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句话,秋华的委屈不翼而飞,抱住母亲的脖子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自从嘉琪走了以后,祖母再也不来这里了,父亲便更不用说了。这日子过得可真快,转眼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母亲的身子一直没有大好,每天还是需要吃药,她向黄娘子请了长假,专心在家里陪着母亲,铺子里的事情全交给了王老蔫和阮大牛,有时高祥也会帮她过去看看,一切倒还算有条不紊。
飞红将药汁倒了出来,把药碗放到一旁,准备让药汁凉了以后便端进去给季书娘喝,这时就听着外边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人伸出拳头咚咚咚的在敲随云苑的大门,飞红应了一声跑过去开门,就见外边站着一个不相识的妈妈,胳肢窝里挟着高祥,高祥的脸上有着泥印子,身上的衣裳也被撕破了,看起来有些狼狈。
“高少爷,你这是怎么了?”飞红惊讶的叫了起来,将那妈妈让了进来,顺手将高祥接了过来。今日高祥替秋华去珍珑坊看帐,怎么就这样一副模样回来了。
“我是大牛他娘。”那妈妈转头看了看随云苑的前院,只觉得这容家也不过如此,这前院也看不出什么豪奢来,栽的花草树木都是极寻常的。见着屋檐下站着的秋华,一双眼睛里目光清澄,丝毫没有见着高祥的狼狈而惊慌,心里不由有些好奇,这小姑娘是容家的小姐不成,这份沉着可真是大家气度了。
“那我该喊阮妈妈了?”秋华从屋檐下走到前院,抬头看了看高祥,脸上有一丝歉意:“是我连累你了,若你不帮我去看帐,你也不会弄成这个样子。”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上次珍珑坊开业时看见得那个老鼠胡子的人来,他一直跟着他们的马车走,该是高夫人派来盯着他的?也怪自己大意了,看着大半年都没出什么事儿,只觉得可能是自己疑心太重,没想到对手竟然这样沉得住气,今日终于找了个机会出手了。
高祥以往去帮秋华看帐的时候都是阮大牛将他送回容家的,今日因为铺子里边人多,阮大牛分不开身来,正好碰着他母亲在,便叫他母亲送高祥回容家。刚出了胡同没多远还没到东大街,马车就被几个混混模样的人拦住了,一个混混躺在地上,直嚷着容家的马车撞了他,要讹些银子。阮妈妈素来是个眼中揉不进砂子的人,听着那帮混混如此无赖,跳下车去便和他们去争执,高祥在车子里边听得愤怒,也爬下车想去帮腔。谁知他的脚刚刚落地,旁边便斜里伸出了一双手来抱住他便往人群里跑,高祥才大叫了一声,那人就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幸得阮妈妈耳力好,听着高祥的声音,转脸便见着有人想将高祥抢走,一个箭步飞了过来,那人还没看得清楚,眼前一花,就觉得手里一空,抢到的高祥已经被阮妈妈夺了过去。阮妈妈冷冷一笑:“没想到还来声东击西这招?”
那几个混混见计谋被识破,索性也不再装模作样,几个人捋起袖子向阮妈妈逼近,容家的那个马车夫站在一旁只是跳脚,可瞧着他们那凶悍的模样,也不敢过来,只能东张西望想看看能不能有相识人在旁边经过来帮忙。
阮妈妈瞧着那三四个人围了过来,冷冷一笑:“你们是要来找死吗?”
几个混混一愣,打量了下穿着蓝色棉布衣裳的阮妈妈,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妇人说得一口好大话!将你手里那孩子交给我们便没你的事情,要不是别怪爷们不客气,拳脚可是不认得人的!”
高祥说到此处时,抬眼看了看阮妈妈,眼睛里边露出敬佩的神色来:“那几个人根本不是阮妈妈的对手,我都还没弄清怎么一回事情,他们四个就瘫在地上不动了。”
秋华眼前一亮望向了阮妈妈:“原来阮妈妈身手如此好,那些人是自不量力了。”转眼看了看高祥,见他身上的衣裳已经撕破了,赶紧让飞红带着他去换衣裳,望着高祥的背影,她有些担忧的说:“高祥该在我们家呆不了多久,祖父知道了这码事儿肯定会把他送回高家的,出了什么事情容家可担当不起。”
阮妈妈见着秋华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不由得暗自摇头,别人家这么的孩子真是玩得开心自在的时候,现在见着这位姑娘,脸上没有一丝快活的神色,大户人家的小姐也不好当呢。她朝秋华微微点了下头:“既然高少爷已经安全送回来了,那我便回家了。”
秋华赶紧喊住了她:“阮妈妈,你且莫着急走,我还没给你赏钱呢。”
阮妈妈摇了摇手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算得了什么,我们家大牛回家都在夸秋华小姐好,对人和气,每个月给的银子也多,若不是遇到你,我们娘俩哪有今日这般好过的日子?所以秋华小姐还是别客气了。”一边说着,一手拉开了随云苑的大门,大步朝外边走了出去。
秋华追到门口,就见阮妈妈的灰蓝色衫子已经去得远了,再也喊她不回,只能啧啧感叹这阮妈妈真是仁义。刚准备回来,就见那边有两个丫鬟笑嘻嘻的走了过来,口里还在说着什么话,脸上喜气洋洋的。秋华见着认得一个是祖母的贴身丫鬟,今日不知怎么走到这边来了,那两人走近看见秋华倚门站在那里,嘻嘻一笑:“四小姐,快些去告诉你、三少奶奶,叫她别伤心,你又要添弟弟了。”
秋华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见着其中有人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碧芳院那边,这才想明白大概是贾姨娘又有了身子,心里一阵苦涩。起先母亲怀着弟弟的时候祖母对随云苑便格外照顾着,那群喜欢看人眼色的丫鬟婆子马上见风使舵,巴巴的赶到随云苑来巴结,有事没事的都会往随云苑来溜上走一走,现在大约是听着贾姨娘有了身子便往那边奉承去了。
虽然不必与这些人计较,可看着她们那种踩高捧低的神色便格外不舒服,秋华只是静静的瞥了她们一眼,转身便走进了院子,随手将门关上,眼泪不由得滴滴落了下来。飞红刚帮高祥换了衣裳出来,见秋华背靠着院子门在流泪,吃了一惊,跑过来问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秋华抹了一眼泪水,平静的摇了摇头,她不能示弱,现在母亲病成这样子了,随云苑的主心骨可就是她了,无论如何她都要将这重担挑起来。珍珑坊那边得想办法将生意做好才是,这个世道没有银子不好办事,除了随云苑里的自己人,丫鬟婆子都支使不动呢。
容家园子里边存不住话儿,丫鬟婆子们没事便聚在一起闲磕牙,所以不多时容家便传遍了贾姨娘有孕的消息,大家都传着说老爷和夫人得了这个信儿很是欢喜,若是生个少爷,恐怕贾姨娘身份便会不同了。
容夫人捻着佛珠在菩萨面前添了一炷香:“菩萨,你可得保佑我们家老三有后啊,不能让他绝了香火。”容老爷心里也稍微宽敞了些,虽然他有时对容三爷甚是严厉,可终究是他的儿子,心底里边还是想着他过得好。老三成亲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可出生不久就走了,这让容老爷一直放不下心,他也害怕老三断了香火,现在知道贾姨娘又有了身子,不由得对这一胎也抱着极大的希望了。
“老爷,赶车的容大福想见你。”外边匆匆走来了个管事娘子,脸上有几分焦急的神色:“他说有了不得的大事要向老爷禀报呢。”
容大福?他能有什么事情?可既然他说有了不得的大事,那便听他说说,毕竟听一个下人说话也不过是半盏茶的功夫,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防微杜渐是有必要的。管事娘子见容老爷点头,赶紧转身去将容大福带了进来。
“老爷,今日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容大福走了进来,见着满屋子亮光光的家具能照得见自己的身影,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这才凑了过来将高祥被人拦截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得容老爷大吃了一惊:“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老爷,小的不敢撒谎,为着高少爷和咱们容家着想,可不能再让高少爷住在咱们府里了,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咱们拿什么去赔高家?”容大福说得极是诚恳,一脸憨实:“这也是小的自己胡乱想的,还是请老爷拿主意罢。”
容老爷叫人拿了一两银子给容大福做奖赏:“大福,你细心得好,这银子拿去打酒喝。”
容大福脸色发红,接过那银子,嘴巴都快咧到了耳朵后边,朝容老爷道过谢,转身跟着管事娘子走出了屋子。容老爷皱着眉头想了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消说这便是那高夫人的手笔,高祥在容家真是住不得了。”
☆、第46章 随云苑高祥夜别
桂花的甜香弥漫在容家的园子里边;走在青石小径上,到处都能见着铺在地上米粒大的花朵。八月的夜色甚是朦胧,一层淡淡的暮霭浮起在园子里边;杂着那馥郁的香味;似乎要钻到人的心里去一般。
淑华由秋芝陪着站在随云苑的外边,手里拿着一个小荷包儿;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听着里边传出来的声响,有些犹豫不决。秋芝轻轻替她拂去头上几颗细碎的桂花,有些着急的催促她:“姑娘,上去敲门罢;姨娘不是叮嘱了的;高少爷明日便要走了,你多少也得给他留点东西做个念想。”
“祥哥哥怎么就要走了呢?”淑华抬起头,眼睛里边有盈盈泪光,本来还以为高祥能在容家呆几年呢,怎么突然说走就要走了?
那日容老爷得了容大福的通报,觉得高祥再在容家住下去也甚是不合适,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情容家可担待不起,想到此处便委婉的修书一封送到了高府,托了容氏族学夫子的说辞,将高祥着力夸奖了一番,“天资聪颖,实乃是不可多得之英才也,日后必为国之栋梁”,而后笔锋一转,高老爷客客气气的推说容氏族学的夫子才疏学浅,已经不太适合教高祥念书,最好将他送去别的书院方才有利于他的前程。
高良得了容老爷的信,虽然他只是一介武夫,但这字面里边的意思还是能看得出来的,这容氏族学的夫子连一个八岁孩童都教不下,那这族学也不用开了,此事必有蹊跷。于是派人明察暗访着,最后让他得了高祥胡同遇险这件事情,这才明白为何容老爷会突然写信给他。
“这个贱妇,竟然一直不死心,还想谋害祥儿!”高良重重的在桌子上拍了一掌,脖子上的筋都快爆了出来,钱氏夫人和他少年结发,感情自然比陈氏要深,现在她被送去庙里持斋,而自己却不能保护她的孩子,这岂不是对不住她?
他站了起来背着手往外走,一心想着要去找陈氏夫人问问清楚,为何就这般容不下高祥,可刚刚出了门,外头一阵冷风吹了过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有些清醒过来,步子也停住了。自己发家都是靠着陈国公府,若是现在去找那陈氏夫人的麻烦,她心中不快写信回家抱怨几句,恐怕岳父及陈家的亲戚都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看。想到这里高良又折了回去,写了一封信给容老爷,客客气气的致谢以后便应允着过三日便去容府接高祥。
回到家里见了陈氏自然没有好脸色,虽不敢去与她撕破脸吵上一番,可究竟还是要让她知道不能如此肆意妄为。口头上旁敲侧击的警告了几句,高夫人听着高良已经知道了此事,心里也是发虚,可却依然不承认自己做下了此事:“或者他是得罪了别的人也未可而知,怎么便将这事儿怪到了我的头上?”
高良见夫人依旧嘴硬,气得暴跳如雷,指着高夫人的脸就骂:“我受了你的窝囊气已经好几年了,你自己摸着良心想想,这个高府不都是你的天下,你何苦还来挤兑她的儿女?以后你若是再将手伸到祥儿他们身上,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高夫人骨笃着嘴只是一副不服气的模样,高良也没有再搭理她。不过就是陈国公府五房的女儿,况且亲生母亲早已过世,在父亲那里还能说得上什么话不成?当晚便和姨娘睡到了一处,把高夫人撇到了一旁,气得她只是在院子里跳脚,骂高良没良心,脑袋里边开始转着法子想要去整治那个姨娘。
高家这边闹了个沸反盈天,容家这边也是乱成了一团,高祥到容家已经有j□j个月了,和容家少爷小姐们都玩熟了,那日突然接了信儿说父亲要接他回去,心里顿时慌成了一团,望着嘉懋秋华他们,眼泪都要流了出来。
在容家他玩得自在开心,不用担心园子里有谁害他,嘉懋嘉荣,春华夏华和秋华,哪怕是那不讨喜的淑华,都和他关系融洽,跟着婶娘他学了不少画画的技巧,现在已经能自己画出一些简单的山水画来了。现在眨眼间这快活日子便没得过了,一想着回家又免不了要见着那女人可恶的脸,心中大悲,眼泪唰唰的流了下来。
季书娘撑着从床上站起了身子,将高祥拉到了身边,摸了摸他的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