于清秋在调味,沈如瑂就靠着厨房的门框看着她。
“清秋。”
“恩?”
“你明天还会来给我做饭吗?”
“恩。
“以后,都可以做饭给我吃吗?”
清秋想一想,如果他不嫌晚。她回家去,先给烨然做了晚饭,也是可以过来给他帮忙的。于是,她又恩了一声。
“我是说——”沈如瑂的人生里,第一次体味到羞涩。
“恩?”于清秋久久没听到他说话,忍不住转过头来,深褐色的眼眸水灵而透澈。
“像小卖部的……人,那样,一辈子做饭给我吃。”沈如瑂说完话,张大了眼睛望住于清秋。
刹那间,于清秋的脸上也开始燃烧起来。她匆忙回过头来,不敢与沈如瑂对视。
她像是思考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眼睑下熏得绯红,而后,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嗯!”
。
“机长,港城机场接过来无线电……要求与这位于小姐通话……”
“清秋!——于清秋!”
清秋恍惚听到有人在叫她。声音那么辽广,就好像从鬼门关的迷雾里传过来。
“清秋!回答我!”
这个人的声音,是那么熟悉,曾经一夜一夜的在他耳边低喃她的名字。
她不想听。
“清秋!你知不知道你怀着我们的小孩!你想让小孩没有爸爸吗!”
小孩?
于清秋骤然清醒许多,是的,她昨天还有的,可是——“没有了!孩子没有了!”于清秋的声音沙哑,哭喊着:“都没有了!我们什么都没有了……”
她多想留下这个小孩,哪怕是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可是她完全的处于被动,被怀上了小孩,被失去了小孩……一切的事情都被蒙在鼓里。
无线电的声音嘶啦,像呜咽:“……清秋,是我不好……我马上就去找你。”
“不。”于清秋闭着眼睛,思维却异常的清楚,“我只问你一句话。那年夏天,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将我扔在酒店里?”
☆、于清秋的记忆3
陈伯进医院后,沈如瑂一度低落。于清秋每天去看他。他的话越来越少。
突然有一天,他坐在楼梯上,问:“清秋,如果我走了。你会不会想我。”
于清秋正在摘菜,小小的人坐在一方小凳子上。她惶惶的转过身:“你要回家了吗?”酸涩忽然涌上来,眼眶一阵发热。说不清,道不明。一种叫依偎的东西在幼小的心灵里已经生了根。
看着于清秋瞬间濡湿的眼睛,沈如瑂再说不出话。
他也很惊讶自己的应变能力,只走过去,摸着她的小脑袋,抚慰的说:“跟你开玩笑的啦。我没有家——这里就是我的家。”
可是有一天,沈如瑂忽然不见了。
清秋一个人又去了好几次,他们的大门上都挂着一把锁。
邻居们在茶余饭后就会议论:
“他们又不是本地人,大人没了,小孩子还能去哪里……”
“那小孩长得挺好。该不会是被人卖了吧?”
“那不一定,那小男孩精明着,肯定是回他祖籍地去了。”
暮色沉沉,清秋觉得有些冷,一件一件惊悸的信息撞入她的大脑:如瑂的伯伯……没了?他回祖籍地去了?
可是他还那么小。一个人,要怎么回祖籍地?
如瑂说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那他又回孤儿院去了吗?
若干的疑问困扰着于清秋。没有人解答。
沈如瑂就像蒸发了一样,突然从大家的生活中抽离。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一晃八年过去。
从九岁到十六岁,于清秋一直在等,她一直在等沈如瑂的消息。
她相信他会回来。
年岁渐长,她越加深埋自己的情感。
不能与人说。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偶尔的,清秋还是会绕到如瑂曾经住过的小楼前去,远远的观望。她知道小楼已经换了住户,可是她就是想去看一看。她明知道自己的行动不正常,却抑制不住自己的疯狂,甚至企及能再次看见他的影子。
记忆力太好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午夜梦回,清秋总会梦见那个从楼梯上下来的沈如瑂,他在她背后笑,他让她的心颤抖。
直到高一的那个夏天,有个不认识的女生来教室里找于清秋。
“你是于清秋吗?”
于清秋看着眼前描摹涂唇染黄头发的女生,没有答话。同桌乔乔是了解的。自从季流光到班里来找过于清秋之后,总有这样可怕的女生来找清秋的麻烦。
于是乔乔问黄头发女生:“你找于清秋什么事?”
“沈如瑂让我来找她。”
沈如瑂!
于清秋的心狠狠的一抖,触电般的从座位上站起来:“如瑂在哪里?”
黄头发女生被她的反差惊了一下,哼哼的:“跟我走吧。”
清秋的腿开始颤抖,她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每迈出一步都要花费巨大的力气。
“走快点!”黄头发女生开始在前面不耐烦的催。
清秋点一点头。她已经连话都说不出。可是她不能错过,她一定要去见他,她很想见他一面。
八年没见,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清秋。”季流光正从校门外进来,眼看于清秋被外校一个名声不好的女生吆喝着出校门,“你们这是去哪里?”
黄头发女生很得意的看着清俊的季流光:“哟。鼎鼎大名的季公子啊——人家男人找,你着什么急呀。”
季流光知道清秋的秉性,也听说因为自己的原因,带给清秋许多麻烦。因此,他认定,现在,这个黄头发的女生是在找茬。
“清秋,跟我回教室去。”季流光拿出学长的架势,挡住于清秋的去路。
于清秋心里一直在发慌,憧憧的望着季流光。季流光小声跟她说“回去”,清秋也不后退。
黄头发的女生不耐烦了:“哎,我说于清秋,你到底是走还是不走啊。沈如瑂可没我这么好脾气的……”
一听到沈如瑂的名字,季流光似乎被人从背后捶了一拳,脸色也变了变。他拉住于清秋的胳膊:“清秋,你绝不能去。”
“不。”于清秋发出一个音,她要去见沈如瑂。
季流光发现了于清秋的颤抖,于是将矛头对准了黄头发女生:“请你马上离开我们学校,否则我让校警来驱逐你。”
黄头发的女生被气得不轻,狠狠剜了一眼,忿忿的离开了。
“不!——”于清秋一声拖长的否定,她极力挣脱季流光的手腕。
眼看着黄头发的女生跑开了,她急得想大哭。
不要跑,等等我。我要去见如瑂。我要见到他。
机会错之交臂。她已经等了八年,还可以再等几个八年。
为什么八年里,如瑂一封信都不写。他突然的消失,一句都没留。可是现在,他回来了。她一定要去看一看他。
他们就站在校门口,季流光抓着于清秋的手臂,劝她回教室。于清秋不能把秘密告诉他,只是摇头。她那么着急。
两人揪扯了一会儿,很快就被学生老师注意了。一个老师就过来问怎么了流光这是在做什么。
季流光的脸皮其实很薄,况且全校的人都认识他,黄城也有很人认识他。他一放开手,于清秋就往校门外跑。
校门外,人来人往,哪里还有黄头发女生的人影。不过她记得那个女生离开的方向,就顺着前方搜寻。
如瑂,如瑂。你在哪里?你能不能听见我的心声,请你出来见我。
正午的阳光,那么炽烈,晒得于清秋两颊通红,脖子上都是汗珠。
忽然,脖子后一重。于清秋眼前一黑,然后,不省人事。
。
于清秋被刺穿的疼痛带醒。
赫然睁开眼,她竟然看见了一张出现在梦里千百次的脸!……不,也不确定。
如瑂……长变了很多,他变得更好看了,就像漫画里的人物,两道浓眉,一双灼灼的眼睛,鼻梁高挺,脸上的线条是这样鲜明。
“啊!”
再次贯入的刺痛清醒。
这是……
为什么!
“如瑂……”于清秋至死都不愿意相信……
“清秋……”沈如瑂的声音已经变化,可是他的语调一如既往。
是真的,真的是沈如瑂。
“清秋……不要哭,抱住我。”沈如瑂的呼吸急促,话语中一半哄骗一半命令。
“不……”
于清秋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等来的,是这样一个禽|兽一般的沈如瑂。她不再是心底的那个少年,他变了,他变了……
撕裂般的疼痛中,于清秋的大脑陷入一片空白。
八年的等待,换来了无法磨灭的耻辱。
她宁愿是,生命里不曾预见过这个人。她宁愿是,一开始,就不认识他。
不要,她不要与他有关的回忆。点点滴滴的磨去……
。
太阳那么强烈,照得世界一派耀目的白。
于清秋在一张陌生的大床上醒来,身上盖着被子,被子底下稚嫩的身体,寸缕不着。
清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样的地方。脑袋里一会儿是白幕,一会儿是黑屏。她只有十六岁,清清白白的身体,被人夺去了。
耻辱与绝望像潮水一样汩汩的淹没上来。她想哭,可是哭不出来,她想大声尖叫,可是嗓子里好像被棉花堵住了没有声音。
她就像一个快要从悬崖峭壁上掉下深渊的人,残败身体的被山风吹起,凄凉无助。
突然有人一脚踹开房间的门。
砰的一声巨响,天花板都像是要掉下来。
于清秋茫然的看着冲进房间的妇人们。她们那么狰狞,为首的妇人带着明晃晃的金镯子,歇斯底里的尖叫:“于清秋!你这个小骚-货,居然敢勾-引我儿子!”
金镯子妇人,像是要撕了于清秋,她一把抓起清秋的头发。她就那样把于清秋从床上拖起来,清秋的身体马上暴露在人前。
清秋很害怕,很害怕。那么多的妇人,对她的身体指指点点。她挣扎着去抓被子。
不要这样看着我,不要这样看着我。求求你们……
金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