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的反差令我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不得不说,这沈小姐还真是……特别呢。
令我意外的是隔天傍晚,沈沫便为我送来了一碗色味俱佳的牛肉汤来,那肉汤味道极好,甚至比起府中大厨陈阿三的手艺也分毫不差。
她有此手艺实在令我有些惊喜,因而我毫无顾虑便将汤喝尽,却未料这汤中,竟另有花招。
我得知汤中被放了苦情花时,已是第二天清早了。在此之前,我一直对自己前一晚所做之事耿耿于怀,不知我究竟有没有冒犯了她——前一晚的记忆,到我扑向沈沫时就完全模糊,记不起来了。
我并不相信沈沫会做这样的事,毕竟此前我曾听说她同那渔郎阿四情比金坚,对于同我的婚事,她曾以死相抗。这样毁自己清白的事,她定然是做不出的。
因而我得知此事后,立刻便去找她求证了。然她沉默了许久后,非但没有给我一个解释,还狞笑连连,这着实令我颇受打击,有些恼火。
那次我同她说了极重的话,而后搬出清风苑,有一个月没有同她往来。
如今想起此事我依旧存有疑惑,却不再怨怪她了。因为我确信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她都绝不会是存了坏心的。
同她最开心的日子,应当是父亲回来后的那段时间,那时我为了这唯一一次进京的机会,放下面子去找沈沫,请她配合我演一出夫妻和睦的戏。
我再望见她时,她正在荡秋千,那秋千院里本是没有的,想来应是她让人搭的,我当时还是颇有些意外的,没想到这些时日她不曾出门,竟在这院子里过得挺有滋味。
我二人此前有些过节,因而她拒绝配合我并无赖戏弄时,我也并不意外。本已决定放弃这次机会,却未料在午膳时,她却帮了我一回。不知为何,当时的我心中忽而对她生出了一丝愧疚。
那段时间,当是我二人相处时间最长的一个月。
她每日陪我看书、练剑、散步,日子过得倒别有一番淡雅闲情,我也莫名地不再那么抗拒清风苑多一位女主人了。
——若两个人的生活比我之前独身一人时不减逍遥,那我自是乐意接受。
同她在一起,我开始尝试在街上闲散漫步,不再只是为了走路,开始注意街边小摊和天上星辰;开始尝试坐在院中秋千上,一边晃荡,一边看书;也开始尝试到了因为起床晚而被爹训斥时,一边无奈地低头反省,一边暗存侥幸地窃喜的滋味……
有时她总会做出一些令我哭笑不得的事,而我却没有一丝恼意,甚至下一刻,便会被她逗得笑出声来。
唔……这么一想,竟觉得她有些可爱呢。
然我同她却终究没能一直这样地和乐畅然下去。
这变故发生在我爹同意带我进京后的第二天,我对她又有了些许误会。
由于陈阿三向父亲告密说我同沈沫从未圆房,那一日父亲发了很大的火,并收回了之前要带我进京的决定。
这对我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的打击,甚至在前一晚,我已经收拾好了要进京的行李,规划好了进京后要走的路。
小师妹告诉我那陈阿三是沈沫情郎陈阿四的哥哥,因而沈沫同那陈阿三近来常有来往。
我听此消息,竟失了理智,将怒火转向了沈沫。
那一次沈沫没再像之前一样狞笑,直接生气地摔门而出。
我整夜没睡,前半夜是因为生气,后半夜则是因为后悔。
我为沈沫担忧了半个夜晚,天一亮便派人去寻她,怕她会做出什么傻事,却万万没料到最先找到她的,竟是苏姑姑。
听苏姑姑言,她早上进厨房时便看到沈沫靠躺在石桌壁上,流着口水熟睡着。
我拉不下面子去先同她说话,直到她因我们的恶言愤怒离去时,才懊恼方才没有帮她说半句话。
那时她望着我的眼神,很像一只无辜而受伤的猫儿。
她走后我坐在清风苑里的秋千上晃荡了许久,第一次不情愿看书,也不情愿练剑,心情竟是分外的失落。
阿福拿着那本奇怪的书来找我时,我正坐在秋千上,思索着父亲何时会命令我去沈家接回沈沫。
——若按往常而言,等不到父亲命令我是该庆幸的,但那时,我竟莫名地有些失落。我想我一定是中邪了。
我未翻开那本书时,似乎记得沈沫看过,待翻开了那本书时,我着实有些吓到了,准确地说——我不确定那是书。
怎么说呢?那书的纸张偏厚偏滑,书中颜色缤纷艳丽,字符少而奇怪,倒更像一本图画书。然那些图画,我硬着头皮看了许多遍也没研究出画的是什么,似人非人,似物非物,似景非景……
不过如今我总算想明白了,那书并非普通的书,而是一本收妖的神器,我所看见的那些画,皆是被封印在书中的妖怪,因而样貌才会那样奇特。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篇还有一篇,也是江公子的。本打算番外篇最后写,不过到此江公子的感情线还未交代清楚,所以就先写出来了~
然后本来打算两个番外一起更,所以昨天说两更,现在看来……在下忽略了自己的手速,太没有自知之明了QAQ,实在对不住大家,在下以后决不轻易许诺了【捂脸
☆、江公子番外二:她赠我,一枚纸鹤
那书或许是一本天书。
然当时不知那书所藏玄妙的我,仅按捺住心中的猜疑与不解,将书轻轻地合上了。
我掩住嘴角莫名的笑意,一本正经地起身对着阿福道:“这书是沈沫的,我这就去还与她。”
“不用了少爷,我去还就行。”阿福笑得热情而天真。
我转头望了他一眼,略微思索了一瞬,而后对他吩咐道:“书房的宣纸快要完了,你去墨林轩再买一些吧。”
阿福听罢微微一愣,面露疑色,却依旧听话地朝着院外走去,嘴里还嘟囔着:“前天才购的纸,怎么这么快就用完了?”
看着他走出院门,我方舒了一口气。
我将手中那书册再瞧了瞧,顺便正了正发冠,而后便提步,准备去沈府拜访一下了。
——可不是我多想去见沈沫,我只是为了还书罢了。我之前有些亏待于她,因而如今必然需要亲自去还书方能显出诚意来……嗯。
然我这诚意尚未得以表露出来,却又因为自己的私心,变了味道。
我捧着书走出院门时,被不知何时站在门外的父亲拦了下来。
我下意识用衣袖将书遮挡起来,同父亲行了个礼,而后便听见父亲用分外严肃的语气问我道:“子孚,你可还想进京?”
父亲的话忽而有些戳到我的痛处了。我知这次已同京城无缘,本想置气地说“不想”,却未料出口后,前一个字因过于违心而未发出声来。
“想。”我低头道。
父亲沉默着望了我许久,而后轻叹了一声,道:“我江家儿郎,是不该窝在家里。然进京后的路途布满荆棘,并不好走,你怕吗?”
他的声音,竟有几分我未曾听闻过的关怀与柔和。
“不怕!”我抬头望向父亲,坚定地答道。这问题从我立志成为一名将军起,他便反复问了我许多遍,而我每一次给他的回答,也都仅有这一个。
父亲深邃的双眼忽而变得锐利有神,他将我审视了片刻,而后会心一笑,同我道:“既然你这样坚定,那我也不再阻拦了。从此刻起,我便将振兴江家、保家卫国的重担交付与你。”
这一句话我等了八年……不,是十八年,从我出生为江家人起,便开始等待了。
我当下激动地有些说不出话来,只感觉眼睛有些发暖,喉咙有些发涩。
“爹……你可是……认真的?”我望着父亲,满眼希冀。
父亲的眼神变换了温度,他负手而立,瞧了眼被我藏在袖间的仙书,而后蹙眉道:“方才听你说要去沈家?”
唔……我记得我们正在谈论的是进京的事才对。
父亲突然转换的话题,令我有些措手不及,因而我微微思索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点了个头。
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后,父亲方向我解释了话题由京城转到沈府的缘由。
原来,沈沫十分在意的那个小盆,竟是传说中的神物——渔盆。
父亲同我说完渔盆的事,又补充道:“我不是十分确定,但道长告诉我的纹饰同那盆是一样的,而且若那仅是普通的盆,沈沫也不会那样在意吧?”
听他言罢,我略微思索了一瞬,而后心虚地辩解道:“也许……沈沫那么在意那个小盆,真的仅是因为她比较小气呢?”
“……”父亲颇为鄙视地望了我一眼。
我尴尬地笑了声,这借口的确太烂,连我自己都不能信服。
但我已然猜到了父亲的打算,心有不甘。
——不甘心自己迈出的第一步,是借着他人之力。
亦不甘愿明明已同沈沫没了瓜葛,却又要去求她帮忙。
然这一点点的心有不甘,终究未能战胜我当时想要进京,急于证明自己的渴望。
因而两个时辰后,我厚着脸皮,带着仙书,出现在了沈府大门外。
这江南秋日比起京城来,着实没有丝毫的秋意。虽然周围风声萧索,树叶沙沙,我却愣是给热得冒出了汗来。
——当然,那汗水也可能不是被热出的,而是被羞出来的。也可能根本不是热汗,而是冷汗。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我终是顶着满心的羞愧,同沈沫开了难言的口。
然当沈沫终于同意将盆借与我,让我还她自由时,我的心里,竟有种莫名的难受感觉。
我刻意将那矫情的感觉忽略掉,而后同沈沫达成了一箭双雕的双赢约定——她给我渔盆,我给她自由。
其实我心里知道这约定是极其不公平的,因为渔盆是沈沫的,而沈沫的自由,自然也是她自己的。我用她的东西同她交换,实在无赖得很。
然我却不像自己期望的那样有原则、有骨气,因而我虽知道这约定我占了大便宜,却也仅是心存愧疚地默默接受了。
我对沈沫,亏欠太多。而我能为她做的,便是保护她的自由。
她想同那渔郎远走高飞,我心里不大畅快,却也只能尽力去成全她。
然我却万万没想到,献宝的前一晚,沈沫离去的当晚,渔盆竟跟着一起离奇失踪,不翼而飞。
自我从江南出发之时,朝廷中的众位大臣们便都得知了渔盆的消息。江家再次备受关注,甚至有人言……江家就要借着这宝贝的瑞气,东山再起了。
因而在第二日入朝献宝时,我当着众位朝臣的面,演了一出大大的笑话。
皇上为此龙颜大怒,下令全国通缉沈沫。他给沈沫的罪名,是偷盗国宝的重罪,这罪名若是被抓住落实了以后,是要诛九族的。
我知皇上他本就不待见我,出了这件事后我于他便更加碍眼,但我还是硬着头皮,揽下了寻回宝物的差事。
我当时的考量,除了戴罪立功外还有一点——实现我曾经的诺言,还沈沫一个自由。
我想,这一次,我定然要拼尽全力寻到渔盆,然后帮沈沫洗脱冤屈的。算是报答她当日给我浴盆时,让我占的那个大大的便宜吧。
我承认那一晚,我发现渔盆丢失后,是怀疑过沈沫的。然我将那红色纸鹤握在指尖来回婆娑,心火竟也渐渐平息。我望着那纸鹤,忽而想起了那夜灯火摇曳的长街上,她爽朗而豪迈的笑颜。
“我听说女孩子送礼物一般都送荷包的,可我实在手不巧,只能送你这个了,毕竟有缘相识一场,你不嫌弃的话就把这个留作纪念吧。”
我接过那纸鹤放在指尖,触过她温热的纤指,夜幕银火,历历在目。
那一瞬间,我的思绪忽而就变得清明了。
——她从不曾存有坏心,我不该怀疑她的。
我拜托江湖上的各位友人帮忙打听,多次奔波查询,终于找到了渔盆的确切位置。
那时,距渔盆丢失已经过了好些时日了。
我听闻那渔盆在昌国出现,当天便带着吟姿赶去了昌国万昌城。
——朝廷的悬赏令随处可见,想要抓沈沫寻渔盆的人不在少数,因而我必须赶在所有人之前找到渔盆,方有希望为沈沫平反。
而我也有幸,在万昌城宝器阁的拍卖会上,遇见了夏姑娘。
当时我听闻,她是那被拍卖宝物渔盆的主人,是凌承安的远房表妹。
这身份本无可置疑,因而即使同她对视时有过似曾相识之感,即使她说话的语调同沈沫并无半点差别,我也没有怀疑过,这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是因为我曾认识她。
我同她结伴而行,在路上遇见了沈沫,和那个渔郎。
想来那时她已露出了太多破绽,然而我却并未在意——我的全部注意力,竟都在沈沫和那渔郎身上。
带沈沫从饶金花手下逃了出去,我们终于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