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东航的举动在总队机关引起轩然大波,并且以不可遏制的势头往部队扩展,宁政委发怒了。他立在国旗下质问贺东航:“谁给你的权力私自扩散党的秘密?你以为这是你个人的事吗?”
贺东航不解:“两个三陪女的诬告怎么就成了党的秘密?”
宁政委冷冷地说:“因为现在的调查是组织行为,而且在案件查结之前还不能定性为诬告。”
“既是组织行为,为什么不先找本人了解,几句话就能讲清楚嘛!”
“什么时机接触本人是组织考虑的事情。严格控制知情面,先对外部当事人进行调查,不影响你的情绪和工作,实际是对你的爱护。”
“我不需要这种爱护。既然至今还不能认定是诬告,那干脆把我‘双规’好了。”
宁政委一拍桌子,脸都气白了:“混账话!贺东航,是你的翅膀硬了要高飞了,还是我的翅膀折了要落地了?告诉你,我还没退休,总部党委还没免我的职,我在位一天就当你一天的政委!”
话说到这个份上,贺东航不吭声了。宁丛龙越说越来气,手像索明清,也哆嗦了:“你说,是谁告诉你那封信的内容的!”
“……我不说。”
“好,你行,你有权保持沉默。我以党委书记的名义责令你,必须在常委会上做出深刻检查。”
“检查可以,但我有个要求……”
“你住嘴,现在不是你要求组织的时候。”
贺东航去摸茶几上的招待烟。
“你把烟放下,坐好了听着。你从当新兵就跟着我,你屁股上那块树叶子我没见过?你割阑尾是谁给你派的车?当新兵的时候,你瘦的像支步枪,现在人高马大了,不把我老头子放眼里了。你的心理状况我考虑了。你是不是以为老宁上不去了,就把余热往你身上使?糊涂!宁丛龙从一个放牛娃成长为一名将军,知足了。从我爹往上数到大清国,还没出过一个排级干部呢!现在临秋末晚了,我想得多的是如何给后任交一支好部队,交一个好班子。你是我一年年看着成长的,现在位置又这么重要,你真出了这种事,我能好受吗?我怎么向总部党委交代?办案有办案的规矩,查实查否要重证据,人家两个人指证你,你一张嘴否认,这叫空口无凭,你否认的证据呢?只凭党性和良心交代得了吗……你有什么要求?说吧。”
“参加西郊工程水泥案件的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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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近卫军》第二十八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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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政委正要表态,那个大檐帽参谋进来送电报。宁政委翻开电报夹看了一会儿,忽然就转了话题。他问贺东航:“贺小羽离婚以后怎么样?”贺东航应付道:“还好,早回三峡了。”
宁政委示意他过去看电报。说:“肖大戎牺牲了。”
十天以后,武警总部在北京隆重举行追授肖大戎烈士荣誉称号大会。
各大媒体对肖大戎的事迹已经做了报道。1月上旬,在扑灭新疆阿勒泰地区喀纳斯湖自然保护区的森林大火中,森警支队参谋长肖大戎为抢救被大火围困的战友壮烈牺牲。那次战斗,支队长本来命令他指挥直升机向火区投送兵力,他知道喀纳斯山高林密无路可走,坚持率徒步分队向火区攀登开进。扑灭火点的战斗在他的指挥下刚刚得手,风向突然逆转,大火向他和战友们扑来,他一面高喊快撤,一面把离他最近的一名新兵猛力推离火头,他却被一股巨大的热浪冲出几米远。战士们返回寻找他时,他浑身已成炭色……就在头一天,总队已上报了提升他为支队长的报告。
总部追授他的荣誉称号是:“舍身救战友的扑火英雄”。
贺小羽专门请假从三峡赶来参加这个大会,岳成岭陪着她,贺东航和他俩坐在一起。
他们看见肖万夫身披红绶带坐在主席台上,胸前挂了一片勋章,看不清他的表情。台上坐满了武警的将军。主持大会的政治部主任说,英雄的母亲因身体原因今天不能到会。
肖万夫缓缓走到发言席上,敬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他说:“……我这辈子参加了好多的报告会,今天是头一次讲我儿子的事迹……我原以为,仗都让我们这辈人打完了,该牺牲的都牺牲了。我是解放以后才把脑袋从裤腰带上解下来,放回到脖子上的。记不清楚有多少次是该我死,但别的同志抢先去死了。打K省省城的时候,我的伤没好利索,团长说,省城攻破以后,大批的俘虏兵要有人来带,你老肖留下来当种子。没让我参加攻城战役。不然的话,我的名字早就刻在凌烟阁上了,不会来参加今天的大会。那次战役死了多少人哪,战士们的尸体把护城河都填满了……当然也不会有肖大戎,他是1965年冬天出生的……”
贺东航身边的妹妹早已泣不成声,无法自控。他忙让岳成岭扶她出去……她就这样哭着来到她以前的婆婆易琴下榻的宾馆,扑倒在易琴的床前,撕心地喊着:“妈妈,妈妈,我怀着大戎的孩子……我把他……好好生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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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近卫军》第二十九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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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见青在跟罗玉婵激烈冲突之后,昨天递交了辞呈。料理完在大东公司的善后之事,他开车到卓芳姐姐家见卓芳。
高见青心烦意乱。
……
卓芳在等他。见他那副样子,就叫兵兵到卧室去看影碟。然后就看着他,等他自己说。
高见青开始把事情想简单了。两个型号的水泥质量差不很多,又是直升机的机坪,就赞成了罗玉婵的意见,由他买通了一家水泥厂,用425号标号的水泥袋子,装了325号的水泥,只用两袋真货应付工地的化验。他付给厂家一笔“协作费”,还用合同约定,一旦事发,甲方索要的赔偿由大东公司支付。他把两袋425号的水泥当众交给大耳朵助理,要他按正规程序化验,当晚塞给他两万块钱,也没多说,大耳朵助理就只化验了那两袋。贺东航把那些穿着425号外套的325号水泥样品取走之后,罗玉婵知道瞒不过去了,直骂高见青笨,质问他为什么擅自跟水泥厂签了赔偿损失的合同。
高见青正一筹莫展,罗玉婵却忽然冷笑起来。高见青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说你别是急糊涂了。罗玉婵说,我要告贺东航。高见青有点不可思议,问她告什么。罗玉婵幽幽地说,什么好玩就告他什么,花点钱找两个小姐就行。高见青说有证据吗?她说先给他裤裆里糊摊黄泥巴,到时候不是屎也是屎,这样拖住他的精力,就能减轻咱们这边的压力。
“我感到这招儿也太损了,当时就反对。”高见青说。
“是出于良心还是道义?”卓芳问他。
“都不是,是出于我做人的底线。”高见青答道。“商场情场官场战场,崇尚的都是竞争。在当今中国做生意,我认为即使搞些坑蒙拐骗也不过分,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美其名曰‘以腐反腐’,不就为多挣几个钱吗?但竞争就要尊重对手。对你的智商我可以诈骗,对你的缝隙我可以钻营,对你的营私我可以利用,但对你的人格我绝不侮辱。反之亦然,我若败了可以破产,甚至可以跳楼自杀,但你也不能侮辱我。这些跟罗玉婵无法沟通。我提出,甲方索取的经济赔偿,全部从我的股份里支付,不就几十万嘛,她不说话了。”
卓芳叹了一声:“你倒大方。”
高见青说:“也不全是。签那份合同确实是我自作主张。她一个河滩地里走出来的女人,也不容易。”
卓芳问:“那她就不告贺东航了吧?”她问得有些迟疑。
高见青说:“这我就不知道了,也不想知道。那是她的事。道不同不相谋,我退出还不成?咱们还是多想想回悉尼的事吧。”
卓芳有些不自然。正好这时贺东航给她打手机,他来接兵兵去医院,人到楼下了。卓芳说,我送兵兵下楼。
贺东航率政治部一位副主任,全力以赴投入西郊水泥案的调查,很快查清了事实真相。
在贺东航威逼的目光下,大耳朵助理交出了两万元现金,流着泪悔恨自己上了高见青的当。高见青倒也配合,和盘托出了事情经过,并以好汉做事好汉当的劲头,出具了证明材料和赔偿损失的保证书。
罗玉婵抱怨高见青见利忘义,办这些事全把她蒙在鼓里。她又说:“不过话说回来,两个型号的水泥也是大差不差。小公司嘛,本小利微,不上手段哪个能发起来?贺参谋长也别光看我们这点失误嘛,你可以去查查大东上缴的利税。在外国,一个人的社会地位高低,是要看他上缴国家利税多少的。”她还说愿以工程后期的高速全优将功补过。她向贺东航保证,不达标的地坪立即砸掉,然后处理地面,天一转暖就按新标号水泥重新打地坪,绝不会耽误贺参谋长七八月份的政绩汇报。
临分手,她又说:“我听说最近有人告贺参谋长?那些事登在报上都没人信。我看你大可不必烦恼。”
贺东航盯着她:“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只是替写诬告信的人担心。”
罗玉婵笑起来,笑声充满了快感:“贺参谋长替人家担心什么?”
贺东航说:“担心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说罢,转身离去。
罗玉婵的笑容僵在脸上。
贺东航到总院去看索明清。他已经两次打手机约他去。
索明清仍在打吊瓶。才几天不见,他的样子就把贺东航吓了一跳。面黄肌瘦还在其次,主要是那双昔日里骨碌骨碌直转的眼睛已经开始混浊,瞳仁似乎带点僵滞的蓝色,散发着一种无奈的、人之将死的幽光。贺东航心里一酸,忙俯身握住他的手,那只手很烫。他床前的板凳上放着两杯乳白色浓液。
贺东航的玩笑不幸言中,索明清得的还是符合他身份的病:胰腺癌,晚期。
趁索明清精神稍好,大王从板凳上端起一杯浓液,递到索明清的嘴边上,自己也端了一杯。劝道:“来,咱趁热把营养液喝了,我陪你喝,听话,让参谋长看咱谁喝得快。”她自己咕嘟咕嘟喝了,又去喂索明清。索明清欠起身子,一气喝了几口,鼻子眼睛都不在原来的地方了,似乎他艰苦喝入的不是那杯营养液,而是那张板凳。索明清咳了好一会儿,他示意大王出去,用没有扎针的那只手从枕头底下抽出个鼓鼓囊囊的白信封,递给贺东航,说这里面有五万块钱,请他转交叶总和宁政委。贺东航见那信封的右下角,印着蓝色的大东公司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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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近卫军》第二十九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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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明清侧过脸喘息片刻说:“大东公司一中标我心里就犯疑,心想她罗玉婵哪有那么大的神通,割剩下的工程她全包圆儿了?想来想去,问题可能出在我这里。那天我带着大耳朵从设计院取回修改以后的工程设计图,没回到总队就接到罗玉婵的电话,非要请我们吃饭,还喊来了甘冲英。那天罗玉婵、甘冲英和我喝得都不少,隐约记得高见青出来进去坐不住,手机来电也多。后来大王说我是让高见青背回家的。我的公文包里有工程设计图,他们完全有机会偷拿出去复印。有了图,就知道是谁设计的。因为设计的人要根据咱们的总投资,边预算边设计,他们只要买通最后汇总的那个人,就能搞到一个很接近标底的数据,接下来他们更知道怎么操作了。第二天早晨醒了酒,我发现公文包里有五万块钱,图纸不损不缺,但是几本分册序号颠倒,有的册子有折页。想想昨晚的宴请,就猜出他们可能办了啥事。我想当天就把钱退回去,但没抽出空,后来就下部队,这个事也忘了说。我这个人你知道,一忙起来统筹兼顾的能力很差……”
他又一阵咳嗽,说喝了营养液,胃里难受。
贺东航听了顿时紧张起来。这可不是前两天的水泥事件,双方经过调解达成一致,可不必对簿公堂。如果索明清讲的事实成立,那么罗玉婵就是同高见青合谋盗窃了武警的商业机密,必须起诉他们,追究刑事责任。
可惜的是高见青已于昨天带上卓芳飞赴澳大利亚了。看来他已经嗅出了气味。但卓芳为什么一改对他的暧昧态度,决定抛下贺兵跟他流亡他乡呢?是她为了挽救高见青,还是高见青同罗玉婵的决裂最终打动了她的心?女人永远是个未知数……
在走廊里,贺东航碰见杨红搀着大王从公用卫生间出来,大王一脸凄苦,他忙问怎么回事。杨红说,阿姨这些天太辛苦,昼夜照顾索部长不说,还想尽办法让索部长进食。索部长不吃饭她陪着不吃饭,索部长嫌营养液难喝,她就陪他喝,喝了难受再偷偷吐出来。贺东航心里叹道,如果天下人对他人都能有这份爱心,这世界就真成一家了。
回总队的路上,贺东航拨通了甘冲英的手机。
索明清反映的情况经总队保卫部门侦察属实,总队以盗窃商业机密罪,向市中级人民法院对罗玉婵和高见青(在逃)提起公诉。
15天后索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