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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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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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让永宁的小厨房有个准备。
  永宁得信的时候正在绣花,听闻是宋盈,高兴得不得了。她在大辽,挂念最多的便是永徽姐姐,不知她现在过得怎样,会不会有什么话让宋盈转达。念蓉、绮绣和其他大景来的宫人们也颇为兴奋,因为宋盈是大景最负盛名的美男子,她们身在宫闱,难得一见,此番若能亲眼目睹他的风采,那无疑是美好得仿佛做梦的事情。
  思昭晚上特意过来,永宁已把荷包绣好了,喜滋滋拿给他看,思昭满意得很,当即系在腰间。和古现在还在延福宫里,与他们一起吃饭,有这小孩子在,永宁就顾不上自己了,一个劲儿地喂她哄她,等着她吃饱了,才让奶娘带出去。思昭若是在这个时候替她布菜,永宁定要着恼,他挨了两三次责怪之后,索性放下筷子,在边上看着。他的小妻子,要再有一个月才满十七岁,却已经越来越有做母亲的架势,若和古是他们自己的孩子,眼下的情景,才真是美好到无以言说。思昭唇角含笑,眼底漫上柔情,永宁送着和古出门,回头恰好就撞见这样的目光,因见得多了,不再像最初那样容易脸红,却还是一样欢喜。
  思昭触了触碗沿,道:“东西都凉了,先热一热再吃。”秋实和念蓉便领着众人暂且撤菜,等桌子上差不多空了,思昭才道:“我在想着,和古毕竟是燕哥的女儿,是不是过几天还给她?就怕你舍不得。”永宁道:“我是舍不得这孩子,不过易地而处,燕哥更舍不得她,我明白的。”思昭“嗯”了一声,又道:“从前听人说,那宋盈是个人物,我还不信。今天一见,我大辽上下,果真也找不出第二个宋盈来。”永宁便笑道:“那可不是?且不论才学,单是相貌,便寻不出了。”看思昭一副佯怒的样子,故意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想着‘这人生得真好看,大概也就宋盈能比得过他’。”思昭挑眉道:“哟,看来是一见钟情了。”
  永宁啐道:“说什么浑话呢。”想了片刻又道:“你和他不一样。永徽姐姐说,宋盈就好像是一块寒玉,坚而润,看上去是个文人,骨子里却更像个剑客。至于你,看上去是个帝王,实际也是个帝王。”她说得极为诚恳,却正因诚恳而让思昭哭笑不得,实在拿不准这评价算好算坏,只得道:“我就当这是句好话了。”永宁微笑道:“自然是好话了。”随即问他:“最近事情多,你累不累?我前段日子调了解乏的香料,要不要点起来?”思昭笑道:“难为你有这些心思。”永宁起身点了香,而后走到他身后,轻揉他的肩膀,低低道:“我知道后宫女人的作用。思昭,我做不了你朝堂上的助力,那就这样吧。你答应么?”思昭牵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柔声道:“我原本还担心,为着岁币的事情,你要与我闹别扭的。”永宁摇摇头:“从前会的,现在不会了。我在大名府的时候,才算对那些银钱有了个概念,现在想来,那岁币的金额并不算大,边境的和平才最重要。就算是笔交易,也说得上值得。”思昭笑道:“嗯,长大了。实话与你说,大辽和大景边境互市,单是关税,大景一年赚的也不止那个数呢,何止划算,简直是大赚一笔。”永宁道:“我自然是长大了,你也不必用这个诳我,我虽不知大辽的关税有多少,想来也该赚个盆满钵满的。”思昭道:“可不能让你知道,我这一点家底,还是瞒着你的好。”
  等宫人们再进来上菜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帝后两人这般情意绵绵的样子。烛光映着新换的金鹧鸪屏风,梅瓶里插着新鲜的花朵,看似纸醉金迷的浮华,因着二人内心的安定而沉稳下来,便只是这美满的妆点。
  何其有幸。
  永宁对宋盈的款待,很像是一场大景的寻常家宴。她亲自下厨煲汤,念蓉和绮绣她们也纷纷献上自己的拿手绝活,弄得思昭进门的时候直感叹自己不如宋盈有福气。这家宴的宾客,穿得是大景最寻常的素纱中单和织锦圆领袍,不同于爱穿深色的董彦,宋盈的圆领袍是浅浅的艾绿,大概是为顾及使臣的身份,腰间围着一条玉带,乌发也以玉冠束起,本就白皙的肤色,在阳光下近乎透明,这一身的素淡恰到好处地衬出他云间雪一般的风度,这样看过去,整个人洁净得仿佛初入凡尘的谪仙。他身形略有些单薄,永宁与思昭相处惯了,此际难免要觉得宋盈的俊美失之柔弱,然而这念头一霎就散了,他身上的锋芒,并不因书卷气的遮掩而显得无力,反倒多了些昂然独立而不轻易伤人的矜持。思昭勾了勾唇角,寒玉,那位公主的形容果真越想越是妥当。
  他二人邀了宋盈入席,几番必要的客套和寒暄之后,永宁问宋盈道:“永徽姐姐还好么?”宋盈已然明白,这是一场不必有过多提防的家宴,听她提及永徽,牵挂之外,更有一分温柔,含笑道:“她很好,算日子,现在有四个月的身孕了。”永宁奇道:“怎么,姐姐有身孕,你还不陪着她?”宋盈歉然道:“我也是走到了半途才知道。”永宁讷讷,思昭见气氛有些尴尬,便揶揄道:“从临安到上京的路虽然远,也不是人人都要走大半年的。”满足地收获了永宁羞愤的一瞪,这才向宋盈道:“原本还想多留先生几日,看来是不妥了。不如这样,等回去的时候,孤送先生几匹汗血马,无关国礼,先生若着急赶路,总还是汗血马快些。”宋盈谢过,永宁忙道:“嗯,既是走得急,我怕是来不及给孩子裁什么小衣服了。等等我去找,看有没有小项圈、小金锁之类的东西,也算是一点心意。你就对永徽姐姐说,是‘礼轻情意重,千里长相忆’好了。”宋盈再次依礼谢过。
  永宁的话题铺得宽泛,几位姐妹的归宿、宋皇后的近况,都是些鸡毛蒜皮。宋盈虽也姓宋,与皇后娘娘却并不是一家,自然有很多关节不能知晓也无意探询,永宁难免觉得有一点点扫兴。思昭忽问了一句:“听闻大景还有一位永懿长公主,不知过得怎样?”永宁一愣,没有想到思昭会提起这个让她有些仇视的姐姐,宋盈牵出一丝冷笑,道:“皇上至今没有为永懿长公主指婚。”永宁奇道:“她都十九岁了,再这样下去不是要成老姑娘?太后和皇兄即便舍不得她,也不该这样糊涂呀。”宋盈犹豫片刻才道:“长公主殿下原先是想要董彦做驸马的,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变故,董兄娶了礼部施大人家的女儿。殿下总说,非要嫁天底下最好的男儿不可,就这么耽误下来了。”
  都说听仇人的惨事比听自己的喜事还高兴,永宁也不能免俗,轻笑道:“那可怪不得她要耽误,这门亲事原本是她自己推了的。”思昭听了董彦的名字,才刚隐隐地有一点吃味,便被这句引得心花怒放,若非宋盈在场,非要好好亲亲她不可。宋盈笑意温和,道:“长公主既然与陛下琴瑟和谐,臣回去告诉永徽,她必定也要高兴的。”永宁轻轻点头,思昭替她盛了一碗汤,好意提醒道:“别光顾着说话,这一大桌的菜,也快要被你们俩耽误了呢。”永宁脸色微红,宋盈细细打量此时的大辽国主,褪尽了朝堂之上的尊荣,居然显得十分温和。
  他想起刚颁下要永宁和亲的圣旨的时候,永徽几乎日日进宫,陪着永宁哭得死去活来,人都瘦了一大圈,若彼时知道结局是这般模样,她那时候便不会太伤心了吧。宋盈霍然惊觉,他这是在别人的故事里,牵动了自己的柔肠。有什么办法呢,他的心思是系在永徽身上的。听说三五个月身孕的时候,最容易犯恶心,不知她还好不好。自己这一走,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永徽一个人操持。虽然也有公主宅的勾当官从旁协助,他总怕她受累。
  大概事情多半是这样的,当你在意一个人,你总觉得她是笨拙的,处处要你保护珍惜,稍有不慎便要追悔莫及,仿佛那爱人是一朵经不得风雨的广玉兰;唯有不在意,才会觉得那人所有的坚强都是顺理成章。他对永徽、思昭对永宁,都是前一种。


  ☆、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岗

  
  三五日之后,宋盈一行人离开上京。延福宫的女孩们,眉眼里多少都带上一点点遗憾,不过也很快就散了——她们开始期待着另一场热闹。秋猎的日子定在九月二十,算着路上的时间,在宋盈他们离开十一二天之后就该启程,众人收拾东西、预备药材,忙得不亦乐乎。赐婚的圣旨已下,果真是选的萧家女儿。思彰没有表现出反对的意思,婚期在明年春天,他本无心筹备,不过总要做做样子——不能因此落了别人的口实,或是让萧家觉得被慢待。
  永宁无意再多打探旁人的事情,和古已经还回丽正殿,她得了空,就去练习骑马,荒疏了十几日,总不想在秋猎那天太过露怯。思昭好像很忙,这些天一直没有来过,永宁去勤政殿看过他几次,思昭什么都没说,不过眉头始终锁着,他一向不对她讲朝廷里的事,永宁没多问,相信过段日子他必定能处理好的。
  秋猎那天,燕哥没有获准随行。几个孩子太小,都留在宫里,永宁和月理朵一起随驾往围场去。许久不曾出过远门,车驾颠簸已经开始觉得不惯,幸而两个时辰就到了地方。
  思昭从內库取了一件紫金袍当做彩头,高台之下,各路王爷、将军都骑着马,穿戎装、背长弓,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思昭对秋实使了个眼色,秋实提起台前竖着的红旗用力挥下,众人策马钻入林中,扬起一大片灰尘。思昭并未落座,眯眼看着那道烟尘,直至确认除了随行宫人无旁人在场,才独自步下高台,不知是要往哪里去。永宁想要追问,被月理朵扯住了袖子,纵然心中不安,也只能坐下来维持镇定。
  思昭下台之后,极快地走向东面的一座帐篷。帐篷外立着好几匹良马,内里争吵声不绝,他冷着脸跨进去,众人一时安静下来——原来正是方才的那些个王爷和将军——思昭在南面落座,厉声问道:“吵得这么热闹,可有什么对策了?”
  左首一位年轻将领出列道:“庞特勒领兵在金山一带活动,臣等皆以为,该令西北路兵马疾速北上拒敌,广平王却坚持说该往玉门关发兵,才有适才的一番争执。”思昭不动声色,扫视了诸将一番,“除了广平王,你们都觉得该发兵金山?”适才回话的将领先称了一句“是”,旁人也依次附和,再欲说什么,被思昭打断:“广平王,说说你的理由。”
  思彰不紧不慢道:“启禀陛下,那庞特勒何等狡猾,在金山被探马发现踪迹,想必也是有意为之。西北路二十万兵马,再加辎重粮草,行军速度有限,若敌军不再金山,再要回防便是麻烦。更何况金山地势易守难攻,不合庞特勒用兵的习惯。因此臣弟大胆猜测,庞特勒的大军乃是疑阵,专为牵制我兵力而设,与金山相对之处便是玉门关,全力戒备金山,玉门关守备必定空虚,正是出兵的不二之选。”
  他话音还未落,便有一五十岁上下的老将道:“广平王纸上谈兵的功力倒是渐长,老夫请问广平王,适才一番推断,可有佐证?”思彰道:“没有。”老将军道:“斥候军报在前,言明暗中窥探二十余日,才得确认消息。十五万大军,饭灶、辎重、兵马,皆是斥候亲眼所见,那庞特勒要布疑阵,可有这个布法?”思彰道:“屯兵而不动,不是故布疑阵又是为何?以庞特勒之才,要是他真想动手,只怕斥候的消息还没到,金山北麓就已经是高昌的地盘了!是本王囿于兵书,还是老将军囿于兵书了?若不做得真切,如何骗得过我大辽的斥候?”老将军怒道:“王爷分明是强词夺理!”思彰不想再做无谓争执,拱手道:“但凭皇兄定夺。”
  思昭在他们争论的时候已经让秋实在案上铺了一大张白纸,提笔蘸墨,信手勾勒几笔,道:“广平王适才只言其一,庞特勒用兵的本事怎样,诸位也都是清楚的,广平王适才的分析,与孤不谋而合,孤也认同疑兵一说。关键不在金山,而在玉门关。诸位且看,玉门关是大辽、西夏、高昌三国交汇之处,据此不足百里,就是北古口大营。彼处五万官兵、一座粮仓,兵力、储备,都不足以与他十五万大军抗衡。孤且问你们,如果你们是庞特勒,是先咬这块肥肉,还是先啃金山那块骨头?”
  左首那年轻将领道:“想攻占北古口,先要翻过阿尔泰山。这个时候翻山,不是上策。”思昭道:“德光说得也有道理。不过你和景国人打仗打得多了,难免不熟悉这个庞特勒。哼,你们没有一个比孤更了解他。他此番若不是先勾结了西夏,哪有作乱的胆子!孤料定,不出三日,定有从西夏来的斥候,说李元度屯兵黑水镇,你们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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