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团只知道吃,一拱一拱地想要咬一口。
乔安探头看了看:“怎么点?”
“我买了个打火机。”徐嘉洛边说边把灯全放到一只手中,另一只手就要接团团,“我抱,你来写。”
“你先写吧!”乔安一缩,“我先抱着,等会儿就不用麻烦我再接过它了。”
他点点头:“也对。行那我先写……写什么呢……”边说着,徐嘉洛边掏出签字笔来,把灯角可以写字的那部分贴在长廊扶手处,略微一思索,很快动手写了几个字。
乔安正好在他左边,就着幽暗的光芒和他写字比划的顺序,隐约看到了他写的是什么。
不多几个字,让她心头突地一跳。
他很快就写好了,把笔和灯递给她,然后接过团团。乔安学着他刚才的姿势,就着长廊扶手写字,顿了好久却不知道该写什么。最后她还是写了最质朴的那些愿望:
“希望妈妈和哥哥身体健康;希望公司运转良好;希望……” 她转脸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的目光远远停在了湖面。她咬了咬唇,又低头接着写了下去,“希望徐嘉洛……希望一切顺利。”
写完之后她又看了一遍,黑漆漆的其实根本看不清楚什么,只是让她觉得有些堵的难受。
这么多希望,却没有真正属于盛夏的那一个。
“好了。”乔安把笔盖套好递给徐嘉洛,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他说,“怎么放?你会点么?我不会哎,万一点着了放在水里沉下去怎么办?”
徐嘉洛想了想,还是把团团递给了乔安让她抱。
团团大概很抗议这样的一来一去,“汪汪”地叫了几声。
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一只手拎了湖灯,轻快地点燃了最中间的部分。火苗“腾”地一下升了起来,可是很快就又小了,平缓而融融地亮着。乔安朝灯探了探头,直到确认点燃之后,写上的希望不会被看到,才说:“另一个也直接点了吧。”
徐嘉洛把另一盏也点着了。两盏湖灯在他手中扑闪着,莲花花瓣皎洁透明,像是古朴的的玉碗,照的他手指纤长。他手腕上的表盘划出一片阴影,落在他的手臂上,隐没在他卷起的袖口后。
真的是格外清俊的一个人。
乔安不自知地抬头去看他,只见一双眼睛如同点墨般漆黑,两簇光亮仿佛带着灼热在跳跃,清冷中居然有罕见的火热和异常的波折,正细细密密地盯着自己。
这样的气氛,让她觉得有些闷热。许久不曾有过这样尴尬和难以恼怒的状态了,原本应该有的愤怒就像是弹在了一团棉花上,毫无着力点,让她困扰却无从解决。
他只是什么话都不说,就这样盯着她看,像是要看出个什么结果。
却让她无端心慌。
好在装腔作势粉饰太平,乔安是一把手。她很快就调整了状态,重新搂了搂团团,若无其事地盯着湖面说:“徐医生,我们站的这么高要怎么放呢?直接扔行不行?”
他很快接口:“恐怕不成。”
“没关系的,就这么扔下去吧。”她走到另一侧的扶手旁,躲开了他的视线,专注地盯着脚下幽深的水面,“要是不巧翻了,就当是挡灾吧。”
说完,她回头看了他一眼。
徐嘉洛挑了挑眉跟了过来,举起灯来辨认了一番哪盏是自己的,然后把自己那盏举到湖面上方,说:“要是翻了,就当上天不成全。我就不强求了。如果没翻……”他看了乔安一眼,说,“那就希望能达成所愿。”
说完,他把挑着灯的木棍一斜,灯唰地一下掉了下去。
乔安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她明明清楚的看见。他的灯上写着:
希望乔安有勇气再爱一遍。
chapter 9
1
不知道为什么,灯掉下去的瞬间,乔安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提起来了。
“噗通”一声轻响,灯稳稳落在水面,烛花猛烈地跳跃了几下就平稳下来,然后顺着水流逐渐飘远。
徐嘉洛一双眼睛眯了起来,似挑非挑,语气中好像还有些喜悦:“好了。”
说着,他把另一盏灯递给了她,然后伸手接过团团。
乔安这才从怔忪中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为什么要那么提心吊胆?又到底是希望这灯翻了,还是不翻?
她不自然地攥紧了拳头。
接过灯,乔安用和方才徐嘉洛一样的姿势把灯扔进湖中。
又一声轻响之后,乔安的灯也平稳的飘远了。一前一后两盏灯,慢吞吞的晃悠着,前头那盏仿佛还在等后边这盏似的,飘的格外的慢。
“看来接下来的一年会很顺利啊。”乔安用手中的小棍子一下一下打着扶手,“其实蛮好奇徐医生你许了什么愿,不过听说这样的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所以我就不多问了。”
说着,她笑眯眯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徐嘉洛的眼神沉了沉,嘴角却挑起了一丝微微的笑意来——她果然是看见了,不然为什么要这么迫不及待的堵了自己的嘴?
这样也好吧。时机还未到的时候,就这样也好吧。
如果现在说什么,连自己都不敢肯定的事情,又怎么敢让她去肯定。
“好。”他说。
原本紧起来的心蓦然松了口气,她手中的小木棍“噗”地一声掉进了湖中。湖面幽深沉暗,看不清楚溅起来的涟漪波波,也看不清楚水花点点。
远处的湖畔人声鼎沸,湖面上也是烛光盈盈,熙熙攘攘地热闹着;近处的湖面上只有两盏湖灯,一前一后朝前飘着,仿佛相携同行,倒也不觉得孤苦伶仃。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看着属于自己的湖灯一步步走远。
“希望。理想。其实都差不多对吧?都是没法实现的东西。”乔安突然打破了寂静,“徐医生,你有没有过什么理想?那种特别热血特别澎湃的,愿意为了它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哪怕碰到头破血流都不后悔的。”
不等他接口,她又说:“我就没有。”
语气低沉,好像有些惋惜。
他明白她有话想说,或者只是想找一个安静的听众。所以他沉默着,只是用眼光鼓励她继续。
乔安抬头看了他一眼,一双眼睛中波光潋滟,晶亮的如同天上的繁星。可她很快就把目光重新投到了平静无澜的湖面上,说:“可是我见过有人有。那个时候我还年轻,什么都不懂,也不会体谅人,更不会明白有些事转瞬就错失的遗憾。也不明白他这样满腔的激情究竟是从哪里生出来。”
“虽然现在我也不懂……”她自嘲般地咧了咧嘴,“或者是,懂了也不会有那样的勇气放弃唾手可得的所有,只为奔赴一个虚无缥缈的崇高理想。”
“其实还是自私。”乔安回头盯住徐嘉洛,一字一句地说,“我这么自私,就活活把一切都逼到了绝路上,一点儿回转的机会都再没有。”
她的目光沉静,可是在那沉静下却有着异常汹涌的波涛翻滚,像是在绝望之中急需一盏灯塔,替她照亮前方的路。徐嘉洛摸不准她想要听什么样的话,又不忍心直接揭开伤疤,让她直面那些血淋淋的创口,回顾那份再也不能重新来过的旧日时光。
所以他只能朝她投去一个安慰的笑。
大概是正好站在了水的上头,乔安觉得有些冷。她揉了揉肩膀,说的有些慢,有些漫不经心:“小的时候见过很多需要帮助的人,他们中有的困难很急切,有的却需要时间来慢慢解决。从小学到大学里,好像也替山区的小朋友们捐过不少东西,有时候是钱,有时候是旧衣服,有时候是不看的书本。后来也听过许多人说起,哪个哪个大学生毕业不去工作,反而奔了山区去义务支教。”
“我一直觉得,既然是一位大学生,或者是一位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就应该把自己的才华和学识用在更有用的地方——赚更多的钱来帮助那些山区里的孩子们,而不是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去当山区老师。人的力量虽然大,可是和那么多钱比起来,其实还是渺小的很。也许你一个人能够教一个学校,教一辈子也教不了一万人;可是如果你能有十万块钱,你就可以在偏僻的地方盖所学校请一位老师。用经济原则来考虑,这样才是真正的发挥自己又回馈了爱心。”
她抿了抿唇,眼睛很快地眨了几下:“可是我没想到,真的有人愿意做那么得不偿失的事情,好好的工作不要,跑去山里教三十来个孩子。”
乔安仰头看向徐嘉洛,眼眶中已经泛了雾光:“居然有人会那么蠢,会有那么大的勇气,放弃高薪的工作,放弃恋爱中的女朋友,只为奔赴一个看似不切实际却勇往直前的理想。他说那些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泛着光,崇高的让人忍不住心生恨意,却偏偏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讨厌他。”她总结似的说,“非常非常的,讨厌他。”
2
夏日的夜晚也会起风,徐徐的吹在身上,有些莫名的寒意。
一只宽大而温暖的手握紧了她的手腕。
乔安长长地吁了口气,逼回眼中似乎又要泛滥的心酸,转回头去看,正好对上徐嘉洛。他的眼神被掩藏的很深,看不真切是什么样子,可不用看乔安也知道的,那里头有个名词叫做怜悯。
她自嘲地笑了笑,说:“对不起,我又走神了。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说完,她转身朝来时的路走去,试图趁势甩开他的手。
不料又被他一把握了回去。
徐嘉洛从来没有这样霸道的时候。他一直都是谦逊有礼的样子,从打招呼到道别,优雅自然,从不曾这么暴躁无礼。
她蹙了眉,略微歪了歪头去试探地看他:“徐医生?”
他漂亮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狼狈,很快就松开了她的手道歉:“对不起。”
这样的不自然,蓦然让乔安想起初识盛夏那时候,他也会有这样不自然的时候。别扭,又有些孩子气的可爱,明明是在生气可却又因为没有立场,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
可现在的徐嘉洛,到底又是什么样的心态。在一再看破过她卑微的等待之后,他究竟抱着怎么样的心态来握她的手腕。
是要安慰却不懂得如何开口?还是想给怜悯却放不下身段?
气氛好像有些尴尬,他们都不说话。
好在有团团。小家伙在他怀里一拱一拱的换姿势,大概是想睡觉,或者是想吃东西。乔安摸了摸团团的头岔开了话题:“得回去了。”
他重新扶了扶团团,点了点头:“嗯。”
3
那已经是他们分手后半年的事。
盛夏毕业回校办理毕业手续,正好遇上了从图书馆出来的乔安。
其实一出图书馆,乔安就看见了盛夏。他黑了,人也瘦了很多,看起来格外的瘦削,像一根细长细长的竹竿。她忍不住就心里一酸,脑海里盘旋的都是他在贵州山区里,吃不好睡不好的样子。
还是忍不住就红了眼眶。
她低着头抱着书,躲在图书馆前的大柱子后,忍不住就哭了出来。心酸无法抑制,为那些明明还残留着的爱,为那些无可奈何堵着气却分手的事。
可还是鼓不起勇气冲过去问他,还有没有机会重新开始。
她蹲在柱子后等了很久,边哭边抠着书角,仿佛觉得这一次真的是要彻底的离开盛夏了,他们这一辈子就真的这样彻底完了。她再也没有机会遇见他,他也再不会想到她。那些快乐的日子就真的一去不复返了,他们再也不是当年的青涩少年,从此就这样成为陌路人。
也许还在同一个城市中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却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也许连身处同一座城市这样的机会都不再有,只能隔着遥远的天幕看同一轮皎洁的月,撒着漫天融融的光,却照耀四周不同的方向。
那月色再亮,月色再亮,也照不亮她无可替代的忧伤。
她忍的痛苦,又不敢发出声来,只能张大了口直喘气,喘的胸口都剧烈地起伏着,好像随时都有可能闭过气去。她的眼泪止都止不住地直往下掉,好像是把这半年的难过委屈一股脑儿全都给涌了上来,连同一直缺失的勇气猛然间装满了口袋,一次性拿出来彻底倒光了。
直等到哭完了,她才敢出来。
谁知道一抬头就看见了盛夏,就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她。他什么话都不说,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好像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一样。
委屈止都止不住地冒出来,又惹红了眼眶。
乔安低着头抱着书,像是犯了错,连手指都在抖。倒是盛夏,盯了她一阵子开了口:“还好么。”
“还行。”她这么虚伪,在这样的情况下都还想撑住面子,“还不错。你呢?贵州苦不苦?”
他一笑,牙齿倒像是白了很多:“也不错。就是夏天蚊子多。”
他说的那么轻巧,语气轻松跳跃,仿佛就真的是不错。可她其实知道,他是B型血——最招蚊子的血型,只要被蚊子一叮,皮肤上就会肿起硕大的包。以往的夏天乔安都会早早的准备好花露水,带在一个小瓶子里,晚上一起上自习的时候喷的到处都是花露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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