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庶子得了这笔银子心里虽然怄气不服,但谁叫自己没郑青云的好命,是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幸得还能住在郑家院子里边,吃穿都是用着公中的,怎么样也能节省一笔开支,三位郑爷心里也就不再埋怨太多,拿了银票子存到田庄里,把铺面出租便做了自己每年的零花嚼用。
庶子们虽然想通了,他们的几位妻室却愤愤不平,凭什么好事都给郑青云占尽了,他吃山珍海味,自己却只能嚼渣渣?几个人想来想去,将素日里头的勾心斗角都放下,联起手来便将这事闹到族里去,郑二夫人领着两位妯娌,拖儿带女的在族长面前哭哭啼啼,直说郑青云太过卑劣,竟然将二房三房四房的私产都霸占了。
族长听了也是为难,这郑老太爷一直嫡庶分明他也知道,可这遗产分配也实在太不公平了些。兴丰粮肆每年的进项,往少里说二十万两是铁板上的钉子,稳稳的有,可偏偏只给三个庶子每人留十万两银子,即便再添上了两间铺子,也太少了些。
左右为难,族长只能喊了郑青云来商议这事儿,听说弟媳们指责父亲偏心,要求重新分配兴丰粮肆,郑青云淡淡一笑:“伯祖父,这事儿你也难办,若是几位弟媳妇还要吵闹,那不如将这事呈去官府,请知府大人秉公处理?”
刘知府坐在家中,一笔银子从天而降,郑青云那张五万两的银票砸得他头晕脑转分不清东南西北,哪里还会去管郑家三位少夫人哭哭啼啼?一纸判决书下来,勒令郑二爷郑三爷和郑四爷即日带着家眷搬出郑家。
“刘大人,庶弟虽不是青云一母同胞,可毕竟也共着一个父亲,实在不忍心见他们这段日子无处可住,青云愿自己搬出来,将郑家老屋拨给三位庶弟居住。三位庶弟既可以不要为寻找居所而烦恼,又能继续住在园子里边,依然能感受到父亲的恩泽,这样便两全其美了。”
刘知府点头赞道:“青云真是贤德之人,知道你如此友爱几位庶弟,令尊在九泉下也会含笑的!”一边点头,一边暗赞郑青云好手腕,做事圆滑又让人捉不住错处。表面看上去他让了郑家的老宅出来给几位庶弟,其实是甩了个大包袱,那郑家三房若是继续和郑青云住在一处,每年的吃穿嚼用恐怕得要半个园子才能填得住那个窟窿。现儿舍出一座老宅子,将这烫手的山芋给甩了,自己博了个好名声,还能让三位庶出的郑爷将注意力转到争夺园子上边去,真真是一箭三雕。
郑家二爷三爷和四爷听了心里欢喜,果然在公堂上就为园子划分吵了起来,还在郑二夫人机灵,忽然想到了这宅子的嚼用,拖住争得面红耳赤的郑二爷道:“这园子的事暂时放到一旁,咱们还得问问这嚼用该怎么办?大哥搬出了郑家大宅,这吃穿该问谁要去?”
一语提醒梦中人,三兄弟的目光又向郑青云看了过来,郑家二爷嘴唇皮子都直哆嗦,他一房正妻三房姨娘,生了九个儿女,每年的吃穿用度都可以不提,这婚嫁的聘礼嫁妆都是老大一笔银子。
“大哥,你可不能这么把我们给扔开!”郑二爷脸上变了颜色:“我们不争这园子了,咱们兄弟还是住一块罢!”
郑青云一言不发,只是望着刘知府笑,刘知府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给了自己五万两银子,总归这时候该要说句话了。他伸出手拿了惊堂木啪啪的拍得脆响:“郑青木,是尔等递了状纸说要请本府秉公断案,帮你们兄弟几个分家,本府多方取证做了判决,你们兄长怜惜,愿将老宅拨给你们居住,孰料你们贪心不足,还想赖着你们兄长供养一辈子不成?什么叫做分家,尔等难道不知?本府又岂是被你们任意戏耍的不成?判决已下,自即日起生效,至于你们兄长宅心仁厚愿给你们宅子住,那是他的事情,若以后还有人要来吵闹公堂,那便去江陵府的牢狱里呆着罢!”
刘知府发了狠话,郑家三位庶出的爷哪里再敢吵闹?拖了各自的妻子回了郑家老宅去争夺园子,只把老族长弄得昏头转向。郑青云从公堂出来,奔回郑家向母亲行了一礼:“母亲,明日起咱们便搬去新宅,你也耳根清净了。”
郑老夫人微微拉了拉嘴角:“我日日耳根清净,何曾有不清净的时候?只是既然我儿孝顺,那母亲自然要跟着你去享清福的。”
郑青云扶了母亲站了起来,走到了园子外边,听着不远处有尖锐的吵闹声,脸上不由得泛起了笑容:“难道母亲还准备在这里为几个孙儿孙女们议亲不成?”
郑老夫人听了郑青云的话,眼睛往那边瞅了瞅,会心一笑:“我自然不担心那些孙儿孙女的,我只挂念你的亲事,你现儿只有两个庶出的女儿,膝下空虚,芝兰已经过世快两年了,你难道还不准备续弦不成?”
郑青云见母亲催得紧,站在旁边微微一笑:“母亲不用担心,青云正有这个打算,今年年前自然会有个贤惠的儿媳妇来和儿子一道孝敬母亲的。”
郑老夫人听了心里欢喜,一直等着儿子的喜讯,等她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大红花轿将季书娘抬进了郑府。郑老夫人贴身的妈妈出去数了下箱笼,回来和郑老夫人说:“八十八抬,不算少,也不算太多。”
“一个和离的妇人,能有这么多嫁妆倒也算不错了。”郑老夫人呷了一口茶,慢悠悠说道:“只是这和离出府的妇人,自然是极厉害的,和离出府还能带这么多嫁妆,那便更是厉害,我真害怕青云吃亏。”
贴身妈妈只能赔笑劝慰着,郑老夫人却无论如何也听不进去,心里却暗暗的下了决心,这辈子她从来没有态度强硬过,为了儿子,自己非得在新媳妇敬茶的时候给她个下马威不成。谁知这下马威还只使出一半,就被儿子给识破了,一把便将那季书娘拉了起来,为了不让儿子不高兴,郑老夫人也顺水推舟的接了茶盏,并且给季书娘打赏了一双白玉手镯。
新婚三日,郑青云没有去巡查兴丰粮肆,每日和季书娘在一处吟诗作对,或是挥墨作画,赏析佳作。他自小便喜风雅,只是被父亲压着去经商,现儿娶了书娘,便有如鱼得水之感,两人相见恨晚,谈话也投契,床笫之事也分外融洽。
成亲以后第四日,郑青云一早起来和书娘向郑老夫人请了安,然后便出府去粮肆巡查,郑老夫人本来有心想为难季书娘,可她这辈子没有为难过谁,想出来的那些招数实在有限,季书娘又本性温存乖巧,无论郑老夫人说什么都去照办,这样一来二去的,郑老夫人不仅收了为难她的心思,反而觉得这个媳妇越看越顺眼。又听贴身妈妈说儿子与媳妇在一处,格外的快活,那边园子里老远就能听着儿子的笑声,郑老夫人便有些愧疚,自己不就是想要让儿子开心?现儿娶了个对他胃口的媳妇,自己怎么能去折腾她呢?
看着季书娘温婉的眉眼,郑老夫人有些懊悔,抓着季书娘的手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一阵子话,里边隐约有些向她致歉的意思,听得季书娘莫名其妙,以前在容府,容夫人刁难她的事儿可比郑老夫人的要难做多了,她根本没有想到郑老夫人要她做的原本是想要刁难她的。
晚上郑青云回府,有些不放心的问季书娘:“今日卿卿心情可好?母亲没有为难你罢?”
季书娘笑着摇了摇头:“婆婆是天下顶顶和气的人,书娘很开心能做她的媳妇儿。”
郑青云听了大喜,拉着季书娘去了郑老夫人那里陪她用晚饭,郑老夫人见儿子心情舒畅,心里知道是媳妇从中说了她的好话,对季书娘更是满意,故此一家人真是和和睦睦相亲相爱。
第一百五十八章初一日秋华探母
秋华来过郑家几次,所以这园子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她由飞红扶着,不紧不慢的走在园中小径上,目不斜视,脚印也留得非常的浅,走在前边的管事妈妈回头见了,不由得暗自赞叹,这江陵容家的小姐就是与寻常人家的不同,年纪看上去与自家两位姑娘差不多,可那真真是气质优雅,沉静如水。
走到正厅外边,离那大门还隔几步,秋华便听到里边有人说话的声音,期中有个温婉的声音很是熟悉,她鼻子酸了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只不过这大过年的掉眼泪被认为不吉利,她赶紧从袖袋里摸出一块手帕子来,悄悄的印了印眼睛,这才挺直了肩膀走了进去。
正厅的中间坐着一位老夫人,年纪与容夫人相仿,秋华走了进去,目不斜视,先弯下腰去朝那位老夫人福了□子:“容氏秋华给郑老夫人问安,祝老夫人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身子康康健健,心情轻轻松松,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切顺心,万事顺意!”
“哟,这就是那容四小姐罢?嘴怪乖巧的!”郑老夫人正在和儿子媳妇说话,听管事妈妈说容家有位小姐来拜府,心里知道定是那季书娘的女儿,赶紧吩咐请了进来,等及这位容四小姐进来,小嘴一张,吉祥话儿一串串的出来,郑老夫人心里便欢喜不迭,再举目打量了秋华一番,心里便更是爱得慌。
秋华今日穿着一件浅紫色织锦的小袄,下边是一条同色的撒花裙子,小袄窄窄掐着腰,下边的裙子却做成了十二幅的月华裙样式,靠腰身这颜色是月白的,慢慢的往下去,颜色逐渐加深,到了裙袂处已是紫得有些深,如一团朦胧的雾霭般,笼着裙袂上边绣着的缠枝芙蓉花,轻柔似梦。
小袄的外边本是系着一袭鲜红的羽纱锦缎披风,披风的外沿镶嵌着一圈白绒绒的毛,衬着秋华的脸如凝脂般,白玉无瑕,一双眼睛便如点漆,亮闪闪的如那秋日的水波,正滟滟的一泓沉在那里。郑老夫人笑着望了望季书娘道:“书娘,你的女儿可比你生得美貌。”
听郑老夫人夸秋华美貌,季书娘心里快活,朝秋华微微一笑:“郑老夫人可是在说客套话,你可别当真,她的几个孙女儿比你要胜了不知多少,可别心里得意便将尾巴翘得老高,快去那边坐着罢。”
秋华见正厅的右首坐着几位姑娘,年纪大的约莫和春华差不多,小的也有j□j岁,穿得都是团花簇锦般,发际脖子和腰间都是亮晃晃的一片。她笑着朝郑老夫人道:“老夫人原是惯会哄人的,这么多美貌的孙女儿,偏偏将我夸了一番。若不是郑夫人出言提醒,我却会不知天高地厚了。”
说到“郑夫人”三个字,秋华心里猛的一酸,当着郑家人的面,自己自然不能肆无忌惮的喊出“母亲”两个字来,可见她脸上神色快活,秋华又觉得宽慰,毕竟母亲的选择没有错,郑青云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人。
郑青云见秋华落落大方,坐在自己的两个女儿和两个侄女旁边,那气质比她们胜出了不知多少,心里也是欢喜,赶紧从身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荷包来塞到秋华手里:“这是郑伯伯给你的过年荷包,拿着罢。”
坐在秋华身边的是郑青云的大侄女郑彩月,今年已经十三了,她看了看秋华手里的那荷包,嘴巴撇了撇:“毕竟是外人,大伯父给的荷包便小了许多。”
郑彩月的妹妹郑彩玉在旁边轻轻哼了一声:“即便她娘嫁给大伯父,她还是外人,怎么会给她大荷包?初一便巴巴的跑到郑府来,还不是想得那个荷包儿?可惜是白来了一趟,这荷包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二两的银锞子。”
两姐妹一边说着,一边嗤嗤的笑了个不歇,秋华也不着恼,只是笑眯眯的坐在那里听她们说话。郑老夫人耳朵不太灵,以为孙女们是在和秋华说闲话儿,望着秋华只是笑,秋华也不揭穿郑家姐妹的话,只是陪着郑老夫人说了几句话儿。郑青云见秋华虽然和自己母亲在说话,可一双眼睛却是望向季书娘的,心里知道她来郑府的意思,于是转脸对季书娘道:“秋华恐怕还没有看过咱们郑家的园子,书娘你带她去逛逛。”
季书娘会意,站了起来朝秋华招了招手儿:“秋华,你跟我来。”
郑青云的大女儿郑彩莲也跟着秋华站了起来,朝季书娘行了一礼:“母亲,容四小姐是客人,我来作陪罢。”
那一声“母亲”生生的刺痛了秋华的心,她转脸望向郑彩莲,见她一双眼睛只是盯着自己手中拎着的那个荷包不放,心里有些不喜,朝郑彩莲笑了笑:“这位姐姐,今日是大年初一,该是在长辈面前尽孝的,有郑夫人带我去逛园子便足够了,姐姐还是陪着郑老夫人说是闲话儿罢。”
郑彩莲被秋华委婉的拒绝了,脸上有些挂不住,站在那里,手脚都没处放。郑青云听秋华的话便知她不想有旁人打扰她和季书娘,于是对郑彩莲道:“彩莲,有你母亲领着容四小姐去逛园子便足够了,你还是在正厅陪着祖母说说话罢。”
郑彩莲咬了咬嘴唇坐了下来,伸了头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