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六师父一同连夜赶路,生怕遇到什么意外耽误了时辰,那九王爷说的是在九月二十日那一天将盆交予凌承安,若是错过了那日子,我这颗宝石怕是永远也亮不起来了呢,而我成仙的愿望则更加无法实现了——除非我能让时光倒流。
从荆遇到万昌城的一路上,沈沫的名字和渔盆二字竟然是我听闻最多的字眼,我心中颇为疑惑,经过一番打听才得知原来有人曾在昌国见到过沈沫和阿四,而沈沫偷走渔盆的通告早已天下皆知。各国皇室或民间组织都有派人潜入昌国,意图寻找到渔盆下落,因而我猜想昌国海关最近一定十分忙碌。
我看过那通缉令后心内甚是愤怒,那渔盆本就是我的,何来“偷”这么一说?就算我曾答应过江公子让他将渔盆送给皇帝,可在送之前,那渔盆还是我的呀!
我当时心中对江公子还是有几分怨念的,若因此连累了沈沫成为天下人的靶子,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因而我决定要帮沈沫一把。
如今大家寻找沈沫的目的多半都是为了渔盆而非赏金,因而我若将渔盆去处随意暴露一下,那么大家的焦点便会从沈沫的身上转移开了。
思及此我不禁暗叹自己的机智,而后借了一面锣鼓,和六师父站在闹市中央,我“当当当”敲着锣鼓高声喊道:“来瞧瞧来看看啦,无价至宝渔盆如今就在我师父手中,大家快来看一看啦!”
我曾听闻这个村子里大多是外来客,他们为了找渔盆真的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被假渔盆骗过的次数最少也有六次了。
我感叹他们对我爱意深沉,因而才选择在这里暴露身份。
然我敲锣打鼓喊得嗓子都快冒烟了,却丝毫无人理会我,大家从我身旁走过时,都是烦躁地捂着耳朵。
意识到自己此举有些扰民,我也终于泄下气来。六师父看我失落的样子心有不忍,于是随便拦下一位大妈便问道:“这位婶婶,你能告诉我为何大家看到渔盆却丝毫没有反应吗?”
那大妈娇媚地白了六师父一眼,继而不满道:“哟!小哥长得挺俊俏,怎么不会说话呢?你看我像是婶婶的样子吗?叫姐姐~”
她的尾音拖得极其妖娆,六师父干笑两声后勉强道:“姐姐……你能告诉我了么?”
那大妈这才满意地捋了捋头发,继而细声道:“这里的哪个人没有为那渔盆付出过代价的?有的人差点为了渔盆丢了性命,有的人则为了渔盆倾家荡产。你说这是为什么?”
六师父想了想,正欲回答,没等他开口,那大妈却先回答了:“还不是因为那渔盆是宝贝?要是得到了,可就是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呀,简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听她此言我心内窃喜,大姐过奖、过奖啦……
然她下一句便道:“所以你们两个这穷酸相,能有真的渔盆才有鬼了,若那渔盆是真的,你们早就不是如今这模样了,说不定那凌家也不是天下首富了,你说你们做戏不做全套,连要饭的和耍杂技的都不带你们这么玩的呢。”
她说罢给六师父抛了个媚眼儿,小声道:“奴家住在城东,家中仅我一人,小哥你缺钱的时候可以来找我要呢。”
六师父急忙挥手,在那大妈快要将嘴凑到六师父脸颊时,我及时在周围人鄙夷的目光中挡在了二人中间,亲昵地挽着六师父的胳膊,娇笑道:“相公,这位婶婶在同你说什么呢?”
那大妈听罢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继而骂了两句当地话就愤愤离去了。
而我想了想她方才的话,也觉得不无道理呢,看来也只有等那凌公子拿到了渔盆后我才能帮沈沫跳出火坑了。
我与六师父继续向万昌城进发,约莫傍晚的时候我们停在了路旁小村落中的客栈休息了一晚,这小村落看着很是贫瘠,百姓们各个骨瘦如柴,村内街道上除了偶尔卷着黄沙的风以外便再无行人,只是一片寂静。
我多希望此刻有人来许愿赐予这村子富贵安康呀,然六师父拿着渔盆去送给街上一位路人时,那路人却一脸迷茫地望着他:“洗脚盆我有了……谢谢公子好意……”
洗脚盆……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这样认为……
我凌乱在漫天黄沙的大风中,而后抹了把脸上尘土,无奈地对六师父道:“收起来吧……你说才隔了半天的路程,这两座村子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我举目四望,这小村落说是朴素,也有些勉强。
虽是秋日硕果累累生机最旺的时期,这里却一片死寂,道路上行人不多,却个个犹如病态一般,给人死气沉沉的感觉。
而我们此次歇脚所住的简陋的小客栈,怕是这里最好的建筑了。
我轻叹了口气,跟在六师父身后朝客栈走去,然而转身之际,却看到远处一抹红色袭来,待那抹红近了一些,我才看清原来是一顶大红色的花轿,花轿前后各有八人两两合力抬着四个大箱子,在他们之后,竟还有六个马车,载着装载满满的红漆木箱缓缓驶来,我猜想应当是送嫁远方的送亲队吧,不过这架势就是我当年嫁去江府时也丝毫比不上呢,他们华丽的风格与这小村子十分不搭。
待那些人停在我所住的客栈外后,我便满心期待,仰着脖子望向那花轿,等待稍后可以一睹新娘子的芳容。
这客栈面积很小,他们此行带的东西却很多,这小小客栈根本放不下,因而花轿停下后,耽误了好些时间来安顿那些个箱子和行礼。待一切都安排好后,我那欣喜的心情已经被削减了一半了。
领头的汉子打理好一切后便让随行丫鬟通报了轿中新娘,继而我望到那花轿帘子轻轻被人掀开,而后一双穿着红色绣花鞋的脚探出花轿落在地面上,一个曼妙的人儿从轿中走了出来,她轻纱遮面满头珠翠,步履轻盈地走下花轿,似乎察觉到了周围的环境不对,她停下脚来侧头打量了一下,三秒后才微微颔首,不再驻足,只淡淡道:“留下一箱黄金、一箱珠翠、一箱绫罗,分给这里的百姓们吧。”
她走进客栈后身旁的随从们都惊呆了,我也万分惊讶,有钱人果然任性,这个妹子我喜欢!
☆、红尘往事,寻觅三世
由于我们所住的客栈比较小,因而那群人住进去后,客栈门外也便挂上了“暂不接客”的牌子。
我同六师父回房后便一起钻进了渔盆中去,今日素英恰好也在。
自从七位师父搬来后,素英来访的次数也变多了,每隔几日他便会过来打发打发时间,因而我对神仙这份职业变得更加向往,只盼早日成仙,而后像他一般逍遥自在去。
我们回到盆中时,素英正在教六位师父玩三国杀,他一副奸臣嘴脸,狡猾地望着眉头紧锁的几位师父,我悄悄走到他身后瞅了一眼他的身份牌,原来是主公,能把主公当得跟反贼似的,也是一种本事呢。
“事情进展如何?”素英头也不抬地问我道,继而一挥手,乐呵呵地喊:“杀!”
“估计明天就可以到京城了。”我答道,而后跑去书房翻了一通,总算给我找着了百窥镜的“使用手册”。
我照着书中形容对着镜子使用法术,而后镜中果真神奇地呈现出了我想要知道的画面,原来这种高级法术我也可以学会的嘛。
镜中显示的,是今日我们遇见的那位新娘子在一日之内发生的事情,我本是想知道她是从何而来嫁去何方,却意外看到了另一段戏剧化的场面。
那是一条宽广无人的大道,道上是一层层的黄土,道旁成片成片的野花绽开着花瓣儿,娇嫩却不张狂。
东边,浩浩荡荡行走着一群人马,为首的是两名精壮男子,他们面色严肃,身着暗黑色便行服,驭马缓行。
再往后,是整齐排着两列的同样装束的八名男子,他们两两搭伙,抬着四个朱红漆的木头箱子,晃晃悠悠行走着,显然箱子里的东西是有一定分量的。
在八名男子身后隔了一顶大红色的花轿,就又是同样阵列整齐而行的八名男子,连着队伍最末尾的一辆装着满当货物的马车,这一行队伍在日头高悬却不无冷清、漾着黄沙的官道上行走着,那便是我今日见到的送亲队伍了。
“你见过她了?”不知何时,素英已经结束了一把牌局,坐在我身后幽幽地问道。
我点头,“她和我住一个客栈,你认识她?”
“哦。”素英若有所思,而后缓缓道:“她是昌国无双公主燕灵夏,我同她算是认识吧。”
哦,原来是公主呀,怪不得送亲队伍如此浩荡呢。
“这里应该是京城外的官道吧。以公主送嫁的标准规模来看,这些阵势并不算大,然燕灵夏的公主名头却是虚的,因此在旁人眼里,如此阵势,已经是皇恩浩荡了。”素英补充介绍道,我心内八卦之火顿时燃起,想问他些什么,却又不愿错过镜中画面,只得先咽下嘴边的疑问,仔细端详镜中画面。
镜中一行人自东往西走着,速度缓慢,而自此往西一百米,在官道的拦腰处,也守着一批人马。
六十三个红漆大箱子被放置于道路中央,在一侧的空地上,候着十个穿着整齐、排列有序的男子和几辆马车,另一侧的空地上,站着两个男人和两匹马。
偏左的那个男人右手握着马缰绳,左手紧握一柄十分美观的短匕首,他一袭素白衣衫,仅在袖口和领口处绣着银色纹饰,如墨的长发束冠,仅留一半披散在肩上,微风轻扬,几根发丝和着野花的清香和道上的黄沙,在空气中轻轻摆动,变换着弧度,看着甚是养眼。他英俊的脸上神色复杂,一双乌黑的眸子认真地望着前方,望向官道的东面。
在他右侧的那个男人,穿着墨青色的外袍,随他目光远望,却是一脸严肃。
渐渐地,远方那一抹红色越来越近,白衣男子松开马缰,双手握着匕首向前行了两步。
待两队人马于官道中央相逢的时候,白衣男子走到官道中央,站在那六十三个红漆箱子之前,青衣男子紧随其后,高声对着面前那群警惕的黑衣汉子道:“几位兄弟先请停下,我家公子有厚礼相送。”
坐于轿中的燕灵夏蓦然睁大了双眼,当是认出了声音的主人吧。
看至此我不禁仰头对素英感叹道:“这百窥镜还真够智能的,镜头剪辑的不错,近景中景远景和特写应用的恰到好处呢,要是有心里独白就更好了。”
素英听罢不屑地白了我一眼,道:“镜子成像只是根据施法者的心情来的,你想看特写还是远景,它便会自动为你调节。我们仙家这样的宝器多了去了,一点儿也不新奇好吗?”
“哦……”我偷偷朝他吐吐舌头,而后继续观看镜中画面。
送亲队伍的负责人正是在队伍正前方驭马而行的孟庭,孟庭单手一抬,示意队伍停下,接着他坐于马上,微低眼神望向挡在前方不足一米处的两个男人,在此之际,他已观察好了附近局势。
“你家公子是谁?”孟庭警惕问道。
“在下凌承安。”白衫男子拱手淡淡回道。
坐于轿中紧攥着衣袖的燕灵夏听到那句话,忽而面色一僵,柳眉微蹙。
孟庭应当是知道凌承安的,因而听他报了身份后便客气起来,纵身跃下马,环臂礼貌道:“原来是凌家二公子,方才在下失敬了。”
凌承安嘴角带着惯有的礼貌而又疏离的微笑,并未废话,直接道:“今日是九月十九日,公主嫁给旌遇九王爷是在二十天后,因此我特地在此处等候,为公主送上贺礼聊表心意。这里共有二十一箱黄金,二十一箱珠翠,二十一箱绫罗,以及三颗上等夜明珠,作为我凌家赠与公主的陪嫁之物,望到了旌遇,公主不会失了面子。”
孟庭右侧的黑衣壮士看到如此架势,也急忙跃下了马,草草向凌承安行礼打过招呼,笑道:“无双公主到了旌遇便是我旌遇华贵无比的王妃,公子请放心。”
看他此举,应当是旌遇派来迎亲的使者吧。等等……荆遇?那九王爷的封地荆遇?那么王妃……不会是九王爷的王妃吧?
闻他言我甚是惊讶,却听一旁的素英欣赏赞叹道:“果然是凌承安,知道送嫁装来示威,不过也只有着天下首富才能做到千金一掷来保护朋友周全吧。”
他的话我并不是很懂,那镜中凌承安微微一笑,却不再说什么,目光直直越过两匹马中间的空当,望向那顶花轿上挂着的朱红色布帘。
他神色复杂,驻留许久,不曾有让开之意。就在孟庭打算尴尬着提醒凌承安队伍还要赶路的时候,花轿中的人玉面红衣,倾身探出头来,接着跃下轿子,直直穿过两方立定的队列,穿过马匹中间,走到凌承安面前。
燕灵夏红纱遮面,发髻精巧而华贵,秀气的脸庞经过刻意装饰而愈发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