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应了一声,从袖袋里摸出了一张银票送了上去:“大夫人,这是我们家奶奶早就准备好的,一点点意思而已,你可别嫌少。”
“这是什么话儿!”容大夫人拉长了脸望向秋华:“你这是生分了不是?莫说你只回来住这么久,便是住五年十年的,我们容家还会少了你这口饭不成?你莫要想得太多,容家的女儿回来吃容家的饭米,谁敢说半个不字?”她的眼睛扫了满脸不自在的大少奶奶一眼,咬着牙齿道:“都管好自己下人的嘴巴,若是让我听到闲话儿了,可别怪我不客气。”
秋华见容大奶奶十分坚持,也不说多话,笑着让玉石将银票收了起来:“大伯娘二伯娘,那秋华就不讲客气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客气是说给客人听的,自家人还说这个做什么?”容二夫人也笑着开口了:“几个月身子了?要不要预先请个产婆候着?我们也着急看侄孙呢!”
一提到孩子,秋华脸上笑意更深:“九月里头大夫看诊说是有了两个多月身子,现儿该有三个多月了。”
容大夫人听了直点头:“你有了身子,不便多操劳,快些去随云苑歇着。我叫人去镇国将军府与平章政事府都送了信儿,过会子春华夏华便会回来看你,你们姐妹三人许久不见,到时候好好亲热亲热!”
冬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三姐姐,我同你一起去随云苑。”
秋华瞧了瞧冬华,她已经长成了水灵灵的大姑娘,小时候圆圆的脸现儿已经变成了鹅蛋脸,身子也纤秀了不少,如刚刚抽条的嫩柳一般。“冬华越发水灵了,我出阁时瞧着还是小孩子模样,怎么转眼就这么高了。”
“今年都要满十四了,还能小孩子模样?”容大奶奶笑吟吟的看了女儿一眼:“快些带了你三姐姐去随云苑!”
这时玉华也跟着冬华走到秋华身边,她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扯了扯秋华的衣袖,一种熟悉久违的感觉在两姐妹之间蔓延,秋华瞧了瞧冬华,见她虽然不言不语,可眼睛里的笑意却很明显的让人觉得玉华和常人已经没有什么差别。
“玉华,想不想三姐姐?”秋华与她并肩往外边走着,身后跟了嘉文嘉懋两条小尾巴,两人听到秋华的话,抢在玉华说话前叽叽喳喳的说了一路:“三姐姐,四姐姐可想你了,她每日在随云苑里绣花,说是要给你做衣裳呢。”
秋华有几分感动,握住玉华的手紧了紧:“谢谢你,玉华。”
玉华抬起头来望着秋华,眼泪珠子掉了几颗下来,声音有些哽咽:“三姐姐,玉华真想你。”
一路上瞧着长宁侯府的园子依然秀美,与以前相比又稍微改了些模样,瞧着分外顺眼。十月十分已经没有桂子飘香,可到处都能见着大朵的菊花昂然而立,色彩各异,形状不同。走到随云苑,看门的小丫头子见秋华回来,拍手欢叫了起来:“都说三小姐要回来,总算是给盼回来了。”
众人拥簇着秋华与高祥进去,坐在大堂里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儿,不多时春华与夏华也牵儿带女的过来了,随云苑里挤了个水泄不通。
得知秋华有了身子,春华与夏华很是替她开心,抬头望向高祥:“你可要好生对我三妹妹,不拘是男是女,都不许你有想法!”她们自小便与高祥熟,说起话来也没有什么顾忌,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春华还伸手指着高祥道:“有没有欺负秋华?我怎么瞧着她瘦了不少?”
“哪里能欺负她呢。”高祥连连作揖:“只要是秋华生的,无论男女,我都开心。”
“这还差不多。”夏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将自己的儿子抱了过来给秋华看:“秋华,你瞅瞅,这小子像我还是像陆景行?”贴了贴儿子的脸,夏华笑嘻嘻的拉着他的小手摸了摸秋华的脸:“快喊姨妈。”
“你真真是献宝呢。”春华哈哈一笑,将自己的女儿拎到了秋华面前:“瞧瞧你这侄女,长得像我罢?都没许允炜的份儿!”
第三百八十章谁知莲子心中苦
十月的天气虽然晴好,但阳光毕竟阴冷了些,坐在树下才晒了会子太阳,转眼就觉得那日影已经不见,身上只留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秋华与姐妹们在前院带着孩子们说说笑笑了一番,忽然间只觉身上有些冷,春华与夏华赶紧招呼她进内室去:“有了身子的人不比寻常时候,特别娇贵些了。”进了屋子两人捉着秋华说了好一会子话,把要注意的事情一一交代清楚。
正说着闲话儿,门帘子一动,嘉懋大步走了进来,见了高祥与秋华咧嘴笑了笑:“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早些给个信儿,害得我在外边瞎逛了好一阵子才回府。”
春华见自己大哥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板起脸道:“大哥,你现儿怎么倒比以前还不上紧了?转眼便要春闱了,你却是这样一副模样,大嫂方才扯着我说了好半日话才放我来随云苑这边呢!”她停了停话头,忧愁的看了嘉懋一眼:“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秋华瞧了瞧嘉懋,见他的嘴角边留着浅浅的胡须,看上去比高祥显得要大了不少,他的眉眼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阴郁,望向自己的目光里分明有一种压抑。秋华突然想起了那个上午,在广陵杨氏老宅里边,有一个少女穿着披风静静站在走廊那里,面容清丽,略带忧愁,假山的后边站着一个俊朗的少年,不敢出来惊扰了她,只是站在假山后边默默的注视着她。
骆相宜,或许是嘉懋埋藏在心底深处的一个淡淡的影子,可她却顽固的存在于嘉懋的生活里,以至于影响到了他与大嫂的关系。秋华望着嘉懋那阴郁的神色,心里十分感叹,大嫂虽然为人吝啬,可却也不是那样一无是处,但她现在却看得出来,嘉懋与她的关系是越来越差,不是一般的僵。
“高祥,你来了正好,祖父一直唠叨着我不上进,你来了便可以带着我上进了。”嘉懋没有回答春华的话,只是朝着高祥笑:“其实我还有许多都不懂,怎么也将我取了个举人,真真是意料之外。”
高祥听他提起做学问来也有了兴致,将嘉懋拉到旁边书房去,让他瞧瞧最近他些的时论:“我拟了好几个题目,你来看看。”
春华与夏华望着嘉懋的背影,都有些淡淡的愁容。秋华瞧着她们的神色,心里也是一惊,不知道这两年多来嘉懋究竟与大嫂闹到了什么地步。
“听说中秋闹了一场以后便没有再住在一间屋子里边。”春华见秋华的眼光疑惑,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旁边夏华也默默的叹了一口气,作为妹妹,她当然是站在嘉懋这边,觉得这位薛家小姐实在配不上长兄。可她也是女人,也经历过与陆景行之间的恩怨,自然又对大嫂有些同情。
“这可怎么才好?”秋华蹙眉道:“怎么样也不能这般过日子罢?”
春华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外边有脚步声,看门的小丫头子掀起帘子道:“大少奶奶过来了。”
众人一愣,抬起头来就见大少奶奶带着丫鬟走进了内室,她的眼睛往屋里溜了一圈,没有瞧见嘉懋,这才讪讪的开口了:“听人说你们大哥过来了,我来找他。”
大少奶奶的脸比两年前要尖了一些,容颜有些疲惫,可那双不大的眼睛却依旧还闪烁着精光,十分的有神。秋华瞧着她那模样,似乎准备来找嘉懋吵架,一时间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告诉她嘉懋就在旁边。
“大哥刚刚确实过来了。”秋华吩咐珍珠上茶:“大嫂,你先坐下歇歇,等会大哥也许就会来这屋子了。”
大少奶奶目光犀利的看了秋华一眼,唇边浮现出浅浅笑容来,她朝众人摆了摆手:“几位妹妹,我也想能像你们一般,捞着手儿只顾闲着磕牙花子,可我哪有这么多闲工夫!琼枝楼里还要我打理,还得去照看儿子呢,你们聊罢,我先走了。”
“就她忙不过来要照顾儿子不成!”春华恨恨的咬牙道:“本来我还有几分同情她,可她那脾气实在太不讨好了,仿佛这天下只有她一人最能干般。”
“而且实在吝啬,有时候瞧着她的举动,都不相信她是从尚书府走出来的。”夏华摇了摇头:“大哥与她现儿关系这般僵,不知道要哪一日才能有好转,我真怕他们闹到不可开交的那一步,容家与薛家少不得会都失了脸面。”
说到了嘉懋的事情上头,几个人都有些惆怅,这说话的气氛顿时淡了下来,瞧着时辰不早,春华与夏华带了儿子女儿回了自己府里头:“反正住得近,过两日咱们互相串门子玩!”
春华的儿子临走时还拍着小胸脯向秋华夸耀:“我最近跟着父亲学了不少武艺,到时候姨妈到演武堂看我操练给你看!”
秋华笑着与他话别,然后折回了院子,这时嘉懋与高祥已经从书房里走出来,两人正站在走廊下看着满园的落叶,不知道在闲聊什么。间秋华走进来,嘉懋朝她点了点头:“她们都走了?”
“是。”秋华直视着嘉懋的眼睛,他的目光没有刚刚见着的时候那般阴郁,或许是和高祥说闲话儿让他忘记了一些事情,所以比原先要快活些。嘉懋发现秋华在注视自己,朝她微微一笑:“怎么了?不认识大哥了?”
“大嫂刚刚来过。”秋华鼓起勇气开口道:“大哥,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总之做妹妹的希望你能过得顺心顺意。”
嘉懋闭了闭眼睛,没有说话,好半天他才睁开眼睛望向秋华:“这里边的事情不是一句话能说清楚的,春华夏华她们都不会理解我,她们只是站在你大嫂那边谴责我,但是我心里的苦处谁又知道?”
“骆相宜?”嘉懋脸上那浓得化不开的忧伤让秋华十分心痛,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让那个成日快活的嘉懋变成了这个样子?是不是因为那个骆相宜的原因?
“秋华,你还记得她?”嘉懋惊奇的瞪大了眼睛,声音有些激动:“就连春华都不记得她了,你却还能记得。”
“我还记得,我记得那日大伯娘与你说,你与她之间的亲事不能成的时候,你一副很伤心的模样,但依然只是点头。”秋华的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那日嘉懋答应了容大奶奶,踽踽而行退出屋子,孤单的背影让她差点要落泪。可现在瞧着嘉懋这般寂寥的眼神,她更是觉得心酸。
“我真羡慕你,高祥。”嘉懋伸手拍了拍高祥的肩膀:“那时候我将你收留在琼枝楼,也是不忍心见你和秋华分开,我心中受的痛,不想让你们再受一次。”
“究竟是怎么了?”秋华颤抖着声音道:“大哥,我希望你能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而不是现在这副消沉的模样。”
嘉懋咬了咬牙,双眼满是悲伤:“有时我真希望我不是长宁侯府的长孙,肩上就不会有这么多责任道义,我可以不顾一切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时候我答应了母亲不再去想着骆相宜,可我却做不到,我一直想着她,到现在都是!”
秋华目瞪口呆的望着嘉懋,没想到他与骆相宜的感情竟然会那样深厚,她以为嘉懋与骆相宜只是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没有在一起便会断了,可是嘉懋那痛苦的话语却告诉她,她全部猜错了。
“你不能违背家里给你定的婚约。”秋华觉得自己的声音软绵绵的,没有半分说服力:“你是长宁侯府的长孙,到时候这爵位是要给你来袭的,你要顾忌这身份地位,不能有半分不好的风评,你……”
“秋华,够了,你怎么便变得如此庸俗,和她们说的话一模一样?”嘉懋摇了摇头:“若不是我这么想着,我还会站在你面前吗?有一阵子我都几乎想着要隐姓埋名的跟她去浪迹天涯了!只是我知道我不能,长宁侯府不能出这样的子孙,容家男儿也不能违背组训!”
秋华的手指甲深深的掐进了自己的掌心,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困难,抬头望着嘉懋,她几乎想落泪,嘉懋瘦了,明显的瘦了不少,他的内心受着多少煎熬,这是他们都不曾知道的,旁人见着的只是他的出身而已。
“大哥,我并不是说要你约束自己,只是你应该能想着大嫂的好处。”秋华努力的回想了下大少奶奶的模样,这才缓缓说道:“她辛辛苦苦帮着大伯娘打理中馈,她为你生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她……”
“秋华,你别再提她了。”嘉懋呼吸急促了起来:“我也想欺骗自己她很好,可她一次次的让我失望。相宜……”嘉懋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那里有一片枯黄的落叶,似乎是一只灰蝶展开翅膀停在那里一般:“相宜因着她,已经落得无路可走了!”
仿佛耳边惊起了一个响雷,秋华呆呆的望向嘉懋:“骆相宜也在京城?大嫂怎么知道她的?”
“这里边的事情太多,说来话长。”嘉懋长长的叹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