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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西餐厅内,沈念眉只吃了半块面包、喝了两口汤就停下,怔愣看着窗外。
叶朝晖坐她对面,也停下刀叉,“是不是不合胃口?要不我们去旁边的中餐厅试试,菜品口碑很好的。”
念眉勉力笑了笑,“不用,我不太饿,随便吃一点就饱了。”
“你从昨晚到现在也不过吃了这么点东西,怎么会不饿?”他轻轻掖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其实穆皖南的话,你不用太往心上去。穆家再怎么煊赫也不是仗势欺人不讲道理的人家,你要相信二北也不是个坐以待毙的性子,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他登门拜访,穆谦和戴国芳夫妇的家还是以前的老样子,老派的花园别墅,墙边是郁郁葱葱的灌木和爬山虎,门前摆着精心料理过的盆栽。长辈不在,穆晋北也不在,开门的人是穆皖南,见到他也并不惊讶,寒暄两句就跟他一起到酒店来跟念眉见面。
穆家人当面永远不会失礼,但一两句话足以让人芒刺在背。他对念眉说:“沈小姐,你想好了吗?即使我们全家都不同意你们来往和结婚,即使他为了你不再是这家里的一分子,你也一定要跟他在一起?”
她不知应该怎么回答,穆皖南又接着说:“你现在回苏城,你的剧团原先遭受的所有损失由我承担,你还是剧团的主人,将来可以有更大更好的发展。这才是你一直孜孜以求的不是吗?跟晋北分开,你也照样有机会遇到其他的优秀男人。”
他若有所指地看向一旁的叶朝晖,念眉已经明白在他心里对她是怎样的评价。
“我希望我的剧团平安无事、好好发展不假,但不是以牺牲我的感情为代价。我也不要你的钱和保证,我想见穆晋北,不管能不能在一起,我希望那至少是我跟他之间的对话,而不是跟第三人。”
穆皖南收回眼里那些迫人的光亮,语气浅淡,“那我想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只剩下叶朝晖和她,他们依旧见不到穆晋北的面。
相思有如潮汐,有涨有落,在他当时刚转身离开的刹那和如今这一刻简直是涨潮的峰值,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了。
叶朝晖眉头锁得很紧,不知要怎么劝慰才有效,手机这时忽然响起来,是北京的陌生号码。
他快速地接听,半晌之后,眼中竟然一亮,“……是的,没错,我是叶朝晖。我现在的地址是……”
他随手抽出一张餐桌上的卡片告诉对方酒店地址,又掏出笔来写写画画,记下对方的信息。
念眉轻问:“谁呀?”
叶朝晖笑了笑,“一物降一物,我们的贵人来了。”
来的人叫俞乐言,是穆晋北的大嫂,穆皖南的妻子,——不,前妻。
叶朝晖坦言,在与穆家老大不欢而散之后就想过去找她,她离婚后在一家律所挂牌,那家律所的合伙人与他有同门之谊。
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就是一物降一物。只是没想到她会主动联系他们。
俞乐言穿一身象牙白的衬衫,西装半裙的线条熨得妥帖笔直,利落的职业装束,眉眼间却是温柔和煦的颜色。
她将文件资料推到叶朝晖面前,说道:“这是南苑昆剧团相关的法律文书和财产状况,先前都是叶律师你经手的,应该不会陌生。剧团从北辰文化剥离出来,转入陈枫名下的公司,由他代为管理和经营,穆家其他的人无法插手,与兰生剧院那样的误会就不会再发生。陈枫那边我刚联系过,他会立马开始积极为剧团寻找更合适的栖身场所,一定不会比兰生剧院差。先前皖南他妈妈……是偏激了些,做的过分了我代她向你道歉。”
念眉连忙说,“你别这么说,是我该谢谢你。”
“不用谢我,所有一切都是老二的意思。他这趟一回来就被管起来,联系不到你,不等于他不关心你的状况。他跟我用我女儿的作业本儿传话都把这事儿办妥了,可见他心里是真的为你着想的。他以前以为剧团在他手里对你是最好,如今才发觉没了剧团的牵制,他要跟家里争取、要折腾,反而不用有什么顾忌。”
念眉倏倏落下泪来,“他好不好?”
“放心吧,他是个大男人,家里人其实又个个都是疼他的,不会真让他有什么事儿。”俞乐言温婉地笑,“倒是你,看上去气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要当心身体,今后路还长着呢!”
她的态度与穆皖南简直大相径庭。念眉这才抬眸细细看她,虽不是漂亮得耀眼的大美人,甚至整个人包裹在职业装下还显得有些生涩和不够自信,但话里话外却让人舒服放松极了,念眉觉得萦绕数日的病气都一扫而光,像被她给治愈了一样。
真难以想象她跟穆皖南是做过那么多年夫妻的人。
她帮忙处理好了剧团的事却没有多问一句关于苏城的是是非非,也没有对这段感情和她沈念眉本人下什么论断。
念眉看着她,涩然问道:“俞律师,谢谢你肯帮我。只是……你不怕我有什么企图吗?”
“既然晋北喜欢你,一定有他的道理和考量,我相信他的眼光。”她起身要走,“来日方长,不要太见外了,叫我乐言吧!既然皖……穆皖南见过你,我想晋北立马也会听说你到北京来了,他应该很快会想办法出来见你。你们等我消息,不要太意外。”
第57章 解相思
长途芳草绿如裀。好把王孙归路分。临行执手问归程。须知欲别情何忍。折柳殷勤赠故人。——《三元记-饯行》没想到重逢是在医院里。
念眉听到叶朝晖招呼她往医院去的时候,四肢都是冰凉的,声音颤抖:“他怎么了……为什么会在医院里?”
赶到医院才知是虚惊一场,穆晋北坐在医院食堂里给思思讲故事,两人都是有说有笑,没有一点生病的样子。
俞乐言在门口遇到念眉他们,看起来也是刚刚赶到,额上细细一层汗,笑道:“我说了吧,只要能见面,什么状况都不要太意外。”
穆晋北抬起头来,正好碰上念眉的目光,两人眼底都是一片灼灼其华。
他憔悴许多,胡子都没来得及清理,站起来却还是那样修长挺拔,带着笑意叫她,“念眉。”
她快步走过去拉住他的胳膊,掌心底下就是他真实的体温和结实的肌肉,她仍止不住好好打量他,哽声问:“你真的没事吗?”
他抚她脸颊,“我能有什么事?有事的明明是你。我才走了几天?有这么想我吗,瘦成这个样子?”
念眉再也抑制不住地投入他怀中痛哭。一日三秋,一眼万年……不见不见,原来是这样铭心刻骨诚如煎熬。
爱生忧怖,他们都是到今天才有真正体会。
两人拥抱了很久才分开,穆晋北问她:“大晖带你来的?”
“嗯。这次要多谢他。”
回身去看,已不见他身影。俞乐言解释,“他去办剧团的手续,这事当然越快越好。”
她与叶朝晖不熟,但业界最有名气的新生代律师刚才分明受伤地别开眼去,故意走开维系自己那点固有的骄傲。
思思抱住妈妈的腿,好奇地仰头看念眉,拉拉穆晋北的手,“二叔,这个漂亮阿姨是婶婶吗?”
他一脸欣慰,大大方方说:“没错,来,思思乖,快叫婶婶!”
小丫头还有点羞赧,不好意思地往妈妈身后躲了躲。念眉嗔怪地看了穆晋北一眼,蹲下来与她打招呼,“宝贝你好,我叫沈念眉,你叫什么名字?”
“我小名叫思思,学名叫穆静思。”思思咬了咬嘴唇,又抬眼看了看妈妈,才笑嘻嘻地叫了声,“念眉阿姨好!”
“好乖。”孩子轮廓神似穆家人,温静敏感却像足了妈妈。念眉摸着她的小辫儿,有些懊恼没带见面礼,干脆捋下手腕上一串金链子给她,“宝贝拿着,阿姨没什么可送给你,这是从小就带在身上的,图个吉利。”
俞乐言连忙推辞,“不兴这样啊,太贵重了。”
穆晋北倒帮着念眉,“思思,阿姨给你就拿着,今天要不是你咱们都还见不着面儿。今后都是一家人,甭客气。”
他说了念眉才知道,原来之所以到这医院里来,竟是思思装病。穆家大宅里主人家除了二老就只有穆晋北在,思思捂着肚子喊疼,他抱起她就要往医院里冲;老太太他们最怕孩子生病,一得急病就吓得六神无主,哪还管什么禁足令。
车子一路风驰电掣,他抱着思思跑进急诊室这场戏才算演完。
俞乐言道:“时间不等人,你们难得见面,有话到别处说。待会儿你大哥和爸妈他们得了消息赶过来就该露馅儿了。”
穆晋北担心她,“大哥会不会为难你?”
她苦笑,“都已经离婚了,还能怎么为难我呢?不要紧的,你们先走吧!思思,跟二叔和念眉阿姨说再见!”
孩子念念不舍,抱着穆晋北的脖子轻轻说:“二叔你见到阿姨是不是就不用挨饿不吃饭了?那你乖乖养足力气,要记得回来看我们呀!”
他心中柔软,在她脸颊上亲一口,“二叔很快就会回来的,你要听爸爸妈妈的话,嗯?”
念眉与她们道别,一手已经被他牵起握在手中,“我们走吧!”
他与她回先前她住的酒店,叶朝晖已经先行一步离开,只余她那一间房还没有退。
念眉关上门,穆晋北捧住她的脸,亲吻就铺天盖地落下来。她想他也想得入了魔,承接他的唇,喂入自己的舌,两人身体里都有野火燎原。
她还是推开他,大口喘气,“我们现在不能……”
“没关系,我很快。”他声线笃定低沉,像是安慰,更像是诱哄,令她想起之前在潺潺流水边他问——你信我吗?
唇上、耳后、颈间……所有能诱使她骄吟的敏感区域都被他快而准地采撷,在男性温润的薄唇间吮和抿。
轻薄的雪纺纱落地,然后是宽松方便的棉布长裤,他的指勾住最后防线的边缘,气息粗浊,拼命汲取她的香,“为什么没穿裙子?我喜欢看你穿裙子的模样……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有多想你?一闭上眼就看见你,穿了条白色的裙子在我眼前儿晃,里头什么都没有,我撩起来……只要这样撩起来就可以狠狠要你!”
他想得快疯了,所以一点也不打算再压抑自己,站着就深埋进她身体里,借着那样有力的撞击,纾解多日来所有的思念。
而她用尽身体所有的柔韧,生涩却又颇为轻易地缠绕在他腰间,拗出妩媚的姿态,咬着他的耳朵说情人间的悄悄话。
帝都的秋天,已过了着飘飘长裙的季节,但久违的温存,来得还不算晚。
两人都到了顶,飘飘然从云端下来。念眉问:“我们现在要去哪里?是不是该走了?”
穆晋北笑,“这么急着跟我私奔?”
这个笑话不好笑啊,好不容易失而复得,她真的不想再冒险。
他破天荒地点了支烟,自从两人在一起之后,他很少在她面前主动吸烟,尤其是在有她的房间里。
念眉仰起头忧心地问:“这几天是不是又失眠了?”
“没事儿,就是头疼。”
他吐出烟圈儿,终于敛起笑,在她眉心轻吻:“我大哥和我爸今天去了承德,在我们离开之前赶不及回来。我们哥几个儿在家被禁足也不是一两回了,但老穆家又不是白公馆,要走自然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走。我待在家里,不是真当杵窝子怕了谁,我就是想争取咱们从今往后光明正大在一块儿的权利,但你不在我跟前儿,我又得提防着不能让我妈去动你。现在咱们又在一块儿了,你的剧团我交陈枫那儿去,我就什么顾忌都没有了。这次咱们先回趟苏城,生米煮成熟饭了再回来,看谁还敢多说什么!”
念眉不太明白,睁大眼睛由他胸口往下看,被他揽在怀里的身子不由动了动。
他们这样还不算“熟”?
穆晋北似乎看穿她的想法,哈哈一笑,捏住她的下巴亲过去,“想哪儿去了,傻妞!”
他起身下床,大方展露好身材,念眉这回不捂眼睛了,贪婪地盯着他看。冷不防他扔过来一个深红色的小本儿,又顺手去翻她的行李,“你的呢,没带在身上吧?”
她这才发觉他扔过来的是他的户口本,顿时有些目眩。
她就一点简单行装和身份证一起都放在房间的行李袋里,穆晋北翻完了过来,一撇嘴,“看来真得陪你回苏城了,要不咱们现在就去民政局也行,还没下班呢!”
这才是他说的“熟饭”。
“你……可是……结婚……”她有点语无伦次,不知该怎么说。
穆晋北套上t恤衫笑笑,“老太太已经首肯了,最好啊,咱们再买一送一给她带个小的回去,就更没说的了!不过现在先不急,咱们捡最重要的事儿里外里先办妥了,其他的顺其自然,今后日子还长着呢!”
今后日子还长,真是这些天她听过的极好极有人情味儿的一句话。俞乐言也说过,温软安稳直落人心。
两人拦辆出租车直奔机场,几乎没有什么行李,只有两手十指是紧扣在一块儿的,一路都没分开过。
他说的没错,现在这时代要还真有私奔,大概也就是像他们这样了。
他们在机场随便吃了点东西,为了保险起见,机票都是到了地儿现买的。
登机牌到了手里,穆晋北以特殊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