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大概在十月,等这孩子七八个月的时候,月理朵姐姐的孩子刚出生,我总不能指望她帮忙,燕哥我又不放心,你难道要我每天挺着肚子看那堆公文不成?”思昭笑道:“我自然不会难为你,要是最近觉得身上不舒服,那些事情也不必管了,让念蓉拿到勤政殿给我就是,后宫这些小事还不费神。”永宁道:“我可做不出,乱规矩。”
思昭正色道:“多一个妃子,就是多一位国丈、一群国舅,我可不敢不慎重。”永宁道:“我瞧着之前那位述律姑娘就很好啊,她哥哥也很厉害。”思昭笑道:“也亏你说得出口,原本是给思彰选王妃,后来倒把她选进了宫,那像什么样子。”心中暗想,述律家的势力,这些年好不容易才压下去,一个述律德光又那般争气,再多一分尊荣,以后多半是个祸患。永宁道:“也有道理。在我们大景,照定例来说,每三年就会有一次选秀。你的后宫,还不如大景一般的王爷充盈,皇家不是都讲究开枝散叶的么?”思昭好笑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把我推给别人?”永宁道:“我……我当然不肯,只是我也怕你们的言官要说我悍妒。”思昭无奈道:“我们大辽的言官,才不管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左右我也有怀训,又不是帝嗣无继,他们才不在乎这些闲事。”
永宁才刚想答应,忽觉不对:“险些被你绕进去。我是说认真的,等孩子出世,我肯定也顾不上别的事情,要是总共就一个月,把事情丢给你就罢了,但你自己算算,前后一共要多久?朝廷里面没事也就罢了,万一有个其他事情,你又怎么应付得过来?”思昭轻吻她额头,“懂事了。”永宁道:“你这就算答应了吧,回头我去披香殿问我月理朵姐姐,看哪家还有年纪合适的小姐。”思昭道:“不用你们两个费心,原本今年是要选妃的,我正准备去说一声,让他们停办,现在一切照旧就成了。到时候你也过来吧,选两个汉臣的女儿进来,不拘模样,你觉得投脾气就好。”永宁道:“选妃这种事情,不是看你的眼缘么?”思昭道:“契丹女子,多半没有第二个月理朵,也没有第二个萧姑娘,余下的你很难说上话。选两个汉人家的女儿,陪着你解闷吧。左右我都未必顾得过来。”从去年九月开始,思昭已经很久没对她说过什么露骨的情话,却是现在的样子更让她觉得幸福。她回答道:“我知道啦,你放心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好肥。
关于虐在哪里。没甜够呢,先多甜一段再说。
临汉府的兵马是我扯的,乌古敌烈统军司和西北路招讨司真实存在。北古口其实在北京附近,借个地名。
☆、青海长云暗雪山
选妃之事就这样尘埃落定,最后是选了王氏、李氏两个汉人女子,皆是姿色中上,性情安静,想来不会给永宁和月理朵添什么麻烦。思昭对她们会有零星的宠幸,但不曾上心,这是人人都看得出的。她们的事情全要仰仗永宁,自然也不敢无礼。
日子过得异常顺遂,永宁除去嗜睡和食量大增,全无其他反应,肚子一天天隆起,不时能感觉到胎动。到这年四五月间,月理朵的身子已经很不方便,思昭常去探望,对永宁这边稍有些冷落,她也不闹脾气,每日批复日常事务,身上不太乏的时候,就在腰后加个垫子,专心绣些小衣服小鞋子之类。思昭极看重她和她腹中的孩子,这是阖宫上下都一目了然的事情。
月理朵在六月份生下一位公主,取名玉堇,过程顺利,没有吃太多苦头。孩子出生之后,永宁时常去她那边坐坐,大抵因为自己也要做母亲的缘故,看着那奶娃娃喜欢得紧,时常抱着不肯撒手。思昭常到披香殿去,有是是为着月理朵的孩子,有时是为着去找永宁,几人之间算得上其乐融融。
其时天气已经渐热,永宁害怕生病,不敢贪凉,衣服穿得稍厚一点,举止间就容易出汗。她是爱洁净的人,不太能忍受汗气,思昭此时了了月理朵那边的心事,大约每两日就来陪她一次,抱她沐浴、替她揉肩背、捏腿脚,做得极自然,仿佛这是早已谙熟的事情。永宁每日的安胎药和补药思昭都盯着,到了七月,胎气早已稳固,她自觉身体也好,有时怕苦,不想喝那补药,便向思昭哀求:“我不喝了好不好?月理朵姐姐先前也没有当药罐子。”思昭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端了药碗,不由分说地交给她:“月理朵是什么样的身子,你是什么样的身子?”永宁扁扁嘴,只得咕咚咕咚地灌药,老大不乐意地说:“我又怎样了,太医都没说什么。”思昭不答话,柔声劝道:“你忍一忍,现在多吃点苦,等生孩子的时候就少吃点苦,再者说,我也怕你以后落下什么病根。”永宁想起从前多多少少听过些传言,说母后的身体是在有了她之后才弱下去,终至不治。她从前那一点害怕再度被翻出来,愈发热烈,带着些历久弥新的味道。
“怎么办?”她问他,“我母后身体弱,我也并不像你那样强健,万一孩子也随了我,岂不是……”思昭道:“你别多心,这才六七多月,已经闹得你天天睡不安稳了,咱们的孩子,一定是健健康康的。”永宁问:“真的?”明知他必会哄她,还是愿意被哄一哄得个开心。思昭道:“你可别忘了,他也是我的孩子。行了,你一天没出门了吧,我扶你出去转转。”
永宁腹大,此时已经全然看不见脚下,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思昭一面搀着她,一面替她撑着肚子,庶几能让她好受一点。暮色乍显,天边有归巢燕子,他们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回延福宫,思昭说有事情要忙,没留下陪她——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五次——如此频繁,不由得永宁不多心。他几乎夜夜宿在繁英殿,不在延福宫的时候,一概忙得焦头烂额。
夫妻之间,没有什么真能瞒过。永宁既然发觉,隔日就向他问起。思昭三两句搪塞过去,那晚没有走,永宁仍不放心,非要等他睡了才肯睡。思昭无奈,也的确是乏了,头才沾上枕头没多久,就沉沉睡过去。永宁坐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看他的鼻翼随着呼吸轻轻翕合,看他的眉头在睡梦里皱紧再舒展,莫名喜乐。
思昭在国事上一贯不曾含糊,有事挂心,再早也能起来。次日寅时刚过他就醒了,怕惊动永宁,蹑手蹑脚地爬起来,给她盖好被子,也不叫人进来伺候,自己更了衣,这就要往勤政殿去。永宁在睡梦中口齿不清地说了些什么,他下意识地去听,侧身间,一点灯影明晃晃地扫在永宁脸上,蜜色的暖光笼着她肌肤上柔软的绒毛,使得她看上去像个还未长大的孩子。思昭的心忽然一软,好像春天时候,小溪上面的冰壳忽然裂开个口子,便一发不可收地柔媚起来,水面上浮起桃花瓣。他的眼睛弯了弯,吹熄了灯,离去的脚步轻得几不可闻。
永宁贪睡,起来的时候,从不因思昭不在身边而觉得奇怪。念蓉过来服侍她洗漱,等都收拾好了,已经近午。永宁不想吃东西,让人搬了个美人靠出去,倚在上面晒太阳。蝶茵、梦荷两人在一旁打扇,永宁从袖中抽出一方丝帕蒙着脸,睁开眼睛,透过这银红帕子往外看,这延福宫中的种种,皆有着暖意,就好像思昭在这儿似的。她微微地笑,她总要在这种时候才承认想他,只承认给自己一个人。
萧姑娘是在这个时候来的。梦荷在永宁耳畔低低道:“公主,广平王妃来了。”她全然没心思去听,只当是闲话,低低应了一声。梦荷不好再催她起来,萧姑娘走近了,笑道:“娘娘兴致真好。”永宁这才回过神,忙拿开了脸上的帕子,歉然道:“是我偷懒,慢待你了。”并不摆皇后的架子,牵着萧姑娘的手往里让。萧姑娘笑吟吟扶着她,“娘娘慢点,仔细身子。”永宁含羞一笑,不自觉地伸手抚了抚小腹,犹显青涩的面庞,霎时就像个母亲了。永宁问萧姑娘:“你到披香殿去过没有?”萧姑娘道:“还没有。刚进了宫,先拜见过娘娘,再去拜见元妃娘娘。”永宁道:“都是一家人,哪有这么大的规矩。这时辰,你不妨先到那边去,不然孩子该让奶娘抱了去,就见不到了。你要是不嫌,正巧我也觉得暑气重,等会儿让人做几样清露,你过来一起尝尝?”萧姑娘犹豫道:“娘娘这样说,是我做得错了。”永宁道:“怎么会,你瞧我这蓬头垢面的样子,可真是羞于见人,你稍等一等在过来,就当是为了我的体面,好不好?”萧姑娘低下头,没再多说什么,告退去了。永宁果真吩咐人去做下两份玫瑰清露,不过直到日头偏西,萧姑娘都没再过来,让人去打听了才知道,她是早就回府去了。
永宁觉得奇怪,回头用晚膳的时候,把事情同思昭说了。思昭的筷子一停,道:“也不怪她,想来她是在思彰那儿受了什么委屈,找你们讨主意来了。可巧你现在是个万事不关心的。”永宁一怔,问他:“怎么,广平王待她不好么?”思昭道:“最近事情多得很,他冷落了家里也不足为怪。你这么在意做什么。”永宁道:“我是想着,毕竟是我们定了这桩亲事。如果……那岂不是害了她?”思昭道:“也不尽然的。你心里要是过意不去,改天请她过来说说话就是了。”永宁应了一声,没深究,吃饱了就让思昭陪她出去走走,因为去年宋盈大概就是在这个时节来的,她问他大景的使节是否定下了,又是派的谁。思昭说使节叫做程磊,已经在路上了,这名字着实陌生,永宁也就没了再问下去的心思。
那晚思昭照旧是早早地起来,才要走的时候,因为孩子踢得厉害,永宁迷迷糊糊地醒了,伸手摸不到他,感觉到背后有光,回头去看。思昭已经穿戴齐整,寻不到什么借口搪塞她,永宁也就都明白了。她一时也睡不着,费力地撑起身子,思昭扶着她躺下,“别起来,这个时候外面天最凉,仔细吹风。”永宁问:“什么事情这样要紧?”思昭默了默才道:“西南边的事情。大将军毕竟是老了,述律德光又青涩了些。”永宁道:“西夏的仗不是早就打赢了么?你也不必这么忧心忡忡的。”思昭道:“那一仗是赢得很漂亮,不过庞特勒比李元度还是要棘手很多。”永宁问他:“你说的庞特勒,我好像也听过。”思昭道:“怕是你记错了,高昌有好几年没和你们大景打过仗,你从哪儿听来他的名号。”
永宁仔细想了想才道:“我想起来了,是皇兄说过的。他说那高昌国主气局太小,只为着怕功高震主,就对那庞特勒处处掣肘。若是我们大景的宗室里能出一个庞特勒,他定然不让那人抱憾。”她的声音绵软,这番话说出来,糯糯的,好像一碗甜羹,思昭心里却是一震,连带着适才伸出去,想要给她拂开额前乱发的手也僵在了原地。那庞特勒擅长骑兵作战,善攻而不善守,大景要一个庞特勒是用来对付谁?大理?吐蕃?只怕最可能的还是他的大辽。他不知道那话是什么时候说的,不知道大景的皇帝是否现在仍有那个念头,他也没法去问永宁。永宁发觉他的失常,笑道:“你一定是在想,你比庞特勒厉害,是不是?我皇兄也说过,要是大景能有一个完颜思昭,他就再不必为大将军的人选发愁了。”他再度伸出的手搭在她肩上,“不要说了,这话也永远别再提了。”他认真嘱咐她,“不论高昌的庞特勒,还是你们大景的庞特勒,都不会是我的盟友。而我是战无不胜的。”说到最后一句,有一点骄傲,似乎也有一点遗憾。永宁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不过也灵敏地嗅出空气里的紧张,于是急忙道:“我说错了话,你原谅我吧。你要是还有事情忙就过去吧,往后也不必再顾念我,我不会有事的。”思昭在她视线所不及之处苦笑,低低道:“那你好好休息。”而后起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瀚海阑干百丈冰
大辽的夏天短,只有七八月份是最暖的,其余时候几乎觉不出热来。大景使臣抵达的时候,八月已经开了个头,朝臣忙着使团的事情,后宫忙着准备过中秋。月理朵还倚仗不太上,王氏李氏两个又不懂宫里的规矩,永宁别无办法,只能让那二人跟着燕哥筹办,自己偶尔翻翻账目。
思昭的眉头是一日比一日锁得紧了,战线漫长,僵持是求稳最好的办法,然而粮草的消耗着实浩大。思昭很多次想要下速战的军令,每每强制自己按下。庞特勒的水平他知道,自己这一道军令下去,可能连僵持都会成了难事。他起了亲征的心思——良将的对决,本来就是无法假手他人的事情——只是这边还有使节的事情在,被他们觉察得太早,飞马回去报信,弄了两面夹击,才是真走入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