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见甄嬛急切的神色,面上似有不忍,终是低低道:“姐姐还是忘了果郡王吧。”
“你说什么?”
“果郡王他不会回来了,他,他已经死了。”
甄嬛睁大双眼,紧紧盯着安陵容。安陵容却别过头去,不敢看她。陵容为什么不敢看自己,是因为说了谎才不敢看自己?
“你胡说什么,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你怎么可以诅咒他。”
安陵容低声道:“姐姐,陵容又岂会骗你。当时宝娟也在,我们亲耳听到养心殿的奴才们在那里议论此事,皇上都传旨下去厚葬果郡王了,姐姐信不过陵容,总该信得过圣旨吧。”
甄嬛猛地跌坐在地上,槿汐与宝娟听到声音,忙从不远处赶到两人身边。
槿汐想要扶起地上的甄嬛,却如何也扶不起来:“小主这是怎么了?安小主,我家小主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对我家小主说了什么?”
甄嬛怔怔看向槿汐,忽然伸出手抓住了她:“槿汐,陵容跟我说允礼他死了,她胡说是不是,她一定是胡说是不是?”
“安小主,你……”槿汐也不好说是与不是,她还未听到消息,可安常在也没有必要拿此事骗人。她只能扶着甄嬛,“小主你先起来,咱们先回碎玉轩,然后再让小允子去打探消息,兴许真的只是谣言。”
甄嬛双眼无神,茫然没有焦距,嘴里只重复着:“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她就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姐姐,你别这样,你清醒点,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啊。”
甄嬛挣扎着站起来,一步步跌跌撞撞朝前走着。人死不能复生,人死不能复生……“哇”地一声,嘴里涌出一口鲜血来。
几人慌忙一起扶住甄嬛,她仍是跌跌撞撞站立不稳,嘴里的鲜血一刻不停地朝外涌着。
槿汐拿出帕子替她拭擦唇边的血迹:“这可怎么是好,小主,小主……”
“我不信,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他不会有事,他不会有事,他怎么可能有事。”甄嬛再次跌坐在地上,“他答应过要回来带我一起走的,他答应过的。”
安陵容见状忙道:“劳烦槿汐姑姑想办法带姐姐回碎玉轩,我去请太医过来。”
槿汐道了一声谢,连拖带拉带着甄嬛往碎玉轩去。
宝娟道:“奴婢看莞嫔刚才那样子真可怜,幸好如今大家都忙着太后的事,没有心思来顾莞嫔。”
安陵容笑了声:“在这宫里就没有哪个女人是不可怜的。你可怜别人,别人未必会可怜你。”
“小主这样子帮着莞嫔,日后恐怕会被莞嫔牵连。”
安陵容停下脚步:“宝娟,太医我一个人去请就可以了,你现在帮我去做一件事。”
“小主尽管说。”
“想办法让皇上身边的宫人知道这件事。”
等到出了慈宁宫,年世兰这才想起似乎少了什么人。“皇后怎么没来?”
一个小太监解释:“皇后被禁足在景仁宫,奴才们来不及请示圣意,就没有前去通知。”
皇后与太后名义上都是为了乌拉那拉氏的荣耀,比起她们这些嫔妃都要来得亲近。她想了想,才道:“去景仁宫,这么大的事儿,本宫亲自去知会皇后。”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了反而看得人少了,这是啥情况┭┮﹏┭┮
☆、探视
越过层层宫门,年世兰终于来到景仁宫。
原先皇后的正寝宫殿其实是在坤宁宫,后来因着满洲的风俗,坤宁宫被改成了萨满教祭祀的场所,寝宫便也迁到了东六宫中的景仁宫。
宫门敞开着,却不见守门的太监。门后头就是一座石影壁,据说还是元代的时候遗留下来的,很是气派,如今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就连院内都有些空荡荡,显得格外突兀。院内的花耷拉在枝干上,垂头丧气的,花盆内的杂草趁机疯狂地长了出来。
如今的景仁宫比之她当年被贬后的翊坤宫也差不了多少。
年世兰走到正屋前,这才见从后头跑出来两个宫人,正是江福海和剪秋。剪秋手里端着碗,里头大概是汤药一类,脸上的神情十分气愤。“娘娘如今还是皇后呢,不过暂时见不了皇上,这帮奴才就如此势利,能偷懒就偷懒,更可恶的竟然还想着另攀高枝。也不想想,当初娘娘风光之时,又多少人托着关系想来景仁宫伺候。”
江福海叹了口气:“宫里人一向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还跟那些人计较。娘娘的病如何了,你快些把药送进去吧,免得到时候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娘娘这头风是老毛病了,皇上不见娘娘,娘娘心里头难过,头风又发作了。”剪秋恨声道,“我只是替娘娘不值,娘娘平时何曾薄待过他们,如今却……说到底还是华妃,她再嚣张也不过是个妃子,皇后就是皇后,永远都只有娘娘一个。我要你帮忙准备的东西,你可有帮我准备?”
颂芝听了这话已忍不住:“放肆,娘娘岂是你们这些奴才可以随便议论的。”
剪秋一惊,想到华妃对皇后所做的一切,怒由心生,却只能忍了下来。逞一时之快是好,可若是带累了皇后娘娘,就不好了。
“华妃娘娘万福金安。”
江福海也紧跟着请安。
年世兰斜睨了一眼:“原来剪秋还知道本宫是主子呢。本宫还倒是剪秋在皇后身边当差当得久了,也把自己当主子了。”
剪秋咬牙忍下:“奴婢不敢。”
“不敢还能在背后诋毁本宫,若是敢岂不是要翻了天!”
年世兰语气一凛,剪秋与周宁海不由都颤了下。
从前华妃总爱在众人面前出风头,可哪次不是皇后娘娘几句话就把她说得哑口无言乖乖服软。若换作以前,景仁宫哪里轮得到华妃这样放肆。可如今,皇上竟然为了维护华妃,把皇后娘娘关在景仁宫不闻不问。剪秋替皇后不平。若不是自己还有重要的事没做,她根本就不怕与华妃翻脸。
“皇后尚在思过中,怕是没时间管教奴才,本宫既然协理六宫,那便代为管理,省得丢了皇后的脸面,还以为是皇后不会管教下人。”
颂芝忙道:“剪秋姑姑想是皇后的陪嫁丫鬟,不像别的奴才有内务府□,对宫里的规矩不清不楚也是正常。奴婢想起来了,皇后好像不是乌拉那拉家的嫡女呢,带过来的下人自然要差一些的。”
年世兰轻笑一声:“本宫倒是忘了,那就怨不得剪秋不懂规矩了。”
颂芝道:“奴婢听说,宫人们有忘了规矩的,只要在慎行司待上一个月,保管把规矩都给记得牢牢的。”
年世兰招了招手,周宁海会意当即走到她身边等候吩咐。“那就带去慎行司好好教教规矩。”
言毕,几个太监上前架住了剪秋。剪秋惊怒交加,再顾不得其他。“你敢抓我,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你这个贱人,你会遭报应的,你一定不得好死。”
“皇后呢?”
江福海听得直冒冷汗,乍听到有人问话,忙战战兢兢道:“皇后娘娘在屋里坐着。”
屋内也是一片清冷,早没有先前她们每日清晨来问安时候的容光。年世兰一进屋便看见坐在正中央的宜修。她侧身而坐,低垂着头,似乎真的在思考着什么。
“你还真是迫不及待。”宜修冷笑一声。
年世兰徐徐走着:“皇后的耳朵倒是灵得很。”
宜修这才抬起头来,目光移向年世兰:“只可惜,要让你失望了。本宫如今还是皇后,只要有本宫在一天,你就休想坐上本宫的宝座。皇贵妃又如何,形同副后又如后,嫡就是嫡,庶就是庶。”
“这事自然是皇后您更熟悉,毕竟亲身经历了由庶到嫡,推己及人,臣妾自是望尘莫及。”年世兰挽起一个笑容,“臣妾今儿来,是给皇后带个信儿。”
宜修心中一紧。她是有过错,皇上也惩罚了她,难不成还要因为这点事废了她不成?不会,绝对不会。即便皇上要这么做,太后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不仅是胤禛的皇后,更是乌拉那拉氏的皇后,只要有太后在一天,她不管做错什么都永远会是皇后。
年世兰呵呵笑道:“皇后不必紧张,皇上并没有要废了您。”
宜修松了口气,面上不由浮起一抹自得的笑容。“华妃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太后大去,皇后娘娘素来深得太后欢心,若是皇后娘娘想为太后悼唁,臣妾倒是可以替皇后娘娘代劳。”
“你说什么?”宜修明显一怔,“太后大去……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今儿晚上。”
宜修不信。“你胡说,太后虽身体抱恙,却还不至于到大去的地步。”她时常去寿康宫请安,太后的状况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是意外。”年世兰道,“寿康宫走水。”
简简单单几个字在宜修心上落下重重一锤。意外,好一个意外。连老天爷都跟她作对。若是没有太后一力支持,当初她或许还不能坐上这后位。如今正是她最需要太后支持的时候,皇上那么一心向着华妃,没有太后给她撑腰,皇上迟早都要把这后位转送她人。
“是你,一定是你,是你做的,哈哈,意外,这后宫里的意外可多了,哪里有什么真的意外。”宜修认定是这样,腾地从椅子上站起身,疾步到年世兰跟前,“你好狠毒,竟然连太后都不放过,皇上一定还不知道,才容得你在这里放肆。本宫要去告诉皇上,揭穿你的真面目。”
没想到如今的皇后根本不堪一击。记忆中前世的皇后心思深沉,面上极为端庄,她虽觉得皇后年老色衰,却还是佩服她这一点。想来从前最后的赢家应该是甄嬛,当初皇后一心扶持甄嬛来对抗自己,怕是也预料不到最后的结局吧。
年世兰冷哼一声。对皇后,她没有同情,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臣妾做了便是做了,没做便是没做,可学不来皇后娘娘喜欢拿人当枪使,害了人还一口一个姐妹的。”
“你这是诬陷,谁不知道你心狠手辣,从来容不下人。何况本宫是正宫,还轮不到你来指责。”宜修怒极揪住年世兰的衣襟。颂芝见状忙在一旁帮忙:“皇后娘娘若是神志不清,该找个太医好好瞧瞧。”
此时宜修也顾不得旁人,只对年世兰大笑道:“你还真以为皇上稀罕你,喜欢你,皇上宠你不过是因为年羹尧,看见了吗?隆科多的下场就是年羹尧的下场。当年王府内端妃的那碗安胎药可是皇上亲自授意,端妃不过是当了替罪羊;还有那欢宜香,皇上吩咐内务府给你一人配置的,里头全是麝香,你知道麝香是用来做什么的吗?你知道吗?”
她自然是知道的。她所知道的远比宜修所知道的要更清楚。但这些都是前世的事情了,如今她已有了自己的孩子,那些曾经把她伤得体无完肤的话语,而今早已不攻自破。福惠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场感情就是一场赌局,赌注是年氏一族的性命与她满心的伤痛,前世她是不甘心不肯相信自己一颗真心竟错付了,那今时今日她已赢了这场赌,赚回来的,远比想象中更令人满意。
“可惜了,这些臣妾全知道。”年世兰顿了顿,看向宜修,“皇后大概还不知道,是谁害得后宫妃嫔频频流产,害得皇上差点断子绝孙,又是谁害死了纯元皇后和她腹中的孩子。”
宜修瞪大眼睛,难以置信。踉跄着退后几步,终于跌倒在地上。
是谁?是谁?
“是安陵容那个贱人,本宫就知道,你哪有那个肚量替后宫众人请封,原来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过一个常在的位份,那个贱人就受不住诱惑。”
宜修说得不错,她确实是从安常在那里知道的。“一个常在的位份自然不算什么,皇后难道不知道她看上的其实是跟着本宫就可以有孩子吗?依靠别人,终有树倒猢狲散的一天,哪里有依靠自己的孩子来得实在。”说完,再不看宜修一眼,径自离去,任她一人呆坐在冰冷的地上。
☆、终章
因着太后的丧礼,皇帝辍朝五日。
次月初一,太后葬于景陵,谥号孝恭仁皇后。
后宫的气氛并未因为太后的逝世沉重多少。
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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