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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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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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度,我不会再给他们任何机会。”
  “皇兄!”思彰大惊失色。思昭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平静说道:“到了该了断的时候了,就算豁出这条性命,我也非杀了他们不可。我不想再留下任何威胁。”思彰怔了片刻才道:“我明白了。”思昭郑重道:“这一回,大辽的未来就在你手上了。”
  思彰沉重地点头,良久才问他:“公主的事,皇兄想怎么处置?那两家的人,当然不会伤害孩子,可是公主……”思昭道:“我没有办法。这样说也不对,办法还是有的,但是我没有把握了。”思彰几乎本能地问出一句“为什么”,看到他的神色,却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口了。
  事情说道这里,余下的只有沉默,思彰告退,思昭没有阻拦。他坐在龙椅上,对着那张行军图发呆。他的父皇、他的臣民,都知道他是战阵里的天才,不过他们大多不知道,他其实生来就厌恶战争。不因为成王败寇的残忍,也不因为刀尖舔血的危险,而是为了那些颠沛流离和无辜牺牲。他拿起刀剑,是别无选择的事情。
  汉人常说止戈为武,思昭把那当做一句好听的笑话。邻国的屠刀不会因为什么突然的彻悟而放下,唯有武能止戈。
  他觉得眼睛发涩,自嘲地笑了笑,从多宝格的抽屉里拿出那块风门青,执刻刀煞有介事地雕起来。
  他没有想到永宁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永宁以为他生病了,小火煨了鸡汤,特意趁热端来给他。秋实道:“公主,陛下在看奏折。”永宁道:“既然不是在见大臣,有什么不能打扰的。我才懒得干政。”秋实道:“公主知道,陛下最不喜欢这个时候被打扰。”永宁道:“我当然知道,他要发火,就让他发火好了,总比把自己的身子弄垮要好。秋实,我怎么会害他呢。”提着食盒的念蓉也道:“秋实,你就通融一次吧。再者说,陛下对谁发火,也不会对公主发火的。”
  秋实实在无言以对,只盼着方才的说话声能被思昭听见。
  可惜没有,永宁进门的时候,那张行军图仍然好端端地挂在屏风上。幸好永宁没往那边看,笑吟吟道:“还以为你有什么正事,原来是在这儿偷懒呢。”思昭一顿,险些就伤到手指,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往屏风的方向看,搁下手里的印石,微笑道:“你怎么来了,乍暖还寒的,也不怕吹风。”永宁道:“哪就虚弱成那个样子了。你现下既然闲着,那正好,把鸡汤喝了。”说着让念蓉放下食盒,揭开盖碗,盛汤给他。思昭扬声道:“秋实,快搬个椅子进来。”永宁道:“哪用得到那么麻烦,我也不在你这儿待多久。”思昭道:“既然来了,也不妨多坐一会儿。”尝了尝汤,又道,“手艺愈发好了。”永宁道:“你还喜欢就好,再这样下去,我都该摸不准你的口味了。”思昭笑道:“真是不讲理了,你还要跟这些折子吃醋不成。”永宁不轻不重地瞪了他一眼,恰逢秋实搬椅子进来,这一打岔,话也就没再说下去。
  秋实进门,因知道方才思彰来过,当即就瞥见了那幅行军图,心里的弦一绷,将椅子背对着屏风放下,再请示道:“陛下,这屋子收拾一下吧,看着也怪乱的。”思昭当然答允,秋实不敢造次,先收拾了桌子上的奏折,再清理了思昭先前刻下来的石屑,这才转到屏风那边,把行军图揭下来,叠了几叠,夹在那边批好的奏折里带出去。思昭用余光看着,暗暗松一口气。
  “嗳,你想什么呢。”永宁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思昭忙道:“怎么了?”永宁道:“我适才跟你说,你这些日子都不到后宫去,怀训常跟我抱怨见不到父皇。你要是有时间,倒不必管我,总该去看看孩子们才对。”思昭道:“你教训得是,我改天得空了一定过去。”永宁不依不饶,“还用改天?现在不是没事。怀训大概还在师傅们那里,你到丽正殿去吧。我就不和你一起过去了。”思昭见她提起丽正殿的时候,笑容里仍有一丝勉强,心中微微牵扯一下,“好,我听你的。这么长时间没过去,没有不留宿的道理,今晚你不必等我了。”永宁点头道:“我省得的。”思昭道:“左右要出门,我先送你回去?”永宁道:“又不顺路……”思昭笑道:“我知道你是愿意的。”永宁便低眉一笑,又抬眼看着他,目光春水一般温柔。
  相较于去延福宫,思昭着实更怕永宁到勤政殿来,是以很快恢复了从前的作息,永宁反倒因此开始笑他荒疏政务,思昭也不辩解。关于用兵的事情,她从来不问,所以他隐瞒得其实还算轻松。永宁听他说过,他可能很快就要亲征,因为担心,也因为舍不得,这些日子里愈发体贴。思昭总觉得受之有愧。
  出征之前的一天下午,思昭在御花园练枪法,永宁看了一会儿,嫌日光刺眼,就躲到亭子里去了。有个不懂事的小内侍过来禀报,说述律德光到了,在勤政殿等着。大辽的官员里,永宁记得名字的并不多,但述律德光绝对算一个——她初时是因他秋猎得了彩头而有印象,后来才知道,他是多年前大同府那场屠戮的始作俑者——这人是员猛将,永宁不知道思昭为什么没让他到战场上去,待得思昭练完这一套枪法,她替他擦汗的时候,提起述律德光的事情,捎带着多问了一句:“我以为他被你派到高昌那边去了,你不也说他是个好先锋么?”思昭那时全无防备,随口回道:“原本他是在那边的,被我调回来了。”永宁问原因,思昭隐约有了些戒心,道:“我很快就要亲自过去,到时候京城这边总要有个靠得住的人来守着。”
  永宁噗嗤一笑:“你也小心得太过了,除去高昌和西夏,还会有谁打过来不成?”思昭道:“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永宁忽然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唇角的笑意刹那僵住了,她问他:“你让他回来,就是为防着大景的是不是?”思昭见无法隐瞒,只能说是,又连忙补充道:“我答应过你不会主动发兵,我记得的。这一回给他下了军令,他不敢妄动的。”永宁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思昭急道:“你怎么总往坏处想?”永宁几乎要哭出来:“发生过那样的事情,你让我怎么往好处想?”思昭道:“你安心就是。我该过去了,让他久等也不好。”永宁没有反应,思昭叹了口气,还是往勤政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此恨绵绵无绝期

  
  在他走后,永宁觉得心中异常不安。她多少有所觉察,对于大景而言,此时发兵攻打大辽,是个合乎情理的举动。她不知道自己的皇兄对那纸议和的条约有多看重,但她隐隐感到思昭今天强调“主动”二字并非没有原因。回宫之后她让念蓉绮绣她们四下去打探消息,半个多时辰之后,绮绣来回禀,说大景早就已经对大辽发兵,大辽亦派了三万骑兵周旋。
  她当即瘫倒在椅子里,原来思昭骗她,这么重要的事情,他竟然瞒着她!
  国事永宁不懂,可他待她的心思,她都很明白。不愿她难过、不愿她多心、不愿她用两重的身份折磨自己,思昭会想的,无非就是这些。永宁觉得,自己被他看得真是透彻。
  她当然不能怪思昭违约,一切由她的皇兄挑起,难不成她还要思昭拱手把江山让给大景么。可是思昭用了述律德光,她真的要害怕五年前的事情重演。如果,她是说如果,述律德光再造下一桩那样的罪孽,她和思昭之间就再也回不去了。身为公主,若大景有难,她唯有殉国一途。
  那晚思昭来延福宫的时候,她没让他进门。推说是自己受了一点风寒,他就要出征,别再把病过给他。永宁没有心思去想他有没有猜出个中玄机,思昭在门外说让她好好休息,她便放软了声音答应。
  撒谎说生病之后,难免真的病一场,永宁从小就是这样。风寒算不上太难受,就是头有些昏沉,身上有些酸软。神思恍惚的缘故,那天她想出门走走,没来由地扭伤了脚踝,她让人瞒着思昭。太医说,这几日伤脚还是不要用力得好,既是这样,永宁更有了偷懒的理由。她躺在床上,眯着眼睛数空气里的尘粒,不去问外面的事情。她想着,两国交兵的大事不是她能够左右,静待一个结果便好,该来的总是躲不过的。
  思昭在出征前的那天晚上来找她。永宁还是称病不见,思昭道:“难道我还会嫌你憔悴不成?”永宁让念蓉扶着她过去,亲自开了门,却不准他进,垂目道:“我这儿一屋子的药味,你别沾了晦气,快回去吧。”思昭揶揄道:“我明天就走了,这一回不知道要走几个月,我怕你想我。”永宁嘴角才一勾,那笑容就定住了,堵着门不肯让思昭进来,半晌才道:“大景的事情,我知道了。”思昭一怔,永宁道:“你不必问我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我想着,这事情总不会是假的。思昭,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再见面好吗?”
  她不敢抬头看他,怕一见面就狠不下心,用力推了门框一把,才想起他的手就放在门边,又恐伤了他,慌忙伸手去挡。一阵锐痛传来,她看到自己右手食指和中指指尖都已红肿,思昭的手捧着她的手,他惘然道:“你终究放不下大景,却也舍不得我。”
  她没有再阻拦他,站在原地,看他从柜子里翻找伤药。永宁让念蓉去打水来,用左手扶着门框站稳,思昭找到了药,向她道:“过来,我替你包一下。”永宁点点头,惑于他的平静温和,两行眼泪就这么落下来。她松开了门框,脚受不住力,又几乎跌倒。思昭见状,忙过来把她抱到床边,这才看见她左脚没有穿鞋,袜子里高高地肿起一块,永宁道:“前几天扭了一下,不妨事。”思昭没有应声,俯身脱了她右脚的鞋,让她半倚在床上,用念蓉打来的水给她冷敷受伤的手指,等她疼得好些,才挑了药膏涂上,拿布条缠好。都做完了,再次开口:“我心里都有数,五年前的事情不会有第二回。对不起。”
  永宁摇了摇头:“背信弃义的是我皇兄,不是你。你不必对我道歉。你瞒着我,那也是为我好,我想得明白的,我不怪你。”思昭遗憾道:“可是你还是没法放过你自己。”永宁抬起脸与他对视,不加掩饰地哭泣,“嗯,我是放不过。思昭,你说我该怎么办?如果大辽赢了,我对不起大景;如果大景胜了,我又对不起大辽。”思昭替她抹眼泪,心疼道:“别这么说,是我们对不起你。”
  永宁轻声道:“你没有对不起我。大景是生我养我的地方,但我是被自己的皇兄放逐出来。大辽原本是我的敌国,但因为你在,这儿才是我的家。思昭,这个世上,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是我总让你为难。”思昭轻吻她额头,柔声道:“你也不必这么体恤我。”又道,“额头好烫,这不是病糊涂了吧。”永宁啐道:“人家与你说知心话,你怎么这样。”思昭安抚道:“你信我。用兵的事情我比你清楚多了,我派过去的兵马有限,不会让你为难。这一回,述律德光也不会想全心全意地对付你们景国。你不必问其中的缘故,我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你。”永宁道:“我总是愿意信你的。只不过,我心里还是会难过。”“我知道,”思昭说,“我不会强迫你。”
  “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你别瞒我了。”永宁盈盈看着他,因为灯光的缘故,她含着泪的眼睛格外明亮,“别再和这回一样,拖到最后才告诉我。我难过的时候,你都不能陪着我。”思昭认真道:“好,我再也不瞒你了。”永宁一笑:“我知道,有些事情你还是会瞒着我的,嘴上说得好听,哄我开心罢了。”思昭心里一紧,旋即笑道:“嗯,你开心了就好。”
  念蓉端了热水进来给永宁敷脚踝,永宁受不住疼,不时□□,念蓉涂药的时候也不敢用力,薄薄地抹了一层就收手。思昭要过药膏,让念蓉换一盆水来,永宁警觉道:“你做什么?”思昭道:“哪有这样的,念蓉那丫头也是太迁就你了。我瞧着你这脚原本没什么事,不过是有点淤血,揉开了养两天就好,又不是什么大伤,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的。拖延下去,还是自己受疼。”说话间蹲下身子,大致确定了她的伤势,而后把她的脚浸在热水里,沿经脉推开淤血,因永宁一直喊疼,动作放轻了一些,待水凉了,淤血也已揉开大半。思昭在掌心抹了药膏,轻轻摩挲她那颗青紫的脚踝,等药都揉进去,长舒一口气,“成了。明天让他们开个化瘀的方子,你好好泡几天就没事了。”永宁道:“好疼……”思昭起身洗了手,笑道:“总比刚才好多了吧。”永宁讪讪道:“让人家知道你出征之前在做这个,你也不怕被人笑话。”思昭道:“不然我会担心。”永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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