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蓝也仿佛被置于火盆之上,皮肤灼痛,心也像被钩子勾住肉往外拉扯一样,疼得她蜷起了身子,咬住了嘴唇,过了许久才回过神,齿间一股血味,身上也被冷汗濡湿。
她无法入睡,去浴室洗脸。洗手池上方的镜子里映出她的脸,苍白,瘦削,眼窝发青,嘴唇被咬破,渗着血珠,头发乱糟糟的,看上去和鬼似的,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房间门被敲响,她怔了怔,关水,走到门口问:“请问有什么事?”
陈家的管家急促的说:“沈太太,陈总又收到了小陈总的消息,不知道你这里有没有收到和沈总有关的信息?”
“……收到了。”
“唉……陈总说,如果你有精神,还请来客厅一趟。”
许蓝道:“我会来的,请稍等片刻。”
她回到浴室洗脸,擦干皮肤之后,把手伸向粉底,想遮一遮憔悴的气色,可是她的手发抖,粉都扑不匀,折腾了许久才把底妆化好。
就算自己心急如焚,也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出失魂落魄的样子。
她一定要表现得坚强,否则就会称了隐匿在暗处的宵小的心意。他们最想看到的,就是她撑不住的样子。
陈家人也陆陆续续来了,陈夫人和陈太太最后到,也都化了淡妆,不肯露出颓丧之色,以免影响在场的人的心情。
陈广生把景泰生的信息打开,将手机放在桌面上,说道:“这张图我已经仔细看过,慎独的状况不怎么好,他周围的环境,也是无法寻找出任何特征的。景泰生是个狡猾的人,不会轻易的泄露线索。”
许蓝也把自己收到的信息描述了一遍,忍着泪道:“我想,景泰生已经把沐风当成一个玩具,准备一点一点的折磨死他。”
陈太太握住了她的手,无声的安慰。
陈广生道:“景泰生对我说,托南美警方找人,纯属白费劲。南美政局本就混乱,各地毒枭和政客勾结在一起,黑黑白白分不清,*之风盛行。他是做黑生意的人,自然免不了涉及军火,毒品这种玩意,那么,和警界政界里的败类有交情,也不奇怪。”
许蓝哑着嗓子问:“这样说来,他发消息,就是为了挑衅我们,嘲笑我们?”
陈广生闭了闭眼,道:“是的,向我们展示他的强大,告诉我们,和他作对纯属自讨苦吃。而且,他还没有放弃占有思思的想法,话里话外暗示我,如果拿思思来换慎独,他今后会给我们不少好处。”
陈太太捂住脸,两行清泪从指缝间流出来。她清楚丈夫的个性,他不是出卖家人谋求自身安宁的人,所以,他已经没有回来的希望了。
陈夫人脸色煞白,颤抖着,许久,痛哭道:“畜生,畜生,畜生啊……”
陈慎独是她的孩子,陈慎思也是她的孩子,虽然陈慎思年纪小,又娇俏讨喜,她平时更照顾女儿一些,但她对陈慎独的爱也不会少。手心手背都是肉,割了哪一边她都没法忍受。她一边哭一边喘息,最后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张大嘴拼命呼吸,嘴唇开始发乌。
陈广生赶紧搂过妻子,用力拍击她的背,她终于顺过气,脸色恢复了一些,可依然哭得不能自抑。
许蓝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完全孤立无援,御景已经一团乱,仅靠着忠心的属下和热心的朋友,根本无法力挽狂澜。她现在具备的能力,也不足以撑起整个局面,可她又绝对不能放弃御景,这是沈沐风的心血所在。
她失去了最爱的人,还要防备蒋丹怡母子的算计,她的孩子那么小,已经会走路了,却没法走到父亲面前撒娇……
几人哀痛之极,陈广生这样的硬汉也流了满脸的泪,他过了许久才稍微缓过气,睁开眼,想伸手抽纸巾,透过眼前的泪水,他发现对面的沙发上多了一个人。
他用力抹去眼泪,定睛一看,愕然叫道:“思思!你怎么出来了!”
哭泣的女人们也纷纷止住泪看向她。
陈慎思穿着细布睡裙,领口露出锁骨。再漂亮的锁骨,在只包着一层皮的情况之下也显得有些可怖。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肉又全部瘦了回去,她的下巴尖得几乎可以戳人,一张脸小得可怜,显得眼睛益发的大。
这双本来很灵动的大眼睛已经死寂如千年不流水的深潭。陈夫人看得心惊,一把搂住她:“思思,你……你到底……”
陈慎思本来身体好了许多,却在绑架案发生之后再次迅速的消瘦下去,好容易止住的崩漏又犯了,下面时不时见红,吃再多补品也无效。生机一天天流失,在这样下去,想必不久之后,她的身体就会油尽灯枯,再无转圜余地。
陈夫人心疼如刀绞,手掌隔着衣服抚过女儿的身体,摸到嶙峋的骨头,忍不住大哭:“我的孩子啊。”
陈广生挤出笑容,问:“思思,怎么了,睡不着觉?要不这样,你回去躺着,爸爸妈妈在你床边坐着陪你。”
陈慎思摇了摇头,轻声道:“爸,妈,哥哥现在很危险了,是不是?”
“好孩子,有爸妈在呢,你就别操心了,好好养身体,知道不?”
陈慎思沉默许久,抬起头,凝视着父母的眼睛,一字一顿慢慢说道:“哥哥不回来的话,我的病就好不了。”
“思思……”
她摆了摆手,吸了口气,道:“你们想方设法瞒着我,但是,我亲自和景泰生打过交道,他对哥哥做了什么,我心里是很清楚的。他的目的,我也明白,只要我去找他,哥哥就能回家了。”
陈广生夫妇心猛烈的跳动了起来,陈夫人捂着胸口,说不出话,陈广生镇定一些,站了起,双手按着她肩膀:“思思,你想干什么?爸爸妈妈拼了命,也不能让你陷入危险里,你……”
陈慎思凄楚的笑了笑:“我已经逃避很久了,哥哥刚刚被绑架的时候,我才存着侥幸,我想,哥哥和沈总那么聪明,也许自己会想法子脱困,后来知道他们受了重伤,我又想,他们都是大人物,警方会全力解救的,可是,拖了这么久,我都明白了。我不能再缩在一边了。”
“思思,你千万别做傻事,你……”
陈慎思眼神忽然激动起来,脸上浮起病态的潮红:“此事因我而起,也该因我而终。我的逃避换来自己的苟活,可这代价太大了,我失去一个哥哥,嫂子失去丈夫,囡囡失去爸爸,你们失去儿子……”她又看向许蓝,“嫂子你……你都是被我连累的啊。”
她握住陈广生的手,定了定神,眼神渐渐的坚定了起来:“我就算缩在陈家,安稳一生,这辈子我也没法好好过了,那么多人因此而伤心,这些罪孽,我背负不了。就让我去找景泰生,和他了结此事吧。”
第108章 不见
陈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道:“你被他糟蹋成这个样子了;才二十岁的人;在花园里走一圈就要气喘;你去找他;不是会被吞得渣都不剩了么!妈怎么能让你再去受作践啊!”
陈慎思听到“糟蹋”二字;脑海里陡然浮出那一夜的情形,她抱住胳膊瑟瑟发抖,陈广生手忙脚乱的递给妻子纸巾,又搂过女儿,含泪道:“思思;不要逞强了,爸爸妈妈在一天;就保护你一天;你好好养病,别再东想西想了,知道不?”
陈慎思闭上眼,过了许久,终于停止了颤抖,陈广生夫妇刚松一口气,她又开了口:“我已经决定了,我必须去找景泰生。”
陈夫人一口气没有上来,眼一翻,晕了过去。
她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身上盖着薄被。耳边传来滴答轻响,她循声望去,微微一怔。
床边的檀木架子上挂了吊瓶,软管垂下,扎进了她手背。她皱了皱眉,想了片刻,才回想起自己昏迷的事,而造成自己昏迷的原因……她忍不住呜咽了起来。
“妈妈,你醒了?”陈慎思的声音从房间另一头传来。
“思思?你怎么在这儿?你爸呢,你嫂子呢?”她赶紧收住泪。
陈慎思从沙发上起来,慢慢走到床沿坐下,轻声道:“爸在和二叔说话呢,嫂子送囡囡回娘家了。现在家里情况特殊,囡囡虽然小,也能感觉到气氛紧张,最近一直做噩梦,还是去她外公外婆那里住一阵的好。”
陈夫人拉住她的手。输液的手温度比较低,可她觉得自己这只手比陈慎思的手还要暖一些似的,心一疼,说:“思思,你身体这样差,就别任性了,好不好?你居然说要去那畜生那里,他把你从好好的姑娘折腾得皮包骨,你再落入他手里,还能留下什么?这不是要妈的命么?”
陈慎思俯下来,把头埋进她怀里,她含着眼泪将女儿抱住,喃喃道:“乖孩子,妈妈在,妈妈护着你,啊。”
陈慎思眼泪浸湿了她的睡衣前襟,过了许久才抬起头,道:“妈,输液输完了,我叫人来给你拔吊针。”
她走出卧室,很快,她的二婶走进来,替嫂子拔吊针,陈广生和她的二叔跟在后面,脸色凝重。
陈夫人,抬手拭泪,对小叔子歉然一笑:“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出来陪你们。”
“嫂子,你身体不舒服就不要逞强,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
陈广生点了点头,在床沿坐下,小心翼翼扶她坐起,在她身后垫了两个枕头,沉吟片刻,别过脸,眼圈居然红了,他用力咬牙,说道:“思思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我们还是尊重她的意见吧。”
陈夫人睁大眼,心情激荡之下,贵妇的教养和矜持荡然无存。她猛的抓住丈夫的衣襟,尖声叫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陈慎思的二婶连忙劝解,好容易拉开她的手,她看向坐在一边的陈慎思,嘴唇发抖,肩膀发颤,心口一大堆话往外涌,可喉咙就像被一枚汤圆堵住了似的,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陈慎思扑进她怀里,哽咽道:“妈妈,你听我说。我知道,如果我不去找景泰生,哥哥会死,沈总也会死,他们是被我连累的,我没法背负两条命,独自在家里苟活。如果他们回不来,我也开心不起来,病也好不了。最后,你们失去的是两个孩子……”
陈夫人抚摸着她嶙峋的脊背,哭都哭不出来了。
“我和哥哥不同,我现在放不下的人,只有你们,但是,哥哥不一样,他不仅是你们的孩子,也是嫂子的丈夫,囡囡的爸爸。沈总更是沈家的支柱。我如果换回了他们,伤心的人会少很多。”
“可是,思思,你,你……”陈夫人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陈慎思轻轻从她怀里挣脱,双手扶着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说:“好妈妈,你先不要太难过,景泰生他想要的不止是我这个人,他还想要我心甘情愿的臣服他,所以,他对我不会太坏的。只要哥哥他们回来了,我心理压力轻一些,也许我的病会有起色,他也会尽力的给我补身体。我保证,我会尽我所能好好的过,好好应付景泰生,保全我这条命。妈妈,景泰生做事太绝,恨他的人太多了,只要有机会,他就会被推翻,到时候我也可以回家。”
“覆巢之下无完卵,你落入他手里,谁都会把你当成和他一伙的,到时候你能好好的回来?”陈夫人喘得厉害,耳中嗡嗡鸣响,眼前也金星乱冒。
陈慎思道:“我知道,这事有风险,但是,我一个人冒险,至少能让哥哥他们回来。我留下,哥哥就回不来,我是没法背着血债过的,也许……总之,妈妈,我去了,你至少能保留一个孩子,比两个都没有了好,你说是不是?”
“思思……”
她拿手帕给母亲擦眼泪,缓缓道:“拖一天,景泰生就要折磨哥哥一天,沈总更危险。现在我就去联系他,也许他们两个能安全回来,如果我再犹豫不决,就算他们回来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
陈夫人喃喃道:“你让我想想,想想……”
她又昏睡了过去,醒来之后,见四周无人,赶紧叫来佣人一问,匆匆去了餐厅。
陈慎思坐在餐桌前,手捧一碗浓黑的药汁,小口小口慢慢喝着。空气中弥漫着药味,一闻就苦得让人皱眉,可她脸色都没有变,平平静静的把药喝得见底,才拈起一枚蜜饯放入嘴里。
陈家老少二代人都在餐厅里陪她,陈广生坐在她旁边,轻抚她的背,陈太太已经回家,身上围着围裙,努力挤出笑,问她想吃什么。身为钢琴家;陈太太很爱惜自己的手,虽然她厨艺上颇有天赋,但几乎不下厨,可现在她就算冒着手受伤的危险,也想为小姑子做点什么。
虽然丈夫回家有望,可是代价太惨烈,她实在也高兴不起来。
陈慎思点了几样菜,有两样是她很不喜欢吃的,可是这对她身体恢复有好处,她就算再厌恶那食物,也会努力咽下去。
众人正拼命的找话说,管家急急前来,说:“沈夫人和沈二少来了。”
陈广生眉毛一挑,眼中怒火大盛,倏地站起来,又想起陈慎思在旁边,连忙按捺下火气,说:“请他们……”
陈慎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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