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跑了几层楼梯,我累得嗓子冒烟才扶着台阶坐下来。头埋进手心,滚烫的泪水漫延开来。原来我真的不是三姨亲生的,许多年来,我一直觉得自己象无根的浮萍,养父母不疼,亲父母不爱。现在凭空冒出了个亲生父亲,更可笑的是,他找我不过为了救他的女儿。
如果不是他的女儿得病,这辈子,恐怕他都记不起来有过我这么个女儿。
搭着电梯到了楼下时,我妈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没说别的,就说几个人在家里住下了。我挂了电话,快步的往小区外走去,爱住就住着吧。
我当天就找了个酒店住下了,给我妈打了个电话,我说那男的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回家。
我妈和三姨在电话里苦口婆心了半天,我呵呵冷笑了几声,然后说:当年把他妈妈把我扔了,也就表示他默认不要我这个女儿,今天再找来,他想认我我不想认他!挂了电话我就把手机给关了。
躲了他们两天,手机没办法总关着。我妈瞅着机会就给我打电话,我十分无奈。我还记得那会我对三姨稍微好一点,她都能跟我哭闹半天,现在我亲生的父亲上门了,她反倒倒戈得彻底。我拿这些话堵她时,她说:青青,这是救人,我们要积德。
可在我看来,不是所有的人都该救。
躲到第三天时,我妈说那男人的老婆带着女儿也来了,在家里等着我。我听完后气不打一处来,这是求我吗?这分明是胁迫我。我还不信了,能把我架到医院去骨髓配型?
我怒气冲冲的回了家,掏钥匙要开门时,大门从里面打开了。我妈惊喜的喊,回来了回来了。
客厅里,一众人默默无言的坐着,侧面的沙发上,一个脸色异常苍白表情怯怯的大约20岁左右的姑娘望着我。
你们来干什么?我面色不善,语调提高。
青青。三姨小声喊了一句。
你就是青青啊?坐在男人身边的剪着短发的中年女人起了身走到我面前,然后咚一声就跪下了,青青,我求求你救救芯芯,你看她还这么年轻,才19岁。她含着泪回头指着那姑娘。
妈。那姑娘被吓了一大跳,赶紧起了身就走到中年女人身边伸手扶她,对不起,我妈把你吓着了。她细声细语的跟我道歉。
芯芯,她是你的亲姐姐。中年男人起身走了过来,轻声对那姑娘说。
我叫莫郁青,不是你的什么狗屁姐姐,更不是你的女儿。我手一挥,怒吼了一声,请你们走好吗?我已经够倒霉了,别再给我添堵了。
吼完后,客厅就彻底的安静了。那女人坐到地上默默的垂着泪,我妈和三姨面面相觑,那姑娘见搀不动她妈,于是起了身缓缓的走到我面前。
莫郁青,我代我爸妈向你道歉。我不知道我妈是带我来找你,她只说来看一个朋友。如果我知道是来找你,我肯定不会来。你降生于人世,我的爸爸遗弃了你,对你没有尽到抚养义务。如今,你同样没有义务去救他的女儿。对不起,打扰你了。姑娘朝我倾身鞠了一躬,抬头时,她苍白的脸上绽放出笑容,她凑近我,很小声的说:我没那么怕死,是我爸妈怕我死。
回头后,她一手拉着她爸一手拉着她妈,好了,听我的,现在回家。以后,你们谁也不准来打扰莫郁青,否则我就绝食。
我呆呆的看着她们起身,然后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大门。
两天后,我跟着我妈和我三姨出现在了芯芯住院的医院。做了一系列检查后,医生给我抽了血等待配型结果。
整个过程中,芯芯的父母都含着泪看着我。我懒得理他们,冷着脸又去了芯芯的病房。她躺在床上双眼空洞的望着天花板,见了我,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她爸妈快步走到她面前按住了她,你姐姐来看看你。
我站在她的床头,默了好一会,我才低声说:希望能配型成功。
谢谢你!她咧着嘴冲我笑。
活着吧!我说完就转了身,病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音。
老孔,丫丫在哪?她在哪?熟悉而尖利的女高音,头发凌乱的章韵龄冲进了病房。
我妈和我三姨已经她的架式吓得退到了窗户旁边,芯芯的爸爸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芯芯,然后才看向章韵龄,最后伸手指着我。
我站在床尾的地方,章韵龄距离我不到五步的距离压着胸口喘着粗气,我们就那样瞪着对方。
☆、100。谁比谁更受伤
看到章韵龄那一刻,我的记忆系统迅速的整理出关于她的一切。是了,很早的时候她在我面前心脑病发作时,嘴里一直喊着丫丫。张岱因为何子余的事情冲着她吼过,她说,我知道你一直在找丫丫,你心里只有丫丫,丫丫才是你的女儿。
这个毒妇居然是我的亲生母亲,在我近三十载的人生中,这真是老天开得最恶劣且没有之一的玩笑。
是你!章韵龄颤抖着吐出了这两个字,老孔,她是丫丫?她的眼神中除了震惊还是震惊,我想,她比我更不愿意相信我居然是她的女儿。
是,千真万确,不会有错。老孔走到了我面前,青青,她就是你的妈妈,当年
我妈在那里!我冷冷的笑了一声,然后看往我妈的方向,妈,三姨,我们回去。从章韵龄身边擦过时,她神情呆呆的朝我伸手,我扬起的头发被她扯住了。
我用力打开她的手,顿住脚步后,我恶狠狠地看着她一字一句:我姓莫,我的妈只有一个。我拖过我妈,快步往病房外走去。
章韵龄没有追上来。
我妈和三姨显然没有料到,认完爹又蹦出了个妈。一时间,三姨特别懊恼,嘀咕着早知道就狠心到底了。
唉,看起来那女的打扮得还挺富贵的,家里肯定有钱,这要是认了亲,青青以后日子就好过了。我妈有些酸溜溜的。
我只觉得一颗本就百孔千疮的心现在又狠狠的被毒蛇咬了一口,那种心慌气短,无处发泄的感觉让我整个人都濒临爆炸的边缘。
我没理我妈她们,进了房间后就把房门反锁了,扑到床上抱着枕头干干的呜咽着。那个歹毒的女人,害了我一次又一次,我们仇视对方,恨不得用世界上最狠毒的语言去咀咒对方。可她竟然是我的亲生母亲,老天,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我死命的捶打着枕头,我宁愿自己就是一朵无根的浮萍,宁愿这一辈子都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
第二天,我妈和三姨回了J镇,临走时,我妈看着我说:青青,认亲生父母这事,你就自己做主吧。我和你爸老了,新新出事,你现在又这样,很多事情我们也看开了。
妈,你放心,我只有你这么个妈。快去排队吧,开始检票了。我含着泪抱了抱她,我放假了就回来看你和爸。
青青啊,这事还是怨三姨,要不是我心软,你也不会这样为难三姨拉着我的手,很歉意的看着我。
三姨,快别说了,回去吧。我不怪你,真的。我用力拭去眼角的泪水。
随后,我妈和我三姨随着人群通过了检票口。我扶着座椅慢慢的坐了下来,这座空寂的城市,如果不是那个家,我多想彻底的离开。
那次医院见面后,章韵龄没来找过我。她大概跟我一样认为,这门亲,不认比认好。我的心情慢慢的平静下来,上班下班回家,抱着万分之一渺茫的希望等着老公儿子回家。
去医院配型一周后,我接到了医院的电话,电话里医生说了一堆低分辨高分辨之类的专业术语。听了半天我总算弄明白,配型是配上了,但契合度不是特别高,移植后可能会存在排异反应,不过芯芯的父母还是要试一试。所以,医生的问我什么时间能开始住院。
我想了想才说,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想好了再联系他们。
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前台的小妹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大厅里有人在等我。我想了想,一下子也想不到是谁,我在这里上班也只有张其勋知道,他来找我都会先打电话给我。
我收拾了一番,拎着包包下了楼。大厅的盆栽前,章韵龄站在那里殷殷的望着电梯口的方向。
莫郁青。见了我,她快步迎了上来。
我一言不发直直的往外走,妈的,阴魂不散啊。
我们谈谈好不好?半个小时,不行的话,十五分钟。她跟在我身后,语气急促。
我站在街边招着出租车,一字都不想跟她说。
我求求你,你给我一个机会。她开始哽咽起来,我真的是你妈,亲子鉴定的结果也出来了,那天,我扯了几根你的头发,你看,你看。她慌张的打开包包,从里面往外掏出一份资料塞到我手里,丫丫,我找了你二十多年了
出租车停下了,我回头,将手里的资料扬手一丢,章韵龄哭着去捡,我关上车门扬长而去。她想认女儿,对不起,我不想认妈。
我让出租车一路开到了F城的江边,下了车,我沿着江堤走到了好长一段,顺着栏杆坐到了江堤上。
明安,你到底在哪里?我现在遇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要怎么办?泪水一串一串往下掉,包里的手机拼命的响着,我一点也不想接。
哭了半个多小时,略平静了我才掏出了手机,电话是张其勋打来的。见我没接电话,他已经连发了七八条短信,问我在哪?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给他回了一条短信,说在XX路口的江堤边,很快他的电话又打过来了。
青青,你等我一会,我过来接你。他匆匆挂了电话。
二十来分钟后,张其勋的车在路边停下了。我起了身,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
眼睛都哭肿了。他叹了一口气,今天小岱妈妈来找我了,她说,她说你就是她找了二十几年的丫丫张其勋苦笑没往下说。
我惨淡的笑了一下,像不像一个恶毒的玩笑?
他扭头看着江面,远处的天边,有乌云翻滚,良久他才低声说:真相真是太残忍了。收回视线后,他退了一步,走吧,要下雨了,我送你回去。
返程的路上,张其勋一直沉默着。到小区路口时,他停了车。
青青,这段时间我带小岱去一趟上海,我已经联系好了一个专家。可能会在那边住一段时间,你照顾好自己。
我侧头看他,他回避了我的视线。我还记得他那时说过,青青,我愿意一直等着你。他还说,我很遗憾你没有选择我。到了今天,我竟然成了他前妻的女儿,我和他的女儿是血缘之亲的姐妹。想来,他一颗心也伤得不轻。
☆、101。你是我见过最恶毒的女人
我想着开口说点什么,哪怕是给个虚假的安慰也好。可我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坐了几分钟,我打开车门下了车。进了小区大门再回头时,张其勋的车已经消失在车流中。
出了电梯后,我一眼看到了靠在我家大门上的章韵龄。见了我,她有些无措,轻声问:你回来了。
我掏出钥匙开门,她亦步亦趋。我进门后,她拉住门脚也往里跨。我的火腾一下就上来了,想也没想,我就用力推了她一把,滚!
丫丫!她整个人扒住了门框,你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我求求你。她哭起来。
章韵龄,我对你无话可说,也不想听你说。你如果赖在这里不走,那好,我走。我松了拉大门的手,转身就要往外走。
丫丫,妈妈是个罪人,欠你太多太多。她顺着门框往地上滑,这几十年来,我一直在找你,你给妈妈一个赎罪的机会。
妈妈?我骇笑起来,章女士,我在莫家长大,吃莫家的米,喝莫家的水,睡莫家的床,空口白牙的你就想认女儿,想白捡个妈妈当,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再说一遍,请你滚,立刻马上滚出我家。
她还是扒紧了门框,我愤怒之下蹲下身用力的掰开她的手指,又使出浑身的力气把她推到了走廊里,总算把大门给关上了。
敲门声响了一阵了,我充耳不闻。洗了个脸,我回房换上了居家服。象每一个日子一样,开始准备晚餐。
晚饭后,我就直接回了房间。吕明安和儿子走了后,我就特别害怕呆在客厅里,也特别害怕看电视,看到电视中天伦之乐的画面就受不了。
我靠在床头上,听着黑暗之中自己略沉重的呼吸。好一会,我才拿起了手机,习惯性的检查微信,短信,邮箱。就象每一次的检查一样,没有任何关于吕明安的消息。
睡到清晨时,我被手机铃声吵醒,睁着惺松的眼睛摸过了手机。看了一会才看清楚,清晨五点十五分,电话是魏薇打来的。那次去见了她之后,我忙着卖房子和上班,也就没再和她联系过。时间过了这么久了,说真的,我还以为她早已经
魏薇。我撑着床头坐了起来,嗓子有些干哑。
青青,我在海边看日出。顺便也跟你告别一声,也算有始有终吧。电话那面有呼呼的风声,魏薇似乎站在风口上。
我一个激灵,人就清醒了不少,你在哪里的海边?你一个人吗?
这里的信号不是很好。她大声喊起来,青青,我不想再拖下去啦,今天就给自己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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