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接下来你要我抱著你走,还是你要自己走?」她问道。
慕容实玉惨白著脸上且刻张开眼望著墙外的一切,难以置信自已竟然可以逃出陆府。
「我自己走!快点!离得远远的最好。」不等她起步,也不怕她看见自己的跛行,他走得极快,却也走得很狼狈。
司徒寿跟在他身後,回头看了一眼陆府。第一次踏进陆府,她就不喜欢里头的感觉,彷佛像是在天水庄一样,一点也不自由自在;她本以为是自已太过敏感,但方才再踏进时,又有同样的感受。
真怪,没有武功的一家子,怎么会让她心里有些毛毛的?果然是兄弟埃他看起来很努力地在走,可是在她的眼里,他实在慢得跟慕容迟没有两样,就算她在路边打个盹,等她醒来後照样能追得上他。
「我抱著你跑,好不好?」她好心地建议。方才带著他跑了一阵,他终於受不了,自己走。
「不要!」他喘气道。
他自己走,那可要走很久呢!司徒寿忖道,忽地停下脚步,眯眼回头。
大街上,毫无人烟,街道两旁的店面早就关门,为什么她老觉得有人在跟踪?难道是她从碧玉山庄出来时就遭人跟了?有谁的武功这么好,竟然能一路跟著她而不被察觉?碧玉山庄与陆府虽同在一个城镇里,却几乎算是城头与城尾之差了,她若以轻功单回一趟,只须不到半个时辰即可,碧玉山庄内会有人追得上她的速度吗?她看一个人,就算瞧不著他的脸,也能从身形分辨他功夫大致的高低,山庄内虽都是慕容迟的江湖朋友,但若要硬拼,连那个长胡子的老头儿庄主也未必能伤到她,何况庄内现下大多都是聚集而来的名医大夫,几乎都是没有什么功夫的……她忖思道。
「喂!怎么不走了?你不是说还有一大段路要赶吗?」慕容实玉站在巷口低喊。
她点点头,正要举步追上前,忽地她心里又发起毛来,喊道:「停下!」
「啊?」慕容实玉回过头,不知发生何事。
司徒寿跃起,在眨眼之间,在慕容实玉还来不及看清她的身影之间,她便已落在他面前。
慕容实玉本以为她要显露一手她的高超轻功来追上他,但听她偏著头望著巷内问道:「是谁?」
他才知原来她是发现巷间有人,所以挡……挡在他的面前。
挡?
为什么要挡?她……她不是一个杀人鬼吗?为什么要挡在自己的面前?他心里突地一跳,不愿再深想下去。
司徒寿闻到空气中飘来淡淡的味道,皱起眉。「是你?」
「谁?」慕容实玉好奇道。从她身後看去,虽有月光照地,但眼前并无人埃「我忘了他的名字,我跟慕容迟去陆府时有瞧过他。」
那天有家仆一堆,谁知她看见的是谁?慕容实玉正要开口,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司徒姑娘好眼力。咱们才一面之缘,你就能记得我。」
光听声音,慕容实玉就知是谁,再看从阴影中走出的男子,脱口:「陆飞腾。」微微安心下来。
陆飞腾虽是陆府里的一员,也瞧不起江湖人,自视颇高,却从不跟其他陆家人一块出言嘲笑他;就连他初到陆府时,也是仗陆飞腾的多加帮忙,才搞清一家子的关系,算是在陆家他唯一可以忍受的人。
若是陆飞腾,那还是有商量的余地。
慕容实玉想要从她身後钻出去,她的身子却连动也不动。
「他的味道,我不喜欢。」
「你在扯些什么?你喜不喜欢谁的味道又关现在什么事了?我赶著去见二哥,你让我跟他说,他的人还不错,不会阻止咱们的。」
话还没有说完,司徒寿开口问道:「你早就在这里等著了?」
「不,我是瞧见实玉跟你溜出府,我一时觉得奇怪便追出来。」陆飞腾说道。
她眯起眼,知道他在骗人。他下盘极度不稳,别说是不懂武术了,恐怕和人打上一拳也能让他飞天,能够从陆府追上她,简直是笑话了。
「陆……三堂哥,」慕容实玉低声下气地说:「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回去看看二哥……一下下就好了。」
「你还叫他二哥吗?」陆飞腾慢慢走近他们,有些斥责道:「你都快要认祖归宗了,还当他们是兄弟,那可不好了。」
「三堂哥,大哥跟二哥照顾我十几年了,要我突然不认他们,那是不可能的!在我心里永远都姓慕容,永远是他们的弟弟!」
「那你何必回来认祖归宗?一辈子当那些江湖人的兄弟不就好了吗?」陆飞腾不高兴地说道。
他又岂是心甘情愿地回到那种臭酸世家里?慕容实玉微恼想道,他不知道说了多少次,都没人相信!「江湖人是搬不上台面的。陆家是百年的书香世家,既不在朝当贪官,污了陆家的名声;也不准在商场中打滚,沾染铜臭,有多少人想要跟陆家攀亲带故的,老爷子刚走,你兄长就带你来认祖归宗,不是挺巧合的吗?啊,倒不如说,就算你没有这个心意,但你兄长却贪图著老爷子留下的财产吧?」
「你在胡说什么啊?」慕容实玉失笑道。看著陆飞腾走到离他们一步远的距离停下,他道:「大哥才不是这种人呢!咱们虽然住的是木造的房子、吃穿也没像你们这么讲究,可是咱们过得可快乐了!大哥在江湖上的朋友何其多,只要他肯说他想要什么,没有人不会挖空心思为他寻来的,小小的陆府又岂会放在大哥眼里?」
「那是因为你不知陆家留下多少财产,不知人心多险恶!」陆飞腾嗤道。注意到慕容迟的未婚妻一直目不转睛地看著自己,他心想再拖下去就天亮了,若是让人发现他在半夜出来过,不免会怀疑到他身上……「何必再说,井底之蛙,只看得到小小的江湖,却不知江湖外的世界!」
慕容实玉一时呆楞,心想到底谁才是井底之蛙?陆府表面都是高风亮节的读书人,私下却因守著那小小的陆府,久而久之心眼变孝无法容人……突然间他感激起当初他不曾在陆府生活过,不然今日他这个慕容实玉可真要成了一个臭酸实玉了。
他暗暗感谢大哥的教养,眼角看见陆飞腾忽然有了动作,微光落在他的眼瞳中,他惊吓地叫道:「小心啊!」
司徒寿早就料到他会有的动作。从一开始,就觉此人遮遮掩掩,过大的袖袍一直摆在身侧,当他说话时最多只动左手,不敢动右手,因为他的袖中藏著匕首。而显然他没有杀过人,不知藏匕首的绝窍。
她原要将匕首抢下,後来才想起右手有些无力,只能反手推开他的匕首。
慕容实玉瞧见锋利的刀面擦过她的手背,划出一道血口来,心跳了一下。「你……」
「你们都不懂武功,打起来你一定输。」司徒寿头也不回地对慕容实玉说道。
陆飞腾闻言,不敢置信眼前的大姑娘竟然有拳脚功夫。他以为她只是慕容迟的未婚妻,与江湖无关,他才敢大著胆子做这种事……那,接下来怎么办?原打算让他俩在此死得不明不白,这下子,要死的恐怕是他自己了吧?「你不是右手被废了吗?就算你身怀武技,又能怎么样?」慕容实玉脱口叫道,一时不小心将她的弱点说了出来。
第十章
「原来如此啊!」陆飞腾暗喜在心头。她的功夫被废,方才只是装装样子,那自己是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敌不过一个小女人呢?同时,慕容实玉低叫不妙!自已好笨,竟将司徒寿无法施展武功的事实说出来,岂不是害两人陷进危险之中?「快!你抱著我逃命!」起码她的轻功还能用!「我没有逃过命,都是别人在逃的。」她说道。看著陆飞腾卷起袖子,小心翼翼地逼近自己。「你真怪,明明打不过人偏又爱逞强。」
「喂喂,求求你不要再火上加油了,好不好?」慕容实玉小声说道。忽见她的左臂动了下,他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慢慢往下瞧去,看见她的左手握了又松了又握……一个念头闪过心际,他的心狂跳了一下,努力回想这一路上她不管是抱他飞过高墙或者需用到手,她几乎都是以左手……一个人能在短短时间内将左手用得这么顺当自然吗?还是她,本就会用左右手?只是大家都不知情?若是如此,岂不是表示她连左手都能杀人?武功根本不算被废?正要叫陆飞腾快逃,司徒寿忽道:「我不准你伤他。」
「为什么?」慕容实玉见她老是护著自己,一时不由自主地问道。
「因为你是家人埃」
「家……」家人吗?在她心里就这么固执地认定他是家人吗?眼角瞥见陆飞腾再接近,他喊道:「三堂哥,你快走!你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嗤」地一声,陆飞腾笑了。
「我就算不曾涉足江湖,也知道什么叫武功被废了。没有武功的女人,我用一根手指头也能对付!」心里想来就怨,不由得恨恨说道:「你这小子当年怎么不死在邵家里?你虽非本家直系血亲,但自幼父母双亡,老爷子特别疼爱你,那一次老爷子谁也不带,只带你这小子上邵家做客,那夜老爷子访同镇故人,将你留在邵府惨遭灭门。事後,老爷子遍寻不到你的尸首,坚信你未死,就算经过这些年、就算他要死了,也要将陆家财产分你一份;我本以为你那份财产迟早还是会归回陆家,哪里知道你这小子突然冒出来!你还真是命大,能留一条残命来,当初那杀人鬼怎么不连你也一块杀了!」
刚开始司徒寿听他所言,只觉他这人贪心得紧,但,当她听到杀人鬼三字时,心里扑通又跳了一下,汗珠不由自主地冒出来。
原来,慕容实玉也曾遭杀人鬼袭击……那,会是她吗?会有这么巧吗?她根本就忘了曾经杀过谁、曾经做过什么事啊!如果义爹教她的一切都是错的,那么她是真的有心想改,可是过去的事,她要如何改?不想要了……再也不想要像小荷那次,不想再要那种可怕的经验了……明明是当成自己的家人,到头却是她灭过门留下的活口。
她有些困难地慢慢侧转身子,对上慕容实玉的眼神。他的眼神像要努力藏在黑暗之中不让她瞧见,但,她是练武人,怎会看不清楚?那张仍带有椎气的小脸上全是汗,望著她的黑瞳充满惊恐与力持镇定地装模作样。
「你……你都看见了,是不是?」
「我……」
「不是刀伤,也不是剑伤,对不对?」她慢慢地伸出右手,见他有些害怕地退了一步。
她摊开掌心:「是这只手,对不对?」
她的心缓缓地沉下去,原是试探的口吻,在看见他难以掩饰的表情时,心里知道他不用说,答案也浮了上来。
浓厚的罪恶感立刻席卷了她的全身,差点淹没了她。好奇怪,当她怀疑自己是杀了小荷爹娘的杀人鬼後,她好难过;那种难过是从小荷身上学到的,因为自己所爱的人死亡,会让自己感到痛苦。将心比心,所以她慢慢地了解那种活在世间,却再也见不著死去人的痛……她有点後悔过去的所作所为,但那是站在生者的立场,可是现在这种压得她喘不过来的罪恶感又是什么?但愿自己不曾杀过人、但愿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如果强弱以武功来论断,她宁愿成为一个没有武功的人;宁愿成为一个被人宰杀的弱者,也不想有这种罪恶感。
亏她很认真地将慕容兄弟看作家大,家人之间有可能会是仇人吗?「为什么……我会有这种过去呢?」她捧著头,脑子混乱又错乱:「我不明白……为什么只有我有这种过去?为什么义爹要教我变成这样的人?为什么我要听义爹的话?为什么时间不能倒流?为什么我能下得了手?为什么我会有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愈想愈乱,不明白自己的人生为什么能搞成这样?若是她一辈子就像义爹教养的那样不理天下间的感情,只知靠本能行事,她会不会过得比较快乐?难道义爹没有想过,会有一天,有人教会了她是与非,那时她会有多痛苦?「你……你不要多想啊……」
慕容实玉的声音让她奇怪地抬起脸瞪著他。「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
她的眼瞳流露出不解跟茫然,看起来有几分椎气,慕容实玉见到她的神色有点像那夜在树林中诡异而不自然。
「谁……谁对你好了!」他恐惧地说道。
「谁对我好?鸣祥跟慕容迟对我最好了……可是你是家人……那天,你抱住我,要挡刀……」片段的记忆闪过,难怪自己记住他的脸了。那天他要为她死呢,她觉得好奇怪又好感动,除了鸣祥跟慕容迟外,还有人为她好呢。所以,她虽忘了那记忆,自己也隐隐对他有好感,可是、可是……「我是你的仇人呢,为什么要救我?」
慕容实玉瞪著她半显空洞的眸子含泪。他的双手在颤抖,却不受控制地伸出手,她呆呆地看著他握住自己的左手,听见他颤声道:「你……你既然是大哥认定的人,也帮了我这么多次,说要救,在树林里你不也救了我吗?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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