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尾喜鹊登梅金步摇,长长的金色穗子垂在她的耳边不住的随风摆动,晃得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这姨娘又怎会穿正红色的衣裳?秋华有些疑惑,见着那女子已经上了马车,金玉坊送出来的小厮笑着向她作揖:“高夫人慢走,东西下午便会送到府上去,耽误不了你的事。”
若那女子是姨娘,金玉坊的伙计又怎会如此恭敬?容家的金玉坊生意兴隆,全国各处都有分号,主顾们大都的达官贵人或者是他们的夫人,一个姨娘该还不用伙计如此殷勤的相送出门罢?况且秋华也知道姨娘是不能穿正红色衣裳的,为何这个女子却穿得如此招摇?
转头看了看高祥,就见他已经从伙计身后走了出来,一双眼睛瞪得圆圆,仇恨的看着那马车辘辘的走开,两只手都紧紧的捏了个拳头。秋华心里叹了口气,她虽然不懂高祥家里是个什么情形,可从他父亲竟然将他扔到自己家里过年这事来看,高祥就是个不得宠的,但凡有些地位,又怎么不在一处过年?他这情形真是比自己还糟了几分呢,自己虽然入不了父亲的眼睛,可还是有祖父关心着,总比高祥好那么一点。
由伙计带着,他们又去了附近城隍庙看庙会。这庙会每月七天,热闹非凡,城隍庙里边和旁边的街道都被挤得水泄不通。城隍庙大殿前边的坪里有舞狮子的表演,金枝银花飞红和那个伙计用手护着几位少爷小姐挤了进去,好不容易才看见几只狮子绕着绣球转个不停,却被后边的人一挤,顿时便被冲散了。
秋华只觉得飞红的手松开了些,再回头看时,就见飞红已经被挤到旁边去了,她喊了声“飞红”便想追过去,旁边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将她用力的拽到了人群里。秋华惊骇的睁大了眼睛拼命的扭动着身子,张开嘴便往那人的手掌咬了过去。那人不提防秋华竟然会动牙齿,“嗳哟”一声将手松开了些,秋华死死的抓住身边一个人的手,死命的往前边挤,想摆脱那人的控制,可是究竟力气小,眼见着要被拖了出去,而她抓住的那个人也回过头来,看着秋华挣扎的模样,知道这小姑娘是遇上了拐子,大喝一声:“你这拐子还不放手!”
那拐子见被人识破,只能松开手,悻悻的挤到人群里边,眨眼便不见了踪影。秋华喘着气朝身边那人行了一礼:“谢谢这位大哥救命之恩。”
那人很是好心,见着秋华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周围没有一个同伴,知道是方才被人挤散了,于是和颜悦色对她说道:“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可好?”
秋华望了望面前这人,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膀大腰圆,身上穿了一件旧衣裳,袖口处还有一个补丁,心里揣测这人家境窘迫,唯恐他突然起了歹心将自己带去哪里卖了,于是摇了摇头道:“这位大哥,若是你能将我送到城隍庙门口,秋华已经感激不尽,我的丫鬟定然会去那里找我的。”
那人见秋华似乎不太相信他,哂然一笑,牵起他的手道:“无妨,我这便送你过去。”秋华刚刚到了城隍庙门口没多久,飞红她们一脸仓皇的寻了过来,见到秋华站在那里安然无恙,飞红冲了过来一把抱住秋华,眼泪珠子落了个不停。秋华用手替她擦着眼泪,柔声安慰她道:“没事,我这不好好的吗?”回头指了指身边那人道:“这位大叔心好,将我送到这里来了,飞红,你赶紧给大叔答谢银子。”
飞红从身上摸出了一个银锞子交到那人手里,一脸真诚的道谢,那人也没说多话,将银锞子收到手里,拱拱手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只是下次出来要小心些,切勿往人多的地方去,免得发生意外。”他瞅了瞅秋华,心中也是惊奇,这个小女孩为了不让他们担心,竟然丝毫不提那拐子的事情,若是换了旁人,早该哭哭啼啼的诉苦了罢?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如此懂事。
春华和夏华一人拉了秋华一只手,眼睛也巴巴的望着她,眼睛早就红了一圈,嘉荣和高祥跟在那伙计的身边,都是一副关切的神情望着秋华,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秋华见大家这沉默的情景,扯着嘴笑了笑:“不过是被挤散了,你们别这么着急呀。方才我过来见那边有卖泥人的,我们去那边买几个泥人便回去罢!”
听说有泥人儿卖,春华夏华马上便忘掉了方才的事儿,扯着秋华便往那边去了,经过方才的事,丫鬟伙计们哪里敢放松半步,赶紧带着嘉荣和高祥追了过去,只将那位送秋华过来的年轻人扔在了一边,那人也不计较,只是拿着银锞子便跟着走了过去。
走得近了,只见那些小姐少爷们每人都买了一堆泥人,只喜得那卖泥人的老妪眉毛都挤在了一处,直叫着要多送她们几个,可却被一个穿翠绿衫子的小姑娘拒绝了。
“阿婆,你做这些泥人很是辛苦,就别送我们了。”春华站在前边直摆手,怀里兜着一大抱泥人,看得脸上一片喜滋滋的颜色。秋华站在旁边对飞红道:“你多给阿婆半两银子,这么冷的天气里头,阿婆穿着太单薄了些,拿了银子去添件冬衣罢。”
作者有话要说:
☆、悭吝人谋算利是
卖泥人的老妪平白无故多得了半两银子,高兴得嘴唇直打哆嗦,向秋华谢了又谢,站在一旁的高祥看了,也叫飞红拿了半两银子出来,凑足了一两给那老妪:“阿婆,给你孙子去添件棉衣罢。”他照着秋华的话,依样画葫芦的说了一遍,那老妪手里捧着那一两银子,瞅着秋华和高祥,眼中一闪一闪的,似乎有了眼泪。
见着春华和夏华也有准备要施舍的意思,金枝和银花赶紧拉着小姐们就走,伙计也带着少爷们跟了过去,一时间老妪的泥人摊子空了一大块,旁边看热闹的人也各自散开,一个个羡慕着老妪今日运道好,遇上了几个善心的少爷小姐,平白无故得了一注意外的财喜。
站在旁边看了半日的那年轻人笑了一笑,跟着人群走开,心里想着这到底是谁家的少爷小姐,个个都如此好心,若是自己能找个这样的主家,明年可该能多赚些银子回家。他拿着自己手里的银锞子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半天,这才在银锞子底下看到了一个别致的花纹,中间刻了一个字:容。
“这不是江陵容家吗!”年轻人拍了下脑袋,欢喜的咧开了嘴:“这么好的主家,怎么能错过机会。”踮起脚尖望了一眼,只见那群少爷小姐走得还未远,赶紧撒腿便追了过去。
秋华正和春华说着话,就听身后有人大喊:“容小姐,容少爷,请留步!”回头一瞧,送她去城隍庙门口的那年轻人正朝他们跑了过来,不由一愣,这人也真是奇怪,谢也谢了,酬谢银子也给了,为何还跟着过来了?
“容小姐,我叫阮大牛,家住江陵城东罅子坡。”那人走到秋华面前,用手撑着腰,不住的喘着气儿:“我有父母双亲要供养,父亲多病,一家人全靠着我挣点银子回家。今年主家搬去了北边,我暂时没得事情好做,想问容小姐家的铺子里边可要伙计?”
秋华惊奇的看了他一眼,自己没告诉他身份,怎么便被他知道了。瞧着眼前这阮大牛虽不像一个歹人,可她却没法开口答应给他找份差使。倒是站在一旁的伙计开口了:“我们铺子里边刚好走了几个人,你跟去让主家奶奶瞧瞧,若是她觉得你合意,明日便可来上工。”
阮大牛听了这话,只是咧嘴儿笑,一路护送着秋华她们回了铺子里边,容大奶奶听了秋华说了下这事,看了看那阮大牛,询问了几句,觉得他是个忠厚老实的,对他点了点头:“你明日带了保书过来这边,我叫掌柜的安排个事给你做,要过年了,刚刚好铺子里边缺人手,你倒是赶了巧。”
在外边玩了一日,几位少爷小姐都颇是高兴,又买了不少东西,害得金枝银花和飞红两手不空,蝎蝎螫螫的捧了一堆,连下马车都不方便了。回到府中,容大奶奶吩咐金枝送二小姐二少爷回锦绣园,自己带着一帮子人去了随云苑。
季书娘正坐在前院和松砚秋云说话,手中拿着一条丝绢在绣着花,月妈妈蹲在旁边,不住的惊叹着:“三少奶奶的这花绣得恁般精致,放得远了还会以为是真的,都想伸手去折呢,怎么就这般巧手!”
松砚得意的瞅了月妈妈一眼道:“我们家奶奶才情好,可不是那一般的人能比得上的!”月妈妈在旁边笑着应和:“可不是这样呢!”
正说着话儿,就听外边脚步声杂沓,不多时便见容大奶奶满脸春风般走了进来,后边跟着一群人。月妈妈见了容大奶奶,赶紧弯腰问好,站起来便去端凳子:“大少奶奶回来了,到外边坐坐罢,今日阳光好,晒着身上都舒服!”
秋云在旁边瞅了月妈妈那满脸的皱纹一眼,掩嘴笑道:“月妈妈,你还真手脚灵活,一点都不比我们差,这活儿都给你做尽了呢!”说罢站起身来扭着进去沏茶。
容大奶奶在凳子上坐了下来,斜睨了下站在一旁的月妈妈,唇边浮出了一个欢快的笑容来:“婆婆给随云苑送了两个伶俐人儿过来了!起先在主院倒不觉得,怎么来了随云苑,一个个便精怪得显了形状,倒衬得松砚是个呆子了!”
松砚两手不空的帮季书娘分着线,口里也不闲着:“我们家奶奶有了身子,夫人自然要派伶俐人过来照顾,派哪蠢笨些的,不是给随云苑添乱子不成!我素来便是呆子,大奶奶未必今日方才知道?”
容大奶奶笑吟吟的瞟了松砚一眼,拉住季书娘道:“书娘,我和你到里边说点事儿。”
季书娘会意,知道是大少奶奶给她送今年的利是过来了,心中感激,扶着松砚的手站了起来,三人走到了后边院子里去了。
秋云端了茶出来,外边却不见了容大奶奶,略微愣了愣神:“大少奶奶呢,去了哪里?”
月妈妈骨笃了嘴朝里边呶了呶:“进后边院子去了,也不知道有什么秘密事儿要说呢,都要背着人嘀咕!”一边说着,脸上显出了一副忿忿的神情来:“莫非是得了金山银山,要藏着掖着不成!”
站在一旁正和秋华分东西的春华听着月妈妈在旁边唠唠叨叨,不由得有几分怒意,抬起头来看着月妈妈道:“你这妈妈也真是管得宽,只管做好你分内的事情便是了!我母亲是给三婶娘送铺子里边的利是,莫非这事儿还得向你报备不成?”
月妈妈被春华劈头劈脸的一顿说,脸上转了颜色,可也只能讪讪的笑着道:“我这不是担心三少奶奶的身子吗,夫人派我过来便是要照顾好三少奶奶的,万一有什么闪失可了不得!”
春华冷冷的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看月妈妈,只是和秋华继续看她们买的东西,当看到那朵红色的珠花时,春华捡出来拿在手里转了转:“秋华,你怎么也喜欢上了这个颜色,素日里边没见你用过这颜色。”
秋华往身边望了一眼,就见高祥正专注的看着自己,不由得微微一笑,朝他指了指:“还不是他的主意。”
春华会错了意,朝高祥促狭的眨了眨眼睛,抿着嘴儿看着那支珠花直笑,这高祥倒也奇怪,才到容家这么会子时间,便和秋华妹妹这般热络,还帮她选珠花呢。笑着摇了摇头,将那珠花放到了一旁,也不再提这事儿,继续往篮子里翻着东西。
几个人说得正热火朝天,谁也没有注意到月妈妈挨着墙走到了院子门边,四下瞅着没有人瞧她,扭了下身子便闪了出去,那灵活的手脚简直与她的年纪不相符合。月妈妈出得门来,一边快步走着,一边看着手腕上的银镯子,咧嘴笑了笑:“若不是有钱支使着,这天寒地冻的,我还懒得出来。”
贾安柔正坐在屋子里边烤火,暖炉里烧红了炭,毕毕剥剥发出爆裂的响声,夏蝉拿了一个橘子放在暖炉盖子上边烤着,淑华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那橘子慢慢的转了颜色,不住的抬头问夏蝉:“好了吗?还要多久时间?”
软帘被人掀了起来,贾安柔皱了皱眉毛,正准备生气,却见门口挨着挤进来一张老脸,见了贾安柔端坐在内室里边,笑着弯了弯腰:“姨娘,我刚才得了个消息,不敢慢了半分,赶紧向姨娘来报信了。”
贾安柔见那月妈妈说得郑重,不由得也惊奇起来:“夏蝉,赶紧给月妈妈看座,上茶。妈妈,你快说来听听。”
月妈妈斜签着身子坐了下来,与贾姨娘隔得不远,她身上一股酸臭味儿让贾安柔有些不舒服,微微的向后仰了仰头,鼻子朝着上边呼吸了几下,心里边这才稍微通透了些,捏着帕子看了看月妈妈,却见她涎着一张脸盯着自己扔在桌子上的那个小荷包,眼珠子不肯移动半分。
贾安柔心里明白,月妈妈这是在讨赏钱呢,吩咐了夏蝉一句,给了她两钱银子,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