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懋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劳烦四妹妹了。”他方才摆脱了一桩大麻烦,心里甚是快活,逢人就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看得进铺子来选首饰的夫人小姐们都有些发呆。
秋华在接待贵客的厢房呆着,不时有伙计带着女客进来,虽然还只是初六,来看首饰的夫人小姐们真不少,大抵都是年关得了一笔花销银子,现儿出来买新首饰了。秋华笑眯眯的和夫人小姐们一起选着首饰,那些女客们见着秋华气度不凡,穿着精致,对她推荐的东西越看越觉得合心意,不多会便卖了好几样东西。
和嘉懋一起回到容府,嘉懋从前边进了外院,秋华从角门那边进了内院,刚刚走到随云苑,守门的飞烟便告诉她,容老爷派人过来喊她去主院。秋华颇有些奇怪,祖父今日有何事要找自己?
因着害怕自己的亲事被父亲和碧芳院那个三少奶奶把持了,秋华这一年里对容老爷和容夫人十分的尽心,只希望他们能看在自己如此殷勤的份上能给自己的亲事把把关。可很快她发现容夫人似乎对她很有成见,或者她到现在还认为是自己克死了她的孙子嘉琪,也或者记恨上了自己将她打理内务的权力给夺了去,即便是自己投其所好的送东西给她,脸上依旧没有一丝笑容,板得如一块乌黑的铁板儿一般。秋华送了几次东西以后便不再刻意的去讨好她。一个人对你有了成见,无论如何也转不过来,不如多巴结着祖父,只要他答允过问自己的亲事,祖母也没办法将她胡乱配了人,毕竟这容家还是容老爷说了算。
走到主院,翠花嫂子笑着对秋华弯腰行礼:“四小姐过来了。”秋华朝她点了点头,绿柳从荷包里边摸出一个小小的银锞子塞到她手里:“翠花嫂子,可知道今日是为着什么事儿将我们家姑娘传了过来?”
翠花嫂子得了那个小银锞子,心里头欢喜,虽然摸着打得薄薄,分量不过几钱,可总比那些给铜板儿的出手大方!撇了撇嘴想到碧芳院的三少奶奶,没有扶正之前倒还出手阔绰些,等着做了少奶奶反而锱铢必究起来,不到有事情的时候不会塞钱到她手里头,而且每次还只给几个大钱!
“听说是为着大少爷的事儿。”翠花嫂子笑嘻嘻的回复,等抬起头来面前已经见不着秋华的身影,绿柳也走得远了,她望着远处那对主仆,长叹了一声:“四小姐这般聪慧,也不知道哪个有福气的能娶到呢。”
走进主院大堂,秋华见着祖父祖母坐在上首,嘉懋已经坐在左边,见着她迈步进来,朝她眨了眨眼,似乎示意她放宽心些,秋华也朝他微微一笑,走到前边向容老爷容夫人见了礼,这才在右边的座位坐了下来。
“秋华,听说今日你帮着你大哥去金玉坊处理事情了?”容老爷看了看这个孙女,心里满满的都是欣赏,虽然老三不争气,可这孙女儿却是个不错的。
“那个郑家的狐媚子如此张狂,你还给她送珍珠手串?你是傻了还是怎么的了?”容夫人看着秋华的心情却完全不同,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盯住了她,满脸的不高兴:“你该一个耳光将她甩到大街上边去,哪还能这般惯着她!你说,是不是看着你那没有用的娘给她做了继母,所以便想讨好她?”容夫人摸了摸胸口,闷得发慌,这死丫头,和她那娘一个德行,吃里扒外!
“祖母,你是想让第二日江陵城里都传着大哥的闲言碎语不成?”秋华也不为自己辩解,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便闭嘴不语。
容夫人被秋华一句话噎在那里好半天不能出声,很是阴郁的拉了下嘴唇,转向嘉懋却笑得满脸春风:“嘉懋,祖母和你说,那样的女人可是沾都不能沾,你的亲事祖母会帮你精挑细选,绝不会让你娶那样没脸没皮的女子!”停了停,容夫人忽然想到了容大奶奶大嫂的侄女,眉头又皱了起来:“寒门小户的,也不能要!”
容老爷在一旁打断了容夫人的话:“你就不用想了,我今日才接到太后娘娘的手谕,说嘉懋的亲事由她来管,其余孙子孙女的要慎重考虑,有了议亲对象需报与她知晓,不能随意议亲。而且,”他扫视了屋子里的人一眼,缓缓说道:“早些日子皇上已经御赐了京城一座宅子,过两日我便会派管事去那边修缮,以后自然会举家迁去京城,太后娘娘过问亲事也就更加方便些了。”
“果真?去京城?皇上还给封了什么官儿没有?”容夫人开始笑得眼睛都找不见,不多时嘴巴皮子又翘了起来:“难道我的孙子孙女我自己都没有替他们议亲的权力不成?太后娘娘也未免管得太宽了些。”
“你在说什么话呢!”容老爷的一双眉毛也皱了起来:“有太后娘娘肯为咱们把着关,换了旁人早就千恩万谢了,偏偏你还不领情!你自己写信和太后娘娘说去,若是她同意让你做主,我便放手让你去给孙子孙女们挑议亲的人家。”
毕竟只能是嘴里说说罢了,容夫人哪里真敢去写信给太后娘娘?只能愤愤说道:“不管怎么说,安柔几个孩子由我来帮他们挑人家,她可是我的亲侄女,自然得照顾些!”
秋华心中一喜,只要祖母肯放过自己,那便谢天谢地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容嘉懋太后指婚
容大奶奶从广陵回来,听说了郑彩莲去金玉坊吵闹的事,特地跑到随云苑来感谢秋华:“你这事儿做得好,打一巴掌又给个甜枣,将那郑大小姐收得服服帖帖!”
绿柳在旁边听了容大奶奶夸赞自家姑娘,心里得意,将那日的事情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大少奶奶,我可从来没见我家姑娘那般凶过,打那郑大小姐耳刮子的时候就跟那母老虎似的,眼睛鼓鼓儿的瞅着她,脸绷得紧紧的,听着那耳刮子的声音颇是糟爽,也不知道自己那手打痛了没有!”
容大奶奶拧了拧秋华的脸:“你可真行,还演全武行了?”
秋华有些不好意思,羞赧道:“那时候她一个劲的在哭闹不休,母亲在旁边不知所措,只能喊了我来帮忙,所以只能出手了,不比她厉害真还镇不住她!”
容大奶奶夸赞道:“做得好,有时候该出手时便出手!”
秋华见她笑得开心,扑了过去抱住容大奶奶的肩膀撒娇道:“大伯娘,是不是你知道了嘉懋的亲事也由太后娘娘包了?”
容大奶奶点了点头:“可不是吗,一回江陵便得知了这消息,心里真是高兴,总算不要担心被你祖母算计去了!”
“毕竟大哥是侯府长孙,祖母也该不会乱挑人家,只是有太后娘娘指婚便更好些,她许的人家哪里还会差了去?”
旁边金枝笑得细细的眼睛如天边新月,那口软糯的扬州话让人听着再舒服也不过:“侯府嫡出的长孙女都给指了婚,难道还会不考虑嫡长孙?我们家奶奶现儿可是享福了,儿女的亲事一点都轮不上她操心。”
“不是还有五小姐?”绿柳有几分惊讶:“未必还是太后娘娘指婚不成?”
“那还要多久的事,你就会操空心,先将眼前的事儿给结了再说!”金枝笑着扳住绿柳的胳膊挠了挠她的胳肢窝,两人笑嘻嘻的在一旁打闹成一团。容大奶奶见了金枝和绿柳打打闹闹的,心里头这时候正欢喜,也就随她们去了,只是笑着朝两个丫鬟啐了一口:“什么多久的事?转转眼儿就在眼前,还是担心着你们自己,指不定哪日我心情好便将你们指了人!”
这日子真是过得快,这边打打闹闹的说不要多久的事儿,那边太后娘娘指婚的懿旨下来了,指了兵部尚书的长孙女薛素玉,今年十四岁,听说长得端庄,为人贤淑,太后娘娘说亲召她进宫问了话,觉得才学也极好,堪为良配。
“指了兵部尚书的孙女儿,这不是在帮着容家往朝堂里边渗透吗?”秋华得了信儿倒也不惊讶,这位姑祖母回江陵省亲,和她也相处过几日,秋华能觉察她十分希望容家能一改以前清流本色,要去朝堂替皇上出力。
容大奶奶对这亲事很是满意,媳妇要家世有家世,要门第有门第,或许银子不如容家多,可毕竟是兵部尚书的孙女儿,这个出身就不知道值多少银子呢!
京城里边薛尚书也对太后娘娘的指婚感激万分,那日太后娘娘一共选了十来位京城贵女去慈宁宫,最后自己的孙女雀屏中选。接了太后娘娘的懿旨,撤了香炉,薛尚书的大儿媳的嘴脸有些不好看,薛尚书气得不行,指着大儿媳便骂:“你这目光短浅的妇人,光就看到容家先在避居江陵,好像没什么地位,舍不得将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可你知不知道那江陵容家究竟是什么身份地位?人家可是开国勋贵,大周知名的老世家,虽然这些年淡出朝堂,可我现儿见着皇上和皇太后都准备重用容家,和他们结亲,那是再好也不过的了!”
薛大夫人被公公骂了一顿,低着头不敢回嘴,回到自己院子又被薛大爷骂了一顿,立刻便不敢再嘴翘鼻子翘,只能乖乖的去帮着女儿着手准备嫁妆。
容家和薛家通了几回信儿,最终将成亲的日子定了下来,约好在两年以后。薛尚书他生怕夜长梦多将这好事儿耽搁了,本来想着愈早愈好,可禁不住薛大夫人苦苦哀求,孙女儿也坚定的表了决心,自己想要在家里多呆些日子,要在祖父母膝下承欢尽孝,一定要满了十六岁再出阁,否则她不如绞了头发去做姑子。薛尚书没得法子,只能依着孙女,将婚期定在两年后的六月十八。
春华和秋华知道了婚期都为嘉懋欢喜不已,没想嘉懋却只是闷闷说道:“不就是给你们娶个嫂子回来,至于这样高兴?”
秋华见他神色落寞,心里不由得一咯噔,莫非嘉懋还在想着那个骆相宜不成?或者嘉懋从小便喜欢上了她罢?眼前不由自主闪过了一张脸孔,白净的面皮,有些羞怯的笑容,秋华忽然也有些心疼,若是祖父将她许了旁人,或者自己也会如嘉懋这般落寞呢。
和春华陪着嘉懋说了些顽笑话儿,见嘉懋始终兴致缺缺,两人也不再说话,兄妹三人坐在屋檐下听着春雨簌簌,轻轻的洒在地上,不多时小径上边便湿了一层,落在地上的花瓣被雨水粘在地上,有些被过往的行人踩成了残缺的半片,花瓣边缘有些黑色的印记。
“不好了,不好了!”外边一阵惊呼的声音,就听几个人说着话往里边走了过来,为首的是春华的贴身丫鬟银花:“姑娘,碧芳院的四少爷……没了!”
“没了?”三人齐声喊了出来,脸上有些震惊。
嘉悦先天不足,到现在依然不会走路,也不会说话,全身就如没有骨头一般,软软的一团,见着人只会流口水,一般很安静,就连咿咿呀呀的声音都懒得发出来。容家的人最开始都为嘉悦感到忧虑,到处替他延医问药,也不知道请了多少大夫来瞧过,也不知嘉悦被灌了多少药。后来大家慢慢习惯了他的病情,只是选择性的不说有关于四少爷的任何事情。嘉悦就如一个淡淡的影子存在于大家的记忆里,没有人提起就被热彻底遗忘。
秋华从来没有想到过嘉悦会这么快就没了,在她心里嘉悦会长命百岁的活下去,每日都会坐在碧芳院的屋檐下边,不住的摇着脑袋滴着涎水。她望了望春华和嘉懋,见两人的脸上和她一样有着惊讶的神色。三人面面相觑的叹了一口气,嘉懋慢吞吞的站了起来道:“我们该过去瞧瞧罢?”
秋华点了点头也站了起来:“嘉悦是我的弟弟,自然该去见他最后一面。”
三人带了贴身丫鬟紧走慢走的去了碧芳院,还没进门就听着里边有贾安柔的哭声,听起来撕心裂肺,春华低声道:“她对自己的儿子还是有感情的,尽管嘉悦有病,可她的哭声还是那样凄凉。”
秋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走了进去,院子里边人来人往的,踩得一地泥泞,第二进的内室里,床上放着嘉悦,眼睛朝外鼓着,还没有闭上,脸色有些发青,嘴唇却有些发绀。贾安柔正伏在床边哭得厉害,容夫人也过来了,站在一旁滴了几颗眼泪,只是不见容三爷在。
秋华站在不远处看了看嘉悦,见他脸色有些怪异,心里还在琢磨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这时候听着贾安柔哭哭啼啼的在说:“嘉悦,我的儿!算命的说这容家有人克着你,从你出生开始便压你一头,一直要将你克死才罢手。你现儿眼睛这样鼓鼓的睁着,是心有不甘不成?若是这屋子里有克了你的人,你便将眼睛闭了告诉娘,娘绝饶不了她!”
一边说着,贾安柔一边伸出手去抹嘉悦的眼皮儿,说来也巧,说了这番话以后,伸手抹下去,嘉悦的眼睛真闭上了,静静的躺在那里。
容夫人见嘉悦的眼睛闭上了,脸上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她扶着沈妈妈的手四处张望,眼角余光瞥见秋华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