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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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舟-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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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忙活,
  但当七十二号捧着点心,兴致冲冲地去跑去喊唐二吃饭的时候,才发现,他早已不在房中。
  只留了一封短笺:
  偶遇故人,暂去一叙。
  
  冬天的夜总是黑得很快,此时申时刚到,外面却已黑了一片。唐二黑色的身影,却如一只灵巧的蝙蝠,飞快地穿梭在屋梁之间。
  他在寻,寻楚州最大的一棵柳树,而他要找的人,便在那棵柳树之下的大屋中。
  风梭梭,夜黢黢,却有一轮惨白的月照得大地通明。
  纵然天寒地冻,大柳树早已褪成了如枯木般的枝干,但它仍是全楚州最大的树,最有特色的树,因为唐二一眼便看到了它虬弯地立在寒风之中,如一只从远古洪荒而来的巨兽。
  唐二轻巧地落在柳树巨大的枝干上,如一只轻盈落在花瓣上的蝶,没有发出一丝细微的声响。从唐家堡出来的人,一向有着引以为豪的夜视能力,可惜,此时唐二自豪的夜视能力,反倒没有丝毫用武之地。
  庭院又黑又大,却在路间每三尺处挂着一盏灯笼,昏黄的光如一条蜿蜒的灯蛇,扭曲着没入房子的深处。
  “呵……这‘请君入瓮’的意味,倒也太过明显。”唐二低笑了一声,一个鹞子翻身便已落入了庭院之中,落地无声。抬起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惨白的月撒在冰冷的脸上,竟是说不出的恐怖诡谲。
  不过须臾,便见浓云拢月,凄寒的夜晚,竟开始下起了朦胧的细雨。
  雨帘细密,两边昏黄的灯笼,却如三生路上不归的招魂灯。
  唐二的靴子踩在逐渐被打湿的青石板上,仍没有一丝声音。
  
  骏马奔驰,马蹄飞踏。朦胧的细雨如帘,有一双人影策马而奔。
  踢雪乌骓和雪里白都是世间难得一见,日行千里的骏马良驹,可惜此时它们也早已跑得面露疲色,横沫飞溅。主人心疼,不愿扬鞭催促,而良马通人性,也自知主人心焦,不愿放慢脚步。
  “天岚,你大病初愈,身体不宜过度劳累,等到下一个驿站,我便即刻换马楚州,你带着踢雪它们休息两日再赶来。”李岚天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头,几日来的不眠不休,日夜兼程,困倦与疲倦已如残忍的恶魔不断在蚕食这个男人的精力。
  “呵,李晴空,小爷可不是替你看马喂马的的仆人。刀口舔血,日夜不眠的日子过可得并不比你少。”叶笙歌擦了一擦飞入眼中的细雨,朝李岚天嗤笑了一声道,“你可驿站换马,为何我不可?你喊我休息两日,为何你不行?”
  “天岚,别闹了!人命关天,又岂容儿戏,我晚一步到,少卿、无亦他们便多一份危险,我又如何……”李岚天话还没说完,细雨朦胧间便感到一阵劲风刮来,指尖划过一片柔软的缎袖,马上一沉,叶笙歌竟弃马扑了过来。李岚天连忙伸手环住了叶笙歌,却觉又惊又怒,开口想指责的他的时候,一双柔软的唇便已贴了上来,在冰冷的冬雨中,额外得滚烫缠绵。
  “李晴空,我傻了三年,如今还会放你走?你要去驿站换马,我便跟你去换马赶楚州,你就算想甩也甩不掉。”叶笙歌脸贴着李岚天的脸,冰冷的雨水从光洁的面上滚下,呼吸却热得发烫。
  “天岚,你又何必……”李岚天一手用力环着叶笙歌的腰,一手却握着马缰,生怕叶笙歌被颠下马去,话说一半,唇却被叶笙歌的食指抵住。
  “晴空,我知你忧心裴大夫他们,但是此处距楚州尚有四五日路程,就算你是铁人,不眠不休赶到那里,非但帮不上他们的忙,或许还会把他们的处境弄得更为凶险。”叶笙歌似乎有些心疼地揉了揉李岚天眉间的褶皱,又道,“你我不如在下一个驿站小休半日,待恢复了些体力再走不迟,更何况,驿站劣马跬步又何比得上踢雪日行千里?”
  叶笙歌忽然转身拉着马缰一翻,一手执马缰,一手拉把李岚天的双手都拉到自己腰上道:“晴空,你先歇息片刻,待到了驿站,我再喊你。”
  “驾——!”踢雪矫健的身影霎时在林间化作了一条黑色的闪电,疾驰而过。
  “……嗯。”李岚天轻哼了一声,用力环住叶笙歌的腰,把头埋在他颈窝里,不过须臾,竟真得沉沉睡去。
  过度的焦躁与担忧都化作了如潮水般的疲倦向李岚天涌来,如浓重的黑雾般压得他透不过气来,可叶笙歌身上传来的那种令人干净的气息,却比最好的安神香还要能稳定李岚天的烦躁的情绪。
  无人乘骑的雪里白仍旧飞速地跟在踢雪的旁边,仿佛踢雪背上的二人般,不离不弃。
  
  只可惜在杯盘狼藉之间的裴少卿、唐无亦等人尚不知,他们早已命悬一线。
  
  大宅虽然雕梁画栋,勾心斗角,修得美轮美奂,却仍抵不过这夜半细雨朦胧中透出的那一丝鬼气,显得越发诡谲。黑洞洞的门堂正如一张怪兽的血盆大口,等待着唐二踏入,将他一口吞没。
  唐二却全然不在意般,顺着灯路一路向前,走过庭院,绕过长廊,苍松怪石之间,掩着几株寒梅,寒梅之后,却是一座小亭,亭边有轻纱飘动,映着柔软的灯光,消了不少鬼气,反添了不少暧昧柔软之色。
  灯火的尽头便是小亭,小亭间有人影绰绰。
  唐二并未踏上小亭,只是停在寒梅之间,便将手伸到腰间摸到了“飞鸿断日”,手一抖,只听一声机括转动的声音,“噌”地一声,千机匣已经展开在手中。
  “用弩匣指着主人,无情,这便是你的为客之理?”从小亭方向传来了一声“咯咯”的笑声,如黄莺鸣柳,璎珞坠地,清脆婉转。
  “……真的是你?”唐二绷紧的面容上竟露出了一瞬难言的惊愕与迟疑。
  “嘻嘻,无情,什么‘真的是你’,你要找得难道不是我么?”亭中的人影忽然站起身来,细雨薄纱之后,是一条苗条美丽的倩影,“十年未见,无情,你可有想我?”
  “……我……”唐二的身体不自主地颤抖了一下,握紧了拳头竟无法把话说完,“你怎么在这里,难道不该留在……”
  唐二对着她却是无论如何也硬不起心肠,语气也不由柔软了许多。
  “不该留在唐门么?”那女子冷哼了一声道,“那群人几曾把我当做人看,我又还留在那里作甚?”
  “难道你忘了他们是怎么对我的了么?”
  唐二垂下眼,没有言语。
  “哦……对了,你早就忘了。”女子轻笑了一声又道,“你为那个明教只身远赴西域,连命都不要了,怎么还会记得我?”
  唐二握紧的手,颤抖着,锋利的手甲几乎刺进了肉中。
  “……可你跟那个不三不四的明教搞在一起的时候,是否记得还有我这个未婚妻?” 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尖,越来越锐,几乎刺破了唐二那颗本就支离破碎的心脏,“……啧,还是个男人。”
  “……够了!”
  唐二的声音并不大,却如一声骤然破空的冬雷,炸裂在二人耳边。
  “……唐嫣如,你随便怎么污蔑我都可以,但是他……”
  雨仍然淅淅沥沥地下着,唐二被雨打湿的头发黏在脸上,冰冷的雨水顺着铁质的鬼面滴落到地上,唐二的那只眼却黑得没有尽头,恰如抬起的弩口一般。
  “呵……你这是心疼了么?”唐嫣如虽然笑着,笑声里却明显没了底气,“你愿意为我忍受十年的毒,如今却为了一个男人要与我兵刃相向!”只听小亭中不断传来瓷器被摔碎的声响,一个白瓷酒杯甚至被大力甩出了亭子,砸碎在了青石的石阶上。
  “呵……唐无情,倒还真有你的。”
  “一事归一事。”唐二连一眼都没有瞧那些被摔了一地的瓷器,端着“飞鸿断日”的手却稳如泰山,“你给了我一条命是一回事,可你把毒箭射向库伊扎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唐无情,从不喜欢把所有事混为一谈。”
  唐嫣如冷笑了声道:“……你怎知那毒箭是我射的?”
  唐二忽然长叹了一声道:“你自小就喜欢闲来无事的时候在箭杆上刻一枝梅花图案。”
  “呵……”唐嫣如沉默了许久才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所以你来寻我,便是要替你小情人报仇么?”
  唐二道:“……发你信件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在我们身边。”
  唐嫣如咯咯地笑了两声:“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
  唐二又沉默了会儿才缓缓道:“……其实,在见到你之前,我都没有相信,你真会与这件事有关。”
  “即便,裴少卿怀疑你;即便,你是个东瀛人。”
  一道白色的闪电划破夜幕,轰鸣的雷声瞬间炸裂开来。
   “呵……裴少卿……苏培轻……”
  唐二的脸色忽然变了。
  “苏培轻可真是只不可小觑的老狐狸,竟能把那些零碎的线索串成线,这种人如何留的……”
  “……是你!!”唐二的脸色彻底变得一片灰白,一向波澜不惊的口气中竟出现了难得慌乱。
  “呵……不是我妹妹,你觉得很失望么?”妩媚的女声早已在“她”说出裴少卿的名字之时便已变成了唐二那极熟悉,而又厌恶的声音。
  又一道惨白的惊雷划过。
  人皮面具被撕下,原本苗条影绰的身影踏出小亭边挂着的薄纱。
  “……唐笑天!!”唐二几乎是失声喊道。
  “唐无情你那枚化血镖的仇我可是至今都记得呢……”唐笑天轻笑了声,才缓缓道,“呵……那个窝囊废般的唐笑天,你可喜欢?”
  “你……!”
  “若不是苏培轻那个老狐狸几乎把我们的计划给猜了个清,我们或许还不会这么早暴露。”唐笑天缓步走下青石的台阶,忽然一顿,失声哑然道,“所以说女人有时候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那日嫣如潜入你们落脚的小院探查你们会合后动向,却因嫉妒你现在的甜蜜模样,向那明教射了一枝常用的暗箭,落在你手中,暴露了行藏。”
  “你怎么知道裴少卿已经猜出暗月的计划……那枝箭的轨迹偏低,我原以为是跪在那里射出的,难道……”无数种可能最终在唐二的脑中绕城了一根线,一个可怕而残忍的事实最终浮出了水面。唐二心中的担忧恐惧越来越深,待握住弩匣转身向走的时候,才发现四周的假山上,寒梅后,布满了拿着弩匣的黑衣死士,黑洞洞的匣口正对着他,如同一张张饿兽的嘴。
  唐二既然有单独赴约的信心,便有逃出去的能力,可是——来不及了!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嘛……”唐笑天微笑着踏下了最后一个台阶,站在了唐二的面前,缓慢的语气却如宣布着最后的死刑,“嫣如为了练一种特别的毒功,自从十年前,身体便再也没有长过。”
  大雨终于倾盆而下。
  
  秦柔当日告诉叶笙歌的秘密最终还是没有及时送达。
  
  “嘭……”白瓷的酒杯摔在了地上,发出了难言的脆响。裴少卿尽力扶着桌子的身体最终还是摔倒在了地上。
  七十二号看着面前倒在地上摔得七七八八的众人,可爱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而异样的笑容。
  “……真是没想到,医术冠绝天下的苏培轻与机关毒药天才的唐无亦最后竟都还是栽在了毒药上面,真是可笑啊……”
  “你说是不是啊无亦师兄。”七十二号蹲下,拽着唐无亦的头发,把他脸拉了起来,露出了一个温柔而扭曲的笑容,“……十年不见,师兄可还记得我么?”
  “……!!”
  “你……你是……”唐无亦跪在地上,浑身发软使不上一些力气,虽然他擅长制毒,可并不代表他就跟毒人一样免毒,只是熟悉、了解各种毒物的特性与气味,才能迅速辨别出来,而这种毒……他唐无亦从没见过……
  虽然没见过,不代表他解不了……但是……
  七十二号咯咯地轻笑了两声,道:“无亦师兄还记得我真是好开心~”
  “师兄是不是也很好奇,像师兄这种精通药性的人怎么还会中毒?”
  七十二号突然把唇贴到唐无亦的耳边,一字一句轻叹道:“……因为有些食材本是无毒的,一旦碰到某些东西就会变成毒药,比如……酒。”
  “我送的醒酒茶,可好吃?嘻嘻……”
  
  今日众人高兴,又喝得有几分醉意,连一向谨慎的裴少卿与唐无亦都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不过十岁的小姑娘,竟有如此恶毒心肠。
  “呵,百闻不如一见,没想到唐姑娘竟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变态、恶毒几分。”靠着桌脚的裴少卿面色惨白,喘着粗气,冷汗簌簌而下,却还能向着唐嫣如微笑。
  “呵……彼此彼此,没想到苏大夫,在这种境地之下,竟还能谈笑自若,佩服佩服。”唐嫣如虽然嘴上如此说道,眼中却暗暗的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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