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祥哽咽道:“儿子一直挂念母亲,不能在母亲膝下尽孝,真是罪过。”
钱氏夫人喃喃道:“祥儿,我一点都不怪你,只要你安安稳稳的就好,就是在母亲面前尽孝,只要你活得舒服,母亲便开心自在,即便再在庙里持斋十年,心里头也舒服。”抬眼望了望跟着走进厢房来的秋华,钱氏夫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祥儿,这是你媳妇罢?”
秋华跪倒在高祥身边,双眼直视钱氏夫人,声音清晰:“不孝儿媳跟夫君来看婆婆了。”她仔细打量钱氏夫人,见她虽然穿着粗布衣裳,可依旧掩盖不了她的秀色,或许庙里没有太多让她操心的事情,所以她容颜依旧,瞧着眼前的她比高夫人年轻了十岁还不止。
“母亲,这是祥儿的媳妇容秋华。”高祥直起身子来,双眼带泪看着母亲:“她很好,对儿子十分好,对旁人也好。”见秋华跪在身边,高祥有些紧张,回头吩咐玉石和珍珠道:“还不将你们家奶奶扶起来,她可是有了身子的人。”
听说秋华有了身孕,钱氏夫人欢喜得眉眼舞动,站了起来伸出手将秋华拎了起来:“有了身子当爱惜自己,怎么能跪着?快快坐到椅子上好好歇息。”
旁边的两个嫂子已经泡了茶过来,一家人坐在椅子上边开始说起了闲话,钱氏夫人听着高祥事无巨细的说着这些年高府的事情,不住的点头,听到惊心处,拿出帕子拭了拭泪,恨恨道:“那徐氏竟然如此辣手!幸亏我儿福泽深厚,得老天庇佑,这才安然无恙!”
秋华在旁边瞧着,这钱氏夫人委实不像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又怎么能指使下人伸手将高瑞推到水里头去?听高府里的老人隐晦的提到过那件事情,都说那会子徐氏和钱氏两人虽然不和睦,但也没有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为何钱氏夫人会平白无故挑起这事端来?而且高良又为何将钱氏夫人送到这碧落庵里来持斋,十多年都不闻不问?
钱氏夫人听着高祥说着最近的事,眉眼间格外快活,点头赞叹道:“我儿有出息,竟然能在乡试里考到第二,委实难得。”望着高祥的神色十分骄傲,一双眼睛也熠熠的生出了几分光彩来。
“媳妇儿,这些年都多亏了你。”钱氏夫人拉住秋华的手不住的打量着她:“你与祥儿成亲两年多了,我都没有给你见面礼,实在有些失礼。”转头吩咐身边的贴身妈妈:“去将我那对白玉手镯子拿过来。”
秋华笑着摇了摇头:“婆婆,儿媳没有能尽孝,心中已很是不安,怎么还能要婆婆的礼物?婆婆还是自己留着罢。”这白玉手镯若真是天然的,那定然价值不赀,瞧着婆婆这般珍惜的将它收起来,定然是珍品。
钱氏夫人笑微微的望向秋华,不住的拍着她的手:“你便不用与我讲客气了,我知道你出身长宁侯府,什么东西都见过,可能这手镯也入不了你的眼,可这却是我的一份心意,你千万不能拒绝。”
秋华无奈,只能由着钱氏夫人将一双白玉手镯套在她手腕上。那手镯雪白晶莹,戴在手上有着柔和的光影,整间厢房似乎都亮了几分。“这镯子……”钱氏夫人的眼中依稀有着感叹,似乎过去的时光又在她眼前浮现一般:“这镯子是你公公升职去京城之前托人送过来的,我人已经在庵堂,还需要这些尘世之物做什么!”钱氏夫人幽幽的叹了口气,朝着秋华点了点头:“现在我将这镯子转送给你,那是极好不过的事情了。”
“多谢婆婆大礼。”秋华心中一动,公公竟然会送这白玉镯子给钱氏夫人,这里边究竟有什么意思,可还得好好琢磨。
“母亲,儿子已经想好了,若是放了外任,那便接了母亲去任上,儿子与媳妇一道好好的在母亲面前尽孝。”高祥瞧着钱氏夫人喜欢秋华,心中也高兴,欢欢喜喜的说道:“儿子一定努力要考上进士,到时候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在一起过日子。”
“接我出去?”钱氏夫人眼神有几分迷茫,瞧着高祥的笑容不由得倾斜了身子:“我从这庵堂里边出去与你们住到一块?”她回头望了望那个小小的佛龛,轻声念了一句佛:“这世间,人心难测海水难量,我住回去恐怕有人又会想着法子挤兑我。你父亲也曾经和我说过,要我安安稳稳的住在这里,等着他来接我回去,可我在这里住了已经十三年了,也不见他的影子。虽然每年都派了人来送东西,可那毕竟不是他……”
钱氏夫人的声音越来越惆怅,秋华听得越来越心酸,这大宅门里头的辛苦,婆婆算是都尝到了,可这快活日子,大约在高夫人进门以后,她便一日都没有过上。“婆婆,为何你不能和我们住到一块?高祥是你的儿子,我是你的儿媳,我们是一家人,本该住到一起。”秋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虽然那里还是平坦一片,但她总感觉到已经开始微微的隆起:“婆婆,你很快就有孙子了,难道不想含饴弄孙?”
“我……”钱氏夫人的眼睛溜向秋华的肚子,唇边露出一丝笑容来:“我自然是愿意。”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她点了点头:“我不能去应天府,可只要祥儿放了外任,我便与你们一同住罢。”
高祥欢呼了一声,跑到钱氏夫人面前,跪下来磕了两个响头:“母亲,儿子一定会尽力,不会让你失望,你便等着儿子的好消息罢。”
钱氏夫人伸手将高祥拉了起来,脸上有着会心的笑容:“祥儿,快些起来,我相信你能够做到,母亲便在这碧落庵里等你的好消息,等你派人来接母亲出去。”
高祥站了起来,眼睛里闪现着无所畏惧的光彩。秋华瞧着他,觉得现在的高祥与往日仿佛有了些不同,他似乎顷刻间变得高大了一些,那瘦弱的身子也强壮了不少。望着身边的那对母子,秋华也忍不住有些想流泪,她与自己的母亲虽然分别也有十多年,但她知道母亲过得很好,心里也为她高兴。而眼前的钱氏夫人,带着丫鬟婆子在这碧落庵里过了十多年,却是青灯古佛,生活清苦,这完全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两件事情。
当年高夫人究竟是怎么样将她逼迫到这碧落庵里来的,当年又是否真的是婆婆出手去陷害高瑞?秋华心中有无数疑问,这谜团越来越大,让她看不清那后边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第三百七十九章随云苑姐妹团聚
在江陵没有停留太久,等着身子稍微好了些,秋华便打发阮妈妈去雇船,同高祥一道去了京城。
高府虽然在京城有宅子,可那守宅子的多是高夫人的手下,高祥与秋华都不想住到里边去。秋华还是在应天府的时候便写了一封信给容老爷,将高祥与自己想回长宁侯府住一段时间的事情告知了他,所以当秋华与高祥到京城的时候,码头上早就有容府的下人候在那里。
“三小姐回来了。”管事走上前来堆着笑行礼:“听说三姑爷乡试大捷,府里头都在说四姑爷乃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呢!”
秋华笑了笑道:“文曲星可是状元公,他不过乡试考了第二而已!我嘉懋大哥呢,今年该下场了罢?祖父一直在催促他去念书,也不知道有没有中举人?”
管事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不少:“大公子秋闱也算是不错了,中了二百三十六名举人。他不比三姑爷,念书的时间少,总共也就这么几年,可大少奶奶却不满意,总是在他耳边念叨,两人话不投机便会争执,现儿琼枝楼里每日鸡飞狗跳呢。”
嘉懋中举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秋华点了点头,他自小便只喜欢打算盘,根本没心思读书,大嫂也是有些操之过急了。这长宁侯府的爵位,总归是要传给嘉懋的,到时候她便是稳稳当当的侯夫人,为何还要这般斤斤计较?
“府里头是大少奶奶当家罢?”秋华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儿,这位大嫂十分的小气,自己这次回来住,还不知道她会说什么闲话儿呢。为了堵住她的嘴,自己要当着众人的面先交了饭米银子才行,免得大嫂满心的不快活。
“大少奶奶只是打把帮手罢了。”管事似乎也知道秋华的担忧:“还是大夫人打理中馈,三小姐便放心罢。”
秋华笑了笑,扶了玉石的手上了马车,不一会车子便开动了,只听着耳边有那辘辘之声,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进了城,慢慢的就有了叫卖吆喝的声音,而且那声音越来越嘈杂起来。掀开侧面的帘子瞟了瞟,外边车水马龙,京城依旧繁华。
“可算是回来了。”秋华微微叹了口气。
到了长宁侯府,容大奶奶早已派了管事妈妈在外边候着,见秋华与高祥从车上下来,大家蜂拥着上来下行李,桂妈妈笑着将高祥与秋华引了进去:“老太爷上朝去了,大老爷二老爷也不在,夫人叫我来接三小姐和姑爷呢。”
自从嘉懋的孩子落地以后,容老爷便荣升成为老太爷,容大爷与容二爷也变成了容大老爷和容二老爷,容大奶奶自然也跟着被叫成了大夫人。秋华笑了笑:“这下我可不能再叫三小姐了,现儿府里头还只有一个小少爷,倒也不会喊错,若是我大嫂再生了个小姐,那该怎么叫去?”
桂妈妈一愣,也笑了起来:“可不是吗?因着还没有小小姐,所以大家都还是按着过去习惯叫,以后咱们得长点心,见着该喊三姑奶奶了。”
跟着桂妈妈走到大堂,里边坐了容大夫人和容二夫人,左边坐着容家的大少奶奶,嘉懋的妻子,那位薛家小姐,右边坐了好几个人,冬华、玉华,还有嘉文与嘉徵,两人还是一副坐不住的模样,见了秋华进来,几乎就要从座位上蹦了起来,直接冲到秋华怀里来。
秋华与高祥先向容大夫人与容二夫人见了礼,两人在左边坐了下来,正好与嘉文嘉懋打了个照面,两人此时已经忍不住,直接冲了过来扑进了秋华的怀里,扭得像麦芽糖一般:“三姐姐最坏了,两年都不回来看我们!”
高祥在旁边见着有些担心,生怕他们将秋华闹着,赶紧一手扯一个将他们拉开:“你们三姐姐肚子里头有了孩子,恐怕这会子正在歇息呢,你们别闹他。”
嘉文和嘉徵大为惊奇,抬眼望向秋华:“三姐姐,真的吗?我们闹到了小侄子?”
秋华见两人还是那般童真,笑着点了点头:“你们快些乖乖坐好,他现在正睡觉呢,等着过些日子便能出来与你们玩耍了。”
容大夫人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望着秋华笑眯眯道:“可算是有了,我们都一直担心着呢。”春华夏华儿子女儿都有了,秋华一直没有动静,容府也十分担心,生怕为了子嗣的问题闹出什么事情来,现在知道秋华有了身子,容大夫人与容二夫人都格外高兴。
“随云苑已经打扫出来了,你们还是住着那处便是。”容大奶奶笑道:“高祥回来得正好,嘉懋运气好也中了举,你祖父让他明年下场春闱,他正愁没有人指点呢。现儿两人就可以一起念书切磋了。”
容大夫人其实根本没有让嘉懋走这条路子,只是容老太爷觉得嘉懋成日无所事事,就在等着袭爵也不是一个法子,好歹也要慢慢磨砺自己,要有些资本才是,所以这才逼着他去下场科考。没想着嘉懋虽然不用功,却依然挤着中了个举人,容老太爷觉得这长孙真是个可造之材,于是又下令让他继续去参加春闱。
“大伯娘真是说得客气,我又如何能指点嘉懋。”高祥笑着行礼答复:“嘉懋今日去学堂了?怎么就不见他的影子?”
容大夫人摇了摇头:“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反正他现在有借口了,一说他便是去国子监温书,谁知道他有没有用功!”
旁边大少奶奶撅起嘴道:“婆婆,你素日里也该严格约束着夫君一些,其实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总当做不知道,拿了这学堂做幌子,只不过是骗了老太爷而已。眼见着春闱一日日的近了,还这样胡混,这可怎么行呢?再说了,”大少奶奶转脸望向了秋华与高祥:“妹夫这次回来也是参加春闱的,这么一衬着,嘉懋便是个不诚心向学的主了,媳妇瞧着心里十分的不舒服,还望婆婆多说说嘉懋才是。”
秋华听着大嫂在埋怨嘉懋,心中也是不自在,嘉懋再怎么不好,也由不得应做媳妇的埋怨婆婆,而且她这话里有话,似乎有些不乐意自己和高祥住回容家。这位大嫂生性悭吝,恐怕是在暗地里提醒自己该交些饭米银子。
见容大夫人笑吟吟的脸色收了些,秋华赶紧站起身来道:“大伯娘,二伯娘,秋华要回娘家叨扰一段时间,这饭米银子自然是要先给的。”她朝玉石点了点头:“将我准备好的银票交给大夫人。”
玉石应了一声,从袖袋里摸出了一张银票送了上去:“大夫人,这是我们家奶奶早就准备好的,一点点意思而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