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着好好的意儿不娶,你又给我作什么妖呢?”
面对师父一脸急火的样子,安之只好十分平静地应对着。但最后还是先去了斜月街給挽月复诊,其一是他确实担心挽月,其二就是摄于老头的淫威了。
听师父说是一个样子,亲眼见到挽月的情形又是另一个样子。抱着酒坛子的男人一脸胡子拉碴,还说什么美面儒商宫挽月?这个时候的他,俨然一个耽于杯中之物的酒徒。
“阮神医,您过去看看吧,我们家少爷这个样子已经整整三天了。三天来什么东西也不吃,只是喝酒,从昨天下午就开始呕血了。”蕊夫人站在门侧,哽咽不能成语。
“你先给我说说他发生了什么事吧。”安之没有进门,转头对有些憔悴的女人道。看男人的样子,他是问不出什么的。医中“问”这一项也确实重要。
“绵儿,我这样死了,你会不会满意?能不能不讨厌我了?”这时,灌了一脸酒的男子喃喃出声。即使一个毫无感情的人听见他这时的声音,也会觉得心像被利刃一点点顶触,就要没入心尖儿。
安之听见,浑身僵住。他,和她,有什么吗?他仅仅离开了不到四个月啊,她怎么可以和别人有什么?
“就是因为她,楚家的大小姐。”没有注意到阮安之的异样,蕊夫人苦笑一声,有些嘲讽道。
“你说谁?”安之猛地回神,大声质问。
蕊夫人被这不在预料中的一吼吓得浑身一抖,看了看眼前的明显地一身沐浴过后的清新的男子,她才缓缓定了心神。
“就是左相府的大小姐,蕙绵小姐。”女子低下头,几不可闻的念出了后四个字,然后开始了简单的讲述。
“……就这样,楚小姐走后少爷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妾身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你再说一遍,他们俩独处了一夜?”怔了好一会儿,安之才又想起质问来。
“是的,少爷早就想要娶蕙绵小姐为妻的。”蕊夫人说着,不禁将自己摆在了更加卑微的位置。
“有多早?”
她的哀伤被这又一声的怒吼打断,“也不算早,没有两个月吧。”她立即压住心中的疑惑,平静道。
“她要嫁给萧悦行了?”男人又是一脸怒气的问道,心中却满是无奈与恐慌:他到底错过了什么啊?
“是的,少爷还因为此事伤怀了好一段时间。那天不知怎么,少爷一身湿淋淋的抱着她近了府。”蕊夫人像是没有脾气的泥人,把刚说过的话又重复一遍。
从不爆粗口的阮安之,在确认之后低咒一身,摔了挎在肩上的药箱就要离开。
“阮神医,我们少爷您还没给看呢。”守在一旁的明德见此立即开口。
“阮神医,您一定要医好我们少爷。如果妾身说了什么让您不高兴的话,妾身听凭您的处置。”女人说着就跪了下来,一左一右的开始自抽耳光。
“他都碰了我的……”阮安之说到这里,蓦地停了下来。三个多月的缺席,他这时才发现,她是不会停在那里等着他的。这个时候,他就是生气也没资格。
男人一下子就没了气势。
“你起来吧,我尽力医他。但是,病可医,心却不可。我不能保证医好他。”阮安之将女人虚扶一把,迈步入房。
“您是神医,只要您医,少爷就一定能好。”明德连忙提起滚在一边的医箱,嗓门儿哑哑的跟着神医进了门。显然早忘了,昨日请过来的可是神医的师父。
女人身子一松,瘫在冰凉的地上:希望他能好起来,让我恨着的负心汉是个活人。
“你干什么?”安之才一伸手捞男子的手腕,他就一脸戒备。
“给你看病。”安之冷冰冰地回道,他不能克制一个想法:他竟然敢碰我的女人!
“你滚,我不要大夫,谁请的大夫?”宫挽月怒吼。
“我是安之。”阮安之依旧面无表情,尽量将眼前的男人当做病患看待。
“我知道,我还没到认不出人的地步。”依旧是怒吼。
“你饮酒过度,再不停止,性命难保。”阮安之将他的脸色一掠,有些严肃道。
“这些喝不醉的破东西,也是酒吗?”听他这样说,宫挽月益加恼恨,将手中的酒坛狠狠地朝着地面掷去。
他一直喝,一直喝,就是最烈的酒,也不能将他的意识模糊掉。她满带着恨意的面容,一刻不停地晃在脑里。
“性命难保也好,她恨我恨到让我死她都觉得太便宜了我。”男子说着,将头躲在双臂间,声音也有些呜咽。
“不,她说不恨我,只是讨厌我。因为没有爱过我,才不恨我。这是不是比恨更恨的讨厌啊?”他依旧捧着头自语,自问。
阮安之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中亦是震惊。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痛苦的人,更别说这个人是挽月了。
“既然她恨你恨到让你死她都觉得太便宜了你,那你就别死。”停了好久,阮安之才缓缓道,声音在宽敞的房中飘荡。
宫挽月听了他的这句话,身躯一震。连日来,他的思维一直都是清晰无比,阮安之的话,他明白。
阮安之见他平静下来,才不情愿的拽过男人的手臂,匆匆忙忙的给他把过脉,留下一张药方,就出了宫府。
“挽月,你最好按时吃药,别再沾酒,否则会上瘾的。”他走前只留给宫挽月这样一句话。
出了大门,他将药箱交给五味子带回,便直奔楚府而去。
就在今日,萧悦行的母亲,几日前她看作婆婆的那个女人离开后,蕙绵只略略在有些红肿的脸颊上敷过粉,便动身去玄灵山。
离乱一语不发,像影子一样的跟着女人。
这个时候玄灵山上菩提树的叶子都渐渐飘黄了,比起九月九登高时,更稀疏了许多。她踏着静静的落叶,心却不再能被那种轻微的沙沙声磨得柔软。
这个时候蕙绵再想起来与萧悦行不到两个月的交往,心中只有自己被作为傻瓜摆了一道的不甘。
她一直在心里对自己说,自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对他的爱就已烟消云散了。但是,萧悦行,黎莫如,她将他们看作她战场上的敌人。上次战败是她大意,她定要一局胜果,将所有的被打败的痛,通通还给他们。
蕙绵一直在心里想着这些事,并且有意识的朝着聆音亭走去。
这个时候的聆音亭是寥落阒静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她有如梦幻的踏过亭台前的三级阶台,进到亭子坐下。
若要接近那个王爷,照以前的死缠烂打之法是绝对不可行的。蕙绵想着,突然间登高那日,那个男人对她所表现的关心涌入她的脑海。
她想起,不禁弯起了嘴角:他对她有心,那她不省了很多事吗?这个时候的女子,对其他男人对她的那种感觉异常敏感。就算那男人对她只是一点点的兴趣,她也要让他一点点陷在她的身上。
有猛地一瞬间,蕙绵非常奇怪,为什么她之前要拒绝流庄?有个男人那么为她倾心,不是很好吗?就算他对她也有别的目的,但是,绝对不会比萧悦行的更让人无法接受吧。
她兀自带着散发着妩媚与一丝丝诡异的微笑,并未注意到身旁男人眼中越来越重的忧色。离乱想出声唤她,想把这个奇怪的她赶走。
但是,不管这个样子的她有多么奇怪,她不再伤心了,不是吗?离乱欲言又止,眼中又泛起浓重的无奈。
“小心点儿,是不是累了?去那边亭子里休息一下吧。”
远远地熟悉的声音传来,虽然低低的,蕙绵却听得异常清楚。那个常是风流不羁的声音,也能变得这么温柔吗?是哪个女人让他这样的温柔以待?
蕙绵想着,抬头望了过去,那边扶着女子的一个手臂的流风,正也抬眸望向亭中。那样的情景让蕙绵心中一顿,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么风流的他,竟然也心甘情愿的为了一个女人改变吗?
那她呢?置她于何地?一个前不久还说爱自己爱到骨髓的男人,这么几天就有了另一个女人吗?是不是,他对她说的爱也是骗人的话?
神情中将风流气息敛下许多的流风,还有被他小心翼翼的扶着的那个优雅的女人,一下子不明所以的刺痛了蕙绵的心。尽管她说她不会爱他,这个时候,她就是那么的不舒服。
女子不禁浑身僵硬,双拳不自觉地紧紧握住。
流风不知,远望中的那个女子,此时竟是为了他而感到不舒服,甚至是心痛。
他只是有些不敢接近她。
她是教会了他爱的女人,而他在与这个母亲中意的成亲对象相处中,发现了她所教会他的爱的秘密:那爱,只是针对她一个人的。换了人,那爱就不在了。
即使明白了这一点,但流风更早明白的是,她之所以弃他而选萧悦行,多半在于他往常风流不羁的性格。再者,他也累了,不想再追逐以前乐此不疲的游戏了。
所以,他才会试着用另一种方式去对母亲中意的成亲对象——何府三小姐,何梅梅,也即黎府女主人的侄女。
流风看着蕙绵,愣了片刻,才又一次对女子道:“梅梅,我们过去吧。”
女子长相温婉,说话都不会大声,她温柔而又乖巧的点了点头。“亭子里的,是不是你的表妹?”她侧头看着他问,有点没话找话的样子。
流风微点头,没有话。
看着听着两个人的互动,蕙绵心中有一阵空劳劳的。这个时候她已经不用问旁人,就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了。
何梅梅,有名的大才女,其美貌在京城里也是广为人知的。和她的表姐黎莫如一样,同是京中显贵的梦中情人。
才女,浪子,倒真是绝配。
蕙绵嘲讽的笑了笑。
两人很快进了亭子,带来的下人守在亭口。
“表哥换女人的速度可真快,真应了那句话,女人如衣服。”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口,蕙绵就满口讽刺的笑道。
何梅梅本来笑着的脸,因为这句话瞬间一阵红白。
流风看着蕙绵,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这是怎么了,萧悦行怎么没在?
自从她亲口向他说她要嫁给那个男人之后,他有段时间没有踏出府门,也不再关注她的任何消息。因为关注她多一分,他做出伤害她的事的可能性就越大。
“绵儿”,流风有些哑涩地唤了她一声,却不知接下来说什么。
“楚小姐可真会开玩笑。”何梅梅笑了笑,试图消除尴尬。
不想蕙绵一点面子都不给,“你看我像是开玩笑吗?”她冰着语气道。
“绵儿,你的脸怎么了?”流风这才注意到她脸上的状况,立即担忧问道,声音中带了杀气。
“被她的姑姑打了。”蕙绵说的轻飘飘的。
流风脸色变了又变,她太不正常了。“府里的人都是吃干饭的?离乱你是干什么吃的?萧悦行呢,他就不管?”他一句又一句的暴喝,走到蕙绵身边,想伸出手,却又放下。
蕙绵看着他握在一起的泛白的骨节,又笑了笑。
“你不是说爱我都爱到骨子里了吗?怎么几天没见,就搞上了别的女人?”她故意的、猖狂的、嚣张的问道。
“绵儿”,流风看着她只有震惊。蕙绵依旧是笑,她就是故意破坏他们。
“看来你还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啊。”何梅梅忍不住嗤笑一声,这个女人可真会为左相抹黑。
“流风”,蕙绵看向流风,委屈而又撒娇道:“难道你以前说的话,都是骗我的吗?”
她像是玩耍的语气与眼眸中一瞬而起的雾气极不协调,流风听她这样的话,心内一跳。
蕙绵随即低下了头,她可不是以前那个什么本身优点都不会利用的女人。
“你要不要这么不要脸的看着自己的表哥啊。”何梅梅看着那个仍旧坐在石凳上的女人,忍不住十分嘲讽道。
她话才落,一个巨大的巴掌就黑压压的朝面上盖来。
“你竟然打我?”何梅梅捂住发疼的面颊,耳边是一片嗡嗡声,却仍然朝着男人怒吼。
“敢那么说她,打的就是你。”
流风显然气极,声震如雷。在他面前,他不许任何一个人侮辱她。
亭外的下人们见局势失控,都乌压压的冲了进来。女人被流风一吼,只会嘤嘤哭泣了。尽管她并没有看向蕙绵,却觉到了落在她身上不屑而又嘲讽的目光。
女人这时恨的咬牙切齿,恨不得直扑那个煽动火苗的女人,对着她又踢又打。
下人哄的哄,劝的劝,蕙绵听着耳边乱糟糟的一片,笑看了流风一眼,起身离去。
“你”,亭外,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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