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儿又将路上统计人口得出的结论一一讲给父王,“我打算继续带人分析人口册子,应该还有有更多的结论,不只能控制淮北官员们一直想放松纳妾制度的舆论,也能对很多方面有所益补。”
“父王,你看我想得对不对?”
“父王,父王!你睡着了?”旭儿叫了两声见父王那边一点声音也没有,以为父王睡着了,虽然他还有非常多的道理要对父王说呢,可是他只有轻手轻脚地起身帮父王将被子掩好,心想;“父王实在是太累了。”
然后他回到自己的榻上躺了下来,翻了个身叹了声气低声道:“唉!身为世子,我一定要坚强。”说过后不免又想到了每天都想上几回的贺家娘子,“贺氏,我是为了你好啊!”可是他再辗转反侧,十几岁的少年入睡还是快得令人不可思议,没多久他的呼吸就变得悠长而平静了。
司马十七郎装做睡着了,再也不吭声。直到自认为忧伤得要命的旭儿在一旁的榻上来回翻滚了几回再也不动了,他才挪了挪差一点就僵硬了的身体。儿子的话如此感人,他没脸说自己被教育了。
唉!自己怎么了,竟还不如十五岁的儿子!
所有的道理王妃都曾流露过,这几年她已经很明确地反对自己纳妾,可是自己还是没有放在心里。在小董氏撞上来时,自己被勾引了不说,还总觉得王妃一向爱慕自己包容自己,闹一闹最后还不是要同意?
就是去了鹿岛时,司马十七郎也没觉得自己不对,他已经让步了,不但没有得到王妃的真心认同,反而听到了更为绝决的话,他心里好痛,只能拂袖而去。
现在回想王妃这样一个高贵而骄傲的人,她怎么受得了自己心里有了别人呢?而她更受不了的是接受自己的同情与怜悯,她要的是自己全身心地爱,否则宁愿将来一个人在荒凉的孤岛上生活也要离开平北城。
在鹿岛,司马十七郎只想到自己气得要命,孰不知王妃早伤透了心。
她已经放弃了自己,越是想起那晚王妃的话,司马十七郎的心就越痛,她是真要与自己分开了。
在司马十七郎的心中,他从没想过要离开王妃,不管拿多少美女或者其他什么来补偿都不会离开。王妃是他最敬重的妻子,最爱慕的妻子,生生世世不能分离的人,甚至已经成为他的一部分,与他骨肉相联,就是在怄气之余,他也没有真正认识到他们已经分开了。
就从他一直没有接受任何女人到身边就能说明这一点,因为他心里明白王妃的底线,不管怎么样总要王妃同意才好。
可现在旭儿的话让他突然豁然开朗,王妃不是与自己闹气,她忍到了最后不想再忍,她永远永远也不会同意自己有别人,宁愿离开。
原本司马十七郎还在等王妃想通了自己回来,可是现在他明白,应该去赔礼的是自己,他急切地想立即到王妃身边,向她说自己真正懂了。
尽管在黑夜中,司马十七郎却觉得眼前一片光明,一直压在他心上的一块大石也消失了,王妃不是妒,而是她对自己的爱慕实在太深了,不能容忍哪怕一点点的瑕疵,自己能够得到这样高贵的感情是多么幸运啊!
至于王妃在青山城和鹿岛的布置,当时让司马十七郎最生气的地方,现在想来也没什么,如果说想送人进王府的薛家、尚家、陶家等都对王妃没有一丝恶意,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司马十七郎过去就知道,王妃一向极没有安全感的人,自己怎么就没有多替她想一想,当时的王妃除了舍不得自己以外,还会有多害怕!
而且想到王妃以前做了噩梦,瑟瑟地躲在自己的怀里的样子,司马十七郎仿佛感受到了王妃修建鹿岛时的思想,就像那天她无奈地对自己说的,“我也宁愿一辈子不来鹿岛啊!”
再深刻地想下去,王妃那样喜欢深思而且远虑的人,建城堡时应该未尝没设想过,如果淮北有不利的情况,那里也会是他们一家人的庇护所。
确实是自己自己负了她呀!
第二天一早,旭儿起来时就见父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床了,正在外间的案几前看着折子。“真早,”旭儿揉了揉眼睛,“父王,昨晚我还正说话呢你就睡着了,倒是我一夜没睡好。”
“早睡早起身体才能好,你以后也要早些睡,”司马十七郎头也不抬地说:“旭儿,父王今天将事情安排一下,明天就去青山城接你母妃,免得你一直惦记她。平北城的事先交给你了,有急事你用快马送过去。”
“好象你一点也不想母妃似的,”旭儿在心里嘀咕一句,但还是极高兴的,他当然盼着父母和好,赶紧笑着说:“父王赶紧去吧,平北城这时里有我呢。”
然后他又想到自己有很多道理没来得及对父王说,便打算找个机会讲给父王,父王只有真懂了母妃的心意才会心甘情愿地扭转思想,将母妃劝回来。
可是上午没时间,中午没时间。下午没时间,到了晚上,他又像昨天一样留在了父王的寝宫,还没来得及将话题转过去,就听父王打了个哈欠说了声:“真困呀!我得先睡了,你也早点睡。”然后就转身睡了。
“哎,父王!”旭儿赶紧说:“父王,你懂得我母妃的心思吗?要是想接母妃回来,我觉得你应该……”
司马十七郎用带了朦胧的睡意的声音含糊地说:“快睡吧,我困得不行了。”然后发出了均匀的呼噜声。
“父王睡觉怎么开始打呼噜了呢?”旭儿有些奇怪,“可能是太累了吧。”
然后他又小声嘀咕,“以后可不同父王一起住,都吵得我睡不着了。”然后躺下去没多久就沉沉地睡着了,十几岁的少年睡眠总是不够的。
“这孩子睡得倒真快!”司马十七郎翻个身,听着旭儿悠长的呼吸声,想起了王妃,就更睡不着了,在黑暗中轻声地说:“明天我就去接你回来。”似乎卢八娘能听到一样。
☆、第百十三章 子教父豁然而开朗夫救妻虚惊且团圆(二)
时隔不久,司马十七郎再次踏上了去青山城的道路,但心情却与上次迥异。
听到王妃病了那种又气又恨的急切他现在还记得,当时的他固然心疼王妃,但满脑子觉得自己是对的,只是可怜王妃病了才去接她,几日疾驰后当他向王妃许诺时,满心等着王妃高兴地扑到自己的怀里。
结果就是他们分开了这么久。
现在的他看起来没有上次那样急切,但其实他的内心很是紧张,因为他已经意识到前路很艰难。
一件事情看透了,就会想通更多的问题,王妃的心并不容易得到,年青时的自己懵懂而又鲁莽,但却像一团真诚的火将她融化了,可是得到后并没有足够珍惜,想当然地以为她是自己的了,永远也不会变。
但其实王妃并不是寻常的女子,思想深逐,行动果断,理智聪慧,卓而不群的气度使得她永远也不会泯然于众人之间。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去鹿岛将王妃接回来并不容易。
不过,司马十七郎对自己还是信心满满的,他还是一个不名一文的白丁时就能将高贵的卢氏女娶回来,现在自然能将王妃接回来!毕竟自己与王妃间的情谊比金还要坚,比水还要长。
而且用旭儿的话来说,将心比心,王妃未必不想自己来。
平北城到青山城的路说远也远,说近也近,几天后司马十七郎已经到了盐城的海边,从这里坐上船只要一两个时辰就会到达鹿岛。
虽然一路上司马十七郎也有些设想,但他还是没有真正认清将要面临的困境:岸边根本找不到去鹿岛的船,所有的船主说辞都是一样的,“鹿岛周围的海域现在有巨大的暗流,非常危险,官府已经下令不允许去鹿岛,也不许从那附近经过。”
青山城的官员们也一力劝淮北王回平北城,“王爷千金之体自是不坐垂堂,眼下坐船去鹿岛太危险了,前月还有一只船翻了呢。听积年的老船东说这股暗流也许要持续很长时间,不如王爷先回平北城,等风向变了看看情况再来青山城。”
明知是借口,但是司马十七郎很无奈,若是陆地,他只要一直闯过去就行,料想没有人拦得住自己,但是隔着大海就不一样了,想来王妃就是看中这一点才在鹿岛建了城堡,而且连他们在大青山的别院也没有去。
淮北的几乎所有的船只和水军都是青山城的,他们只听王妃的命令。司马十七郎大度地笑道:“没关系,我先在官衙里住下,等暗流过去后再说。”
暗流还没有过去,信就先来了,是王妃亲笔写的,很客气地说现在鹿岛周围行船很危险,让他回平北城,她以后一定会回王府的。
司马十七郎看过信不置可否,“本王就在这里等着。”然后他就果然就在官衙里长住了下来,每天办理着从平北城送来的公务,还让随从们置办了很多日常用品,没事还在街头逛逛,在盐城摆出了长住的架式来。
而淮北王妃那边,好像真有暗流不能送信出来似的,什么联系都断了。
秋天的海边并不寒冷,只是潮气很大。
夜静静地降临了,遮住了一切,渐渐吹的风儿和潮水拍击岸边的声音让海边的夜晚并没有完全沉寂,司马十七郎坐着小船停靠在岸边一块大礁石后面,他向船上的人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就在这里等候,然后轻巧地跳下船,猫着腰淌着海水向岸上行去。
当年他还年青时曾潜入王敦的军营,九死一生地探得消息,立下了平叛的首功。现在的情形有些相似,司马十七郎小心地躲开岸上巡逻的兵士,向岛上最高的建筑城堡前进。
还好,多年的戎马生涯,使司马十七郎的身手依旧敏捷,而且他来过鹿岛,虽然当时不是有心,但是习惯了带兵打仗的他还是自然而然地将岛上的地形熟记于心,甚至对于一些岗哨的布置也大
致了然,这给他的行动带来了很大的方便。
城堡没有院墙,他费了些功夫才接近了王妃房间的外墙,因为城堡建得极为高大,很难直接跃上二楼,但司马十七郎早已经计划好,王妃房间外面的一个突出的观景台正可以落脚,于是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绳子,用力扔了上去,然后人也上去了。
司马十七郎站到了观景台上,轻轻推了推通往室内的门,毫无疑问,门在里关闩死了。在没有自己陪伴的时候,王妃习惯于仔细检查所有的门窗才睡。
如同城堡的窗子一样,观景台上的门的上方也镶了几块玻璃,虽然里面挂着帘子,但是还是透出淡淡的光线来。司马十七郎还隐约听到了些声音,他紧贴着门竖起耳朵细听。
“母妃,我们什么时候回平北城啊?我想父王了。”正是顺儿的声音,似乎还带了些困意。
司马十七郎心中一热,真不愧是自己的儿子呀!说起来顺儿是个极淘气的孩子,他的心思都用在了各种稀奇的事物上,似乎这是第一次听到他带着深厚的感情说到想自己了。
“过些天母妃派人将你送去见父王,好吗?”
“好,不过母妃也要陪我去。”
司马十七郎全神贯注地听着卢八娘的回答,但是过了好久她才温声轻言,“顺儿先睡吧。”
顺儿低声又呢喃了些什么,母妃也同样低声哄着他,可声音太低司马十七郎已经听不清了。他又等了一小会儿,估计顺儿睡着了,轻轻地在玻璃窗上叩了几下。
“谁?”昏昏欲睡的卢八娘听到窗外的声音,立即就惊醒了,她披衣起身,端起了一个烛台循声到了阳台前,隔着玻璃模糊地看到一个人。
“王妃,是我。”司马十七郎声音哽咽起来,他站在暗处,很容易就看清举着蜡烛的王妃,只见她行动略有些迟缓,腹部向前微微凸起,原来又怀了身孕。
“扑通”一声,司马十七郎听到自己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之所以不顾危险、想方设法深夜前来,就是因为他觉察出王妃有些不对。
以她的性格,就是再生气伤心,也会保持贵女的风度,绝不会连面都不肯见自己。现在弄出个暗流什么的阻止自己上岛,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岛上有什么天灾?手下的兵士叛乱?司马十七郎甚至想到她被陈春暄等人控制住了,不许她见自己,所以他急切地要见到王妃,布下疑阵后用金蝉脱壳之计来到岛上,他要将王妃救回去!
现在想来,当时自己是关心则乱了,王妃的才能可是不输于自己的。再者她一向多思多虑,就是对自己尚且留有后路,更不可能完全信任陈春暄他们。司马十七郎也知道,陈春暄只管着城堡的事务,但不负责鹿岛的防务,而负责防务的人不管水军,水军又分成两支……总之王妃没事,她一直将她所有的牢牢控制在手中。
现在还要把自己也加进去了,他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