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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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舟-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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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一个怪物的生死乐悲又有谁会去管呢?
  
  裴少卿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有这么一个人,就这样一转身,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无人记挂。
  
  “裴大夫,请把你那些没用的同情心全收起来了。”在收拾器具的裴少卿听到身后正在穿衣服的唐门弟子冷哼了一句,本来高傲的裴大夫这么一听也不高兴了,恶狠狠地刮了唐二一个眼刀,冷声说道,“你只是裴某的一个病人,可我每年却还要赶回万花谷替你施针,还要被你冷嘲热讽,简直是上辈子欠你的。”
  “呵,好心人裴大夫,唐某在此只能祝你能早日抱得美人归。”唐二假意地朝裴少卿拱了拱手。
  “不过你又不是真欠唐嫣如一条命,又何必如此?”裴少卿拿起块干净的白布擦了擦手,“十年还不够还么?”
  “……这事我自有打算。”正在系扣子的唐二,手猛地一僵,随后才开始缓缓继续,不过整个手颤抖地厉害,似乎连扣结都快被扯下来。
  “哼,打算?那你带在身边的那只老虎又是为了什么?”裴少卿转过身来,看着唐二那副鬼样子,不由得冷哼了一声,“不过凭你大概早就知道了,我也就不在这里搬弄是非了。”
  “不过,无情啊。凡事都有寰转的余地,束手束脚倒也不像你的作风。我不知道你当初对唐嫣如是什么感觉,但这么多年该报的该还的都够了,况且……”裴少卿走出了房间,带上了门,但唐二还能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回转,“当年的事你本就是个受害者,又何苦如此对自己?他也不想看着你如此。”
  “好好想想罢!”
  唐二垂了垂眼,不知过了多久,才揉了揉眉间,长叹了一声。
  那可是他的光啊……如何说断……便断。
  
  
  唐二找到库伊扎的时候,他正一个人站在生死树下,抬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皎洁的月色映着他白色的衣服,透出一层层淡淡的光晕,唐二忽然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快步走过去,一勾手把他拉进了怀里。
  “你做什么?”库伊扎被唐二吓了一跳,转过头狠狠瞪了那人一眼,却看那人无赖地笑了笑,又凑过来亲了亲自己脸,低声说道,“想你了。”
  “你不是和那位裴大夫在一起卿卿我我么?怎么还想得到我?”库伊扎一挑眉,抬手一个肘击就打在了唐二胸口,唐二猝不及防地被他推了个踉跄,手却还环着。
  唐二笑了笑,宠溺地刮了刮库伊扎的鼻子,把他继续塞进怀里,凑到他耳边说:“吃醋了?”库伊扎只是又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耳后被唐二吹得有些发红。
  害羞了。真可爱。
  不过……
  唐二有些无奈地敛了敛眼,带着库伊扎坐到了生死树下,背靠着树干,把他环在了怀里。唐二在库伊扎的颈窝里蹭了蹭,他觉得他真的有些迷恋这种把库伊扎抱在怀里的感觉,很温暖,不想放手。
  但是有些事该来的总会来的。
  “你听了多少?”唐二的脸还埋在库伊扎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似是挺不清晰,但库伊扎却觉得听得很清楚,如针刺耳。
  “……从你进门开始。”库伊扎忽然觉得万花的夜格外的冷,不由得又往唐二的怀里缩了缩,但握着他的手却不自主地轻颤了下,声音却似乎和平时无二,低沉好听,“你早知道我的目的为什么不戳穿我。”
  库伊扎根本不用去问唐二为什么知道他在,就像他为什么不会被裴少卿那可笑的理由欺骗一般。
  大家不过都只是太聪明了罢了。
  “……如果你不准备走,我也不准备说。”库伊扎被唐二搂得发疼,那人似是要把自己揉进骨血里一般用力,声音却太平静,似是毫无波澜,“你的目的根本不是杀我,要杀我的人不会在我身边埋伏那么长时间。”
  “你是为了那个东西。”
  库伊扎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修长的手指死死地抓着唐二的手,直至指关发白,他只觉得他活了二十年从未如今日一般张惶无措,惴惴不安。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被弄丢,然后再也找不回来了。
  “……小猫儿,愿不愿意听个故事?”唐二把下巴搁在了库伊扎的肩上,反手握住了库伊扎颤抖的双手,轻轻地捏了捏。唐二见库伊扎并未回话,却也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从前在唐家堡有一对由庶女生的双胞胎,却破例被接回了内堡。因为兄长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年仅六岁在制毒与机关之上的造诣已经几乎超过了所有唐家堡的前辈。唐家堡内部如获至宝般地争先要将他接回去,但是他却立下了个条件,要弟弟与他享受同等的待遇,但不知道是否因为上天是公平的,他弟弟却是个痴儿。
  唐门内部几经协商最后还是同意了那兄长的提议将二人一起带回内堡学习。只是当哥哥已经在研究自己的机关兽的时候,弟弟却还连千机匣都用不顺。
  唐门内部一直默认为这对兄弟只有哥哥一人,而弟弟只是个连初级弟子都不算的吃白饭的人,而唐门最不屑的便是养白食之人,却碍于与哥哥的协议而迫不得已。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弟弟都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可以有可无的人,虽然他哥哥很爱他,却实在太忙,几乎碰不到面;而他却闲得连随便找个人说句话都会被大骂没出息。
  没有人愿意与他说话,没有人愿意搭理他,没有人愿意教导他,甚至没有人关心他的生死,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小姑娘。
  那是个跟他同病相怜的姑娘,同样不受人待见的两人如找到了伴一般,每日同进同出,共同习武读书,日子过得倒也潇洒惬意。
  那是弟弟头一次觉得自己活着真好。
  直到有一天,姑娘在他门口被其他唐门弟子欺负了。那日正是他哥哥回来见他的时候,却因为某些事而耽搁了。学艺不精的弟弟冲上去与那些唐门弟子理论,却同样被胖揍了一顿。
  那天姑娘的眼神他这辈子都不会忘,那天他握紧了手中的千机匣,默默地走进了自己小院,再也没有出来。
  他从来没有那么渴望过自己能有一身极好的本领去保护好姑娘
  往后弟弟除了偶尔出来买些食材之外,几乎是闭门不出,而哥哥也许久未踏足小院。唐门的一些弟子只当是弟弟过于蠢笨,连哥哥都看不下去才不再回家,反是见他也总免不了一顿冷嘲热讽。可弟弟却真如痴儿一般全然不顾,只是受着,却也从不反驳。
  弟弟一个人窝在屋里一呆便是三年,而他哥哥却也三年未再进过家门,当他踏出家门的那一天,却看到全堡张灯结彩。那个姑娘要定亲了,而新郎正是自己。
  弟弟从未觉得那般开心过,却在定亲礼前几日在家见到了一身狼狈的哥哥,哥哥塞给他一样东西后便仓皇地走了,连着他一起消失的是一个至今都被寻找着的秘密。
  弟弟带起了唐门的面具,遮住了左脸。虽然他不知道哥哥带走的是什么,又为何优秀如他的人会一夜之间被整个唐家堡追杀,他只知道有些事他是必须帮哥哥做的。
  他与哥哥本便是长得一模一样,除了哥哥左眼下有一颗小痣以外,整个唐家堡也无法分别他与他哥哥。
  因为他的身手实在是太好了,直至惊动了上层,布下天罗地网,才把他抓住,直至面具从他脸上掀下的那一刻,都没有人敢相信他便是那个蠢笨的弟弟。
  那日他凭一手出神入化的化血镖,搅得整个唐家堡天翻地覆,而那一日亦是他订婚的一日。
  弟弟那些日子在唐家堡的地牢中究竟是如何度过的,他已记不清了,只知道最后所有的刑具再往他身上招呼的时候,已经感受不到一点疼痛。
  直至某一日牢门打开,姑娘走进来立在他面前,像是疯了一般地恨着他,恨他夺取了她接近哥哥的机会,她不断地质问他哥哥的位置,甚至强迫给他喂下了一种半成品的毒。
  弟弟从未觉得原来还有一种痛比肉体上的疼痛还要锥心刺骨。
  到那时弟弟才敢相信姑娘像是入魔一般喜欢着哥哥,靠近自己不过是为了靠近哥哥。或许在她的眼里他连个代替品都不是,只是个垃圾,一无是处的垃圾,仅是有着一副与哥哥同般好皮囊的垃圾。
  他还记得那日姑娘被人欺负时看着他的眼神——厌恶与愤恨。
  那日本是哥哥要回来的日子。
  但弟弟却无法恨她,她是当初的他唯一能够信仰的光,是在最寒冷的时候给过他温暖的人。
  弟弟从来都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人,因为这是大人们唯一教过他的东西。
  
  后来弟弟还是从唐家堡的地牢中逃走了,没人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亦没人知道逃去了哪里。
  其实弟弟并不是真的痴儿,只是这世上唐家堡不出世的天才,一个便足矣。
  
  那个哥哥叫唐无亦,而弟弟叫唐无情,而那一年他们都不过十二岁。
  
  “当日唐无亦留给唐无情的只是一颗药罢了。”唐二握着库伊扎的手,放到嘴边吻了吻他已经绷得发白的指关节,低沉的声音如最温柔的耳语,“……并不世传的可以找到唐无亦的‘引路烟’。”
  世传唐无情身上有一颗赤红色的丸子,捏碎了会化成一缕引路的青烟,是唐无亦留给他弟弟寻他的唯一方式。
  一切不过都是无稽之谈,自那日一别,唐无情便再没见过唐无亦。
  
  “……小猫儿。”唐二转过将整张脸都埋在兜帽里的库伊扎,摘下脸上的面具,有些无奈得笑了笑,“如果你任务是靠近唐无情并想办法拿到他身上的‘引路烟’的话。”
  “很抱歉,我真的没有那个东西。我已经整整十年没见过兄长了。”唐二小心地想摘下库伊扎的兜帽,谁知却被他抬手阻止了。唐二的手无声地颤了下,最后还是收回去搂住了他的腰,垂了垂眼,继续道:“况且,如果我真的有,我也不会把他交给你,即便我死。”
  唐二有着双极漂亮的桃花眼,只是此时眼中映着与其格格不入的坚毅与决断
  “……我可以把我的命给你,但却绝不能因为我的原因让兄长涉险。”
  
  唐二想凑过去如往常一般亲昵地蹭蹭库伊扎的唇,却被他一偏头躲开了,唐二僵在了那里,心中一片苦涩。
  他不知道库伊扎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呆在自己身边的,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知道这个结果的,他霸占了他,最后却又残忍地告诉他这个任务根本没有结果。
  他付出了那么多,高傲如他强忍着一个男人对他为所欲为,他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可最终却一无所获。
  唐二似是要用尽全力般地抱紧怀中的人,那人没有拒绝,亦没有如往日般迎合,只是低着头,默不作声。
  那一瞬,他觉得他以后再也看不到那张笑得有些孩子气的脸了,即便是十年前被他当做救赎的唐嫣如一脸厌恶地骂他只是个一无是处的垃圾的时候都没有如此刻般……锥心刺骨,痛彻心扉。
  他骗了他,他又何尝不是骗了他?他明知他的目的,还因为一己之私强留他在身边,若不是某日晚上他恰巧看到了明教急招他回去的密令,他是否便自私地一辈子都不愿戳破?不论他的心中是否对自己恨之入骨,他都想把他留下,即便用尽千方百计。
  唐二看着怀里冷淡地恍如路人般的库伊扎,只觉地眼中一片干涩,却哭不出来。
  事已至此,亦不过只是对他自私的报应罢了。
  ——你肯为我吃一次醋,即便只是表面上为了骗我,我也觉得心满意足。
  
  “小猫儿,明天你可以提着我的头回明教复命,不过……”唐二只觉自己的双手颤抖地厉害,几乎要圈不住怀里的那个人,“不过我今天还可以抱着你睡一晚么?就一晚,好不好?”近乎于哀求的语气。
  库伊扎没有接受,却也没有拒绝。
  当他还愿意被唐二搂着躺在床上的时候,唐二已经觉得非常心满意足了。即便他不愿再与自己有任何亲昵的行为,但仅仅这样抱着,就好像能拥有整个世界。
  唐二的世界很小,只要一个人便能把它塞满。
  当半夜库伊扎消失在月光中的时候,装睡的唐二下意识地收了收已经空无一人的怀抱,看着投在门口的淡淡光辉,最终还是流下泪来。
  库伊扎最终还是没有带走他的头,却掏空了他整个人。
  
  第二日当裴少卿看到面容憔悴却眼神坚毅的唐二的时候,如往常般随意地喝了口茶,口气却了然般地说道:“你家猫最终还是走了?”
  “我知道你已经可以解我身上的毒了。”唐二却答非所问地朝裴少卿说道。
  “呵,好久没见到你这副精神的样子了。”裴少卿扫了眼唐二后腰挂着的千机匣,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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