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哼了一声,嘟囔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打人了!”
屋子里有面香,炉子上的水咕嘟咕嘟冒泡,念眉加了蛋和菜,又重新多煮了一碗面。
没想到出来的时候,自己原先放在茶几上那一碗已经被穆晋北捧在手里吃起来了。
“那碗我吃过了,这碗才是给你的。”
他从面碗里抬头看她,“我中饭都没吃,快饿死了,就是你吃过的才特别香啊!”见她有些嗔怪地红了脸,才又嘿嘿笑,“等你煮好新的,这碗早糊了,我就先吃呗!你吃热的,都一样。”
念眉在他身旁坐下来,把碗里的蛋挑一个给他,“那这个给你,我吃不了那么多。”
荷包蛋里明明放的是盐,他咬在嘴里却是甜的,忍不住仔细看她的鼻子,“还疼不疼了?”
第67章 敞开心扉
秋月春花似水流。等闲白了少年头。玉津金谷无陈迹。汉寝唐陵失故坵。对酒当歌须慷慨。逢场作乐任优游。红尘滚滚迷车马。且向樽前一醉休。——《锦笺记-开宗》她摇头,“哪有那么夸张呢?早就不疼了,也不出血了。别担心。”
她这样体恤人意,穆晋北反而越发觉得不好受,“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的。”
“说什么呢?你要是有心的,我可就不止受这么点伤了。”
他放下碗筷抓住她的手,“我也明白昨天是我反应太过头了。你知不知道我昨儿一整晚没睡着,一闭上眼就好像看到满手的血。幸好只是撞上鼻子,万一要是撞到别的地方……”
念眉回握他,“其实也就轻轻那么一下,不走运刚好撞到车子上了,要是撞到别的地方,也就当时疼一疼,反而不会出血的。你再这么自责,我心里该不好受了,昨天明明是我有错在先……呃,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她伸手去摸脸,被他拉住手,“你对我不要这么客气,我会觉得……”
会觉得她是不是不打算要他了?
她失笑,“谁让你一直跟我说对不起,弄得我也莫名地很紧张。快点吃东西,不是中饭都没吃吗?要是这顿再不好好吃完,我就真的要对你不客气了。”
穆晋北埋头吃完面条,依旧是连面汤都喝个底朝天,她煮的面,真的特别香。
念眉洗完锅和碗,站在厨房里削水果。
穆晋北从她身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上,“娘子,这么贤惠?”
她轻轻笑,“你要多补充点维生素,对身体有好处的。”
他在她颈窝蹭了蹭,“我有没有告诉你,我昨天为什么生气?”
“不是因为吃醋?”
他侧目看了看她,“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跟津京学坏了?”
她塞了一瓣剥好的柳橙到他嘴里,“近朱者赤吧!那我有没有告诉你,你为我吃醋其实我挺高兴的,那证明你心里有我。”
“真的?”
“不过动手打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君子动口不动手。”
他张嘴还要她喂,“我在你跟前儿怎么作得了君子?”
念眉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他俯身过去亲她可爱的鼻尖,“好吧,是我的错,以后再也不会了。”
两人窝在沙发里吃水果,他这才对她说:“其实昨天是想跟你一起过生日。”
念眉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他按住她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是这样的反应,所以才不告诉你。本来想昨儿个吃完主菜上甜品的时候再揭晓的,你看到蛋糕就明白了,可你一直没来,我就让高盛取消了。他做的阿拉斯加火焰蛋糕是一绝,盛冰淇淋蛋糕的盘子里浇了酒精,火枪一点就烧起来,好看又好吃,咱们下回去补。”
念眉揪着他的领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我可以提前准备一份礼物,昨天……昨天也不会忘记约了你。”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有这份儿心就够了,其实昨儿也不是我生日。公历的日子早过了,那几天我还被关在家里呢,谁也没那心情庆祝什么。我跟你说过,我妈生我的时候是难产,很吃了点苦头,我的生日是真真的母难日,所以那几天我都不好意思在家里碍她的眼,才到爷爷奶奶那儿去。过两天农历的日子到了,老人家都是记这一天的,咱们长得再大了在他们眼里也是孩子,肯定又是好酒好菜地预备一大桌儿,说不定还准备了礼物……我得回家里去。可我放不下你,应酬我家里人不尴不尬的又让你为难,所以我就想着干脆提前抽一天跟你一块儿过得了,就咱们俩,吃什么都没关系。”
念眉红了眼眶,“对不起,我不知道。”
“哎哎,咱说好了不说这三个字儿的啊,怎么又来了呢?”他给她擦眼泪,“其实我还挺多事儿没跟你坦白的,要不哪儿能这样给咱自个儿找不痛快啊?坐那儿等你三个小时,我心里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从我的病啊想到咱们刚认识的时候,又想到大晖。中秋时候他打了一通电话来你还记得吗?”
念眉点头,“记得。”
他笑笑,“我们不光聊了我的病,还有些其他的。他说第一次见到你就是中秋节,在海城的一个私家园林里,你上了妆给人唱戏,婷婷袅袅地站在那里,像画儿里走出来的人儿似的,美得一点都不真实。”
念眉当然也记得那场相遇,叶朝晖是第一次见他,可她从小就在老师乔凤颜那里看过很多他的照片和消息。
她知道他是谁——年轻有为的检察官,桀骜的表象之下却是一个孤独的灵魂。
她为之心折,情窦初开。
她只是没想到,叶朝晖也还记得。她以为从头到尾,不过是他处心积虑的戏,演完了,目的达成,权当成大梦一场各自散去。
“就是这样。”穆晋北看着她的表情,笑容有丝苦涩,“我知道你还是会想起他,不管好的还是坏的。所以昨儿在车上你说你总是猜错别人的心思,我才那么生气。也许你会认为我心眼儿小,但实话实说,我真的连这都觉得嫉妒。你过去的人生,我没份儿参与,现在因为这个病,将来的所有事儿又都变得不确定。而我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坚强淡定,我也会觉得害怕,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为你,为我爸妈,为我家里的人……”
她动容,却又不知该怎么讲。
荆棘已随玫瑰枯萎。偶尔想起的人,并没有在心上长成刺,只是你以为拔除得再彻底,毕竟曾在血肉间留下伤痕,条件反射也会痛上一痛。
她只得紧紧抱住他,“你不能这么悲观,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我会一直陪着你,你用不着害怕。”
是,他相信。她连户口本都拿来了打算跟他过一辈子的,甭管这一辈子多长多短,有个人愿意豁出去这样为你,足够了。
“我也寒碜我自个儿,怎么就变成这样了,瞻前顾后的一点儿也不爷们儿?不就是一条血管没长好么,现在医学发展这么快,说不定明儿啊后儿啊就出个新技术能彻底给它修补好了呢!后来津京打电话来,说见着你人了,跟那个夏安在一起……简直是百上加斤,我怎么就给忘了呢,你这么好,喜欢你的人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作放弃。”
她抚着他的下巴,有点无奈,“所以你就把气撒在他身上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么,夏安跟我认识十多年,我对他的感情跟对乔叶一样,就像兄弟姐妹、像家人一样的,要变质早就变了,又怎么会等到现在呢?”
他有点委屈地撇嘴,“你对他是这样,他对你就未必了,他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
“每个人都有他命中注定要遇到的那一个,在那之前遇到的,都只是客,迟早是要从眼前走过去的。他很快会明白这个道理的,而且现在不是有了津京吗?我总觉得安子那样的个性,就是要有个津京这样明朗可爱的美少女来照亮他。”
“津京?”穆晋北像是骇了一跳,“你说她喜欢夏安?”
“是啊,我觉得她是认真的,你这个作哥哥的还以为她只是开玩笑?所以你今后得小心了,要顾及津京的感受啊,夏安以后有可能是你妹夫。”
穆晋北拧紧了眉头,对这个假设命题似乎不是那么看好。
念眉知道他的顾虑就跟她的一样,但每段感情又有自身的际遇和归处,而喜欢一个人其实没有理由,那是一种感觉,任何分析与权衡都派不上用场。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第68章 才子佳人
我在生以天地为棺椁,日月为庭壁,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葬送,所以如此。——《蝴蝶梦-病幻》生日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去。念眉说:“还没有吃生日蛋糕呢,也没有唱生日歌。”
“已经吃过你煮的长寿面了啊!”穆晋北不在意地笑,“我又不是小孩子。”
“这不一样的,不管是不是小孩子,不吃生日蛋糕总是没有过生日的气氛。”她兴致满满地站起来,“不如我们现在出去买吧,我请客。”
她还没有送他生日礼物,不如就请他吃一客生日蛋糕。
“现在?这么晚了”
“不晚,这个时间还有很多蛋糕店都没有关门。”
也好。
两个人手牵手出门,在隔壁大街找到了一家尚未打烊的蛋糕店,草莓奶油小方还剩最后两块。
入夜的蛋糕店里很清静,只有他们俩挤挤挨挨地坐在靠窗的桌子面前,配上两杯热巧克力,用小叉子一点一点地挖蛋糕吃。
穆晋北见她喜欢吃草莓,就把自己那一块里的全都拨到她的盘子里。
念眉低着头,唇角含笑。
“你笑什么?”他问。
她用勺子挑起一块草莓喂进他嘴里,“我笑啊,你这么会哄女孩子开心,以前不知祸害了多少人。”
他抚着下巴作回忆状,“好像是不少。”
“啊,快点从实招来,陪多少美眉吃过奶油蛋糕,是不是都把草莓让给人家吃?”手里的小叉子变成武器指向他。
穆晋北笑着握住她的手,“这个真没有,就算有也是她们把草莓让给我。”
“”真不害羞啊,她塞进一大口蛋糕平复心情。
“怎么了,吃醋?”
“没有。”
“哎,别不好意思啊,我就喜欢你为我吃醋。不过你可以放心,以后不管是吃草莓还是让草莓,都只有你一个。”他身后仿佛又有毛茸茸的尾巴得意地翘起来,看到她嘴角沾了奶油,凑过去舔掉,“唔,好甜。”
念眉把白花花的奶油抹到他的唇上,“为老不尊啊,白胡子老爷爷。”
他不依不饶,最后还是把奶油喂到她嘴里了。
“生日快乐。”
“谢谢。”他声音有丝暗哑,“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生日蛋糕。”
比蜜糖还要甜的味道,两情缱绻中总嫌短暂的时间,都让人心底微微泛着酸楚。
因那场意外的遴选,念眉进修的重心放在了杜丽娘这个人物和《牡丹亭》上头,由金玉梅言传身教,配合其余几十位演员共同打造唯美纪念版的经典剧目,未来将在两岸三地及西方国家上演。不仅是那位大人物贵客,对于整个昆曲业界来说,这都是意义重大的。
念眉基本功扎实,但还有很多细节可以精进和琢磨。她投入了大量的工夫在唱词、身段甚至眼神流转上面,一天中泰半的时间跟着老师学习,剧本拿在手中反复地看,吃饭和午休的时间都被压缩。
夏安比她更加刻苦,初冬的练功房里,他的汗水直落下地。
偶尔回眸的时候,会看到穆家兄妹。津京几乎每天都来,吃的喝的,亲手织的围巾和手套都悄悄奉上,夏安的冷淡也赶不走她,就像回到了在苏城的那些日子。
穆晋北不像津京那么有空,隔两天才出现,倚在门边的墙上笑看着念眉。
习惯了之后,她有时分神想起他就会忍不住回头去看,不见他的踪影,心头难免怅然若失。
戏曲节一直举办到年底,周末在城中的各个小剧场,有不插电的原汁原味演出或是文化沙龙,来的都是票友和高校的学生,也总能塞个满满当当。
你说昆曲没有市场,可又有这么多人痴迷这份雅致,这全都是复兴的希望。
念眉跟着诸位老师一起来,今天不上正式的折子戏,但奉命扮妆上场作沙龙,或唱或聊,拉近昆曲与普通观众的距离。
她坐在后台的化妆镜前,绷发梳头,然后对着镜子细细地描一条墨色的眼线。
人人都说她这双眼睛长得最美,有江南女子的秀致灵气,不需要太浓重的勾勒,就能突出剧中人的妩媚水灵来。
就连穆晋北也这样说。昨夜欢爱的时候,他非要抱紧她从身后闯进来,成熟的身躯热情有力地进占耸动,却有稚气的方式和理由。
他说面对面时总看到她水亮的眼睛,勾魂摄魄,影响他的发挥。
没有哪个男人是真的憨厚正直,亲密交缠的时候什么样邪佞的话都敢说,想起来都让人脸红心跳。
旁边有人坐下来,也是对镜描眉化妆。念眉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庆幸脸上的脂粉能盖住心中遐思留下的绯红。
也许是男演员化妆比较快,她这厢还在全神贯注,旁边的人已经收拾停当了,扔下描眉化妆的笔,大剌剌坐在那里盯着她瞧。
目光放肆毫不掩饰,甚至带着欣赏美景一般的笑意,念眉却只能以余光瞥过去,隐约觉得那身影有些熟悉感。可是今天夏安明明没有来,北昆的师兄们她又没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